宴书闻言端着碗的手微颤,面上却云淡风清。

    “张嘴!”

    曹洛震惊地望着宴书,他这是要喂她?

    “喝粥!”宴书将粥碗和汤匙凑近曹洛的嘴边,然后十分缓慢的将汤匙送入她口中。

    曹洛闭上双眼心想,她堂堂大魏公主被这些个乱臣贼子祸害成这样,他爱侍侯就侍侯吧!做足了心理建设,曹洛便心安理得的喝起粥来。

    “好了,这一下子不能吃太撑”宴书边说边将几乎见底的粥碗拿到旁边,又叫下人送来热水亲手为曹洛洗脸,曹洛也心安理得的受了。

    待为曹洛收拾妥当,宴书随手搬来锦凳在曹洛床前坐下。

    “现在,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了。”

    “你为什么叫我夭夭?”他话音刚落曹洛就问。

    “夭天二字大约是你的乳名吧!我第一次见到你是淑妃娘娘离世不久,先皇将你从许昌宫接回,召我进宫教你棋艺。那个时候的你虽然只有十岁,但五官精致、肤白如雪,俨然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那时的你骄纵任性,总是一付高高在上的神情,实在让人不喜。”

    “所以就拿我设计谢琅!”曹洛还是忍不住开口。曹洛想到谢琅拉着她左冲右突,完全拿她当肉盾,以往那些疯狂的热情现在看来都是那人在演戏罢了。

    “关键是你们自以为的好计,不过是人将计就计罢了”曹洛面带讥讽地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旁人,“宴子安,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受伤的?”

    “我知道,阿陌说是谢琅推你为他母亲挡箭。夭夭,对不住,其实当初选中你不仅是你公主的身份,还因为你的美貌,如今想来实在是对不住。”宴书看着曹洛,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之意。

    “因为愧疚,所以才救下我?”这下子一切都说得通了,曹洛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宴书说:

    “虽然我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救了我。”

    “夭夭,先皇之所以让我教你棋艺,其实是想将你许配于我。还记得先皇对我说,子安,朕之夭夭虽骄纵了些,但长大后必定绝色倾城,你长她十岁,必定能多加包容,你可愿做她的驸马?”

    “打住!”曹洛没等宴书说完便开口叫停,“首先,当初你必定是回绝了的,其次,你肯定有了家室,再说这些对你夫人不公。”

    “我夫人两年前便去逝了”宴书深深的看着曹洛说。

    “那也没必要,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补偿于我。”

    “如果我说不是因为愧疚呢?”宴书紧盯着曹洛的眼睛问。

    这什么情况?曹洛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宴书那双漂亮而温和的眼睛,他是在向她表白么?可是她跟他好似没什么交集呀!

    曹洛有些难为情的错开视线。

    “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宴书收回视线笑了笑,起身细心的为曹洛盖好缎被,在离她小脸仅一拳之处停住,柔声道:

    “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往后余生我希望能有幸陪在你身边。”

    哇靠!等宴书离去之后曹洛长舒一口气,没想到看似正人君子的宴子安竟然是个撩妹高手。他对她肯定不是见色起意,那会不会跟她一样因为心怀愧意才有了赎罪之心?

    曹洛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虽说这场婚姻她并未当真,但她觉得已经够了。如今她一心所求的只有自由,她希望能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

    福山公主的死讯在洛阳城世家勋贵中悄悄传开。

    八公主曹媛产下一子,不过未足月便天折,曹媛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程举哪敢再让她听到一丝关于曹洛的传言,严令家人和下人不得在曹媛面前多话。

    太皇太后听到曹洛的死讯难掩悲伤,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连郭怀都没想到郭太后对曹洛的死如此在意。

    对曹洛之死最伤心的是司马昭,这会儿还哭得像个泪人儿,夏侯玄和司马师原本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劝慰,一时也被他弄得无语。

    “你这算怎么个事?司马子上,你给我理智点行不行!泰初,咱们都别理他,走,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夏侯玄也有些无奈,随着司马师起身,临走时拍了拍司马昭的肩。

    “子上,事已至此哭亦无用。且曹,她泉下有知也不喜欢你这样。”

    待司马师和夏侯玄走后,正月打了洗脸水进来。

    “公子你别再哭了,一会儿让国公爷知道又得挨骂。”

    司马昭许是哭够了,伸手接过正月递过来的洗脸巾,盖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狠狠抹了两把,恨恨地说:

    “十一肯定是被谢琅害死的,瞧着吧,总有一日我要为十一报仇!”

    “不会吧公子,不是说他们是恩爱夫妻吗?”正月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司马昭。

    “恩爱个屁,那都是谢琅这个直娘贼装的”司马昭骂完“腾”的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

    “哎,公子,愽士布置的课业您还没动呢,这又去哪儿啊?”

    “甭管,我要去校场练骑射。”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司马师从司马昭那儿出来便去外院书房找司马义。

    “子元来了”司马义看见长子进来,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公文。

    “父亲,儿子现在明白为什么您让我多向谢琅学习,儿子不如谢琅多矣。”司马师一脸心服口服地冲父亲一礼,说。

    “你总算悟出些门道了”司马义抚须欣慰地点头,“没想到老实忠厚的谢清竟然养出个如此足智多谋的儿子来!”

    “儿子不明白他是如何逃脱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的,求父亲大人赐教!”

    “谈不上天罗地网,皇上和宴子安还是被谢琅迷惑了,以为美人计成。只是连我都没想到谢琅竟然层层安排下埋伏,这样既减少了动静,即使发生意外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妙啊!”

    “父亲,依您之见护国公会如何抉择?是杀了谢琅还是?”司马师望着司马义言辞谨慎。

    “谢清只怕早已经没了。”司马义仰天叹道。

    “您是说之前护国公不是病重而是病故?”司马师惊得瞪圆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差不离吧,这便是为父都不得不叹服之处,谢敬轩啊谢敬轩,人被困在洛阳城却能决胜干里之外,多智近妖的奇材啊!可惜了,皇上太过心急了。”

    “那父亲,依您所见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谢琅会乘势而为、自立为王吗?”

    “这个不好说,毕竟谢琅也不过二十来岁,又手握重兵,难免不会意气用事。你呢,如果是你会如何行事?”司马义笑问。

    “当然是乘势而为,难道父亲不认可?”

    “若我跟你们一样的年纪,我大约会跟你们一样选择,如今嘛我认为一是师出无名;再则时机还不成熟。我倒很期待看谢琅最终的决定,希望他别令我失望。”司马义双手相交于书案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曹洛醒来已是第二天近巳时,宴书喂她吃了一小碗白粥,又喂了几匙鸡汤,然后樊阿就来了。

    樊阿见曹洛醒了很是高兴,立时为曹洛切脉。

    “姑娘此前头部可是受过重创?可有请大夫看过?大夫当时怎么说?”樊阿一迭连声地问。

    曹洛想到那个勇闯谢琅洞房的梦,她觉得应该不是梦,而是记忆的一部分。

    宴书见曹洛沉默不语,以为她是信不过樊阿的医术,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为曹洛看病,宴书忙在曹洛身边柔声道:

    “这位是彭城人樊阿,神医华佗的高徒,这次幸得有他,不然你只怕没这么快便能醒。”

    曹洛在宫中不止一次听袁妈妈提起神医华佗,也听袁妈妈提到过华神医有位尤擅针灸的高徒,没想到这次倒因祸得福。

    樊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曹洛几眼,宴书的容貌与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曹洛虽因受伤显得憔悴了几分,但那精致绝伦的五官、与众不同的气韵,以及宴书对她的态度让樊阿对曹洛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原来是樊神医,久闻大名,幸会!多谢神医出手相救”曹洛躺在床上望向樊阿说。

    “不敢当!也是姑娘与老夫有缘。老夫观姑娘脉象异常,脑中似有淤阻,不知姑娘可曾伤及头部?”

    “神医果然厉害,一年前我额头处曾受重创,大夫说脑中有淤血未除,因而令我失了之前的记忆。”

    樊阿闻言点了点头,吩咐随同的徒弟取来针袋。

    曹洛看到他手中取出的银针就怕,雪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缎被。

    “神医这是要做什么?”说话时都带着颤音。

    “别怕夭夭,这两天樊神医都是用银针为你治伤的”宴书连忙握住曹洛的手柔声安慰。

    “要想清除脑中淤血,以针灸之会有不错的疗效,能助姑娘恢复记忆。”樊阿道。

    “多谢神医,只是我并不需要以往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曹洛侧头冲樊阿一笑说。

    “夭夭!”宴书重重地握了握曹洛的手,那双极漂亮的眼睛着急的望着曹洛,只是没等他开口樊阿却不解地问:

    “这是为何?”

    “以往的记忆或许并不愉快,忘了也许不是坏事。”曹洛说完,宴书看着她欲言又止,只紧紧握着她的手沉默。

    “既如此,老夫也不强求,老夫就再写一张药方,姑娘照此药方服上个小半年再看罢。”

    “神医这边请!”长安将樊阿请去外间写药方。

    “夭夭,对不住”

    “宴子安,不关你事”曹洛没等宴书说完便说:“我是真觉得这样挺好的,而且我挺怕痛的。”

    宴书听曹洛说完暗松一口气,却听曹洛又说:

    “宴子安,我觉得我的记忆有可能在慢慢恢复。”

    “真的吗?看来樊阿的针灸之术果然了得。”宴书兴奋地道。

    “公子,神医要走了,您还有什么交待么?”长安在门口问。

    “夭夭,我去送送神医,你乖乖躺着,我马上回来。”

    “麻烦神医了!这丫头是个任性惯了的主,我担心会否因此留下隐患?”

    “姑娘箭伤离肺部不远,比较麻烦的是那毒,虽第一时间服了解药,难免元气大伤,当静养以待完全康复。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老夫这次留下的药方便是驱毒除淤的,公子须让姑娘坚持服用,老夫估计小半年即可。”

    宴书将樊阿的话记牢,再三谢过,又命长安赠以重金,并亲自将樊阿送出门。

    待送走樊阿,宴书并没有立即返回内室,而是背手站在庭院静静地望着天上发呆。当初以曹洛设计谢琅,只想用驸马的身份将谢琅困在洛阳,不成想自己的一念之差竟让曹洛落入如此境地。这个看似骄纵任性的女孩儿,实则心思细腻、冰雪聪明。她是先皇的掌上明珠,更是先皇曾欲托付的公主,他觉得愧对先皇,他想以照顾她一生的方式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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