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冬至。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北沐公主李竹雪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及笄礼。自今日起她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一国储君,北沐未来的女帝。

    在这举国同庆的日子里,皇城上下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天鹅是北沐的图腾,因为它是世界上最钟情的生灵,一生只择偶一次,一次便是终身。它象征着善良,和平,纯洁,以及忠贞不渝的爱情,也代表北沐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

    所有店铺前统一摆放着天鹅石雕,门匾上皆有红色的绣花,两侧挂着红色的灯笼。

    街上人满为患异常热闹,行人各个笑容满面神采飞扬,他们并排行走三不五时的交流些什么。

    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都穿着新衣,腰带上绣着相同天鹅图案,两只天鹅在湖面相互依偎的场景,温馨而浪漫。

    皇宫内,

    宫女仆从鱼贯而出,为这个盛大的典礼奔走,端着及笄所需的东西前往雪棠宫。

    李竹雪挺直腰板坐在梳妆镜前,如同牵线的木偶任由婢女们梳妆打扮。铜镜中的女孩美的不似真人,杏仁大小的眼睛充满活力,柳叶眉间是用朱砂画的梅花花钿,鼻梁高挺,樱桃小嘴因为口脂显得娇艳欲滴,微微一笑便能让天地黯然失色。所见之人无论男女皆春心萌动,想要上前一吻芳泽。

    李竹雪眼角的余光看到风尧进来,兴冲冲地跑过去。她提起裙边,在他面前旋转一圈,裙角飞扬宛如仙子下凡。

    “尧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风尧耳朵通红,僵硬点头。

    “那一会儿的及笄礼,要站在我旁边哦!”李竹雪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

    未等风尧回答,李竹雪像小兔子一样窜出去,不小心撞到前来祝贺的夜青山,被狠狠嘲笑一番。

    及笄礼开始,气势磅礴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左右。

    李竹雪袅袅婷婷轻移莲步走进来,她的表情严肃双眼直视前方,眼神中的坚定与刚才的活泼可爱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影后微微失落。

    为什么没来?

    李竹雪眼中的光暗淡一瞬,心不在焉的完成繁琐的流程。

    她正式成为了北沐的储君,也在这一刻不再自由,背负起国家兴亡的重任。

    大典持续到傍晚,未央宫中歌舞升平。大臣们交谈甚欢,手中的酒杯觥筹交错。

    李竹雪趁众人的注意力聚焦在节目之上,猫缩着身子悄然从席位上离开,慢悠悠地走到后殿庭院。

    寒冷的风吹打着脸庞,冰冷刺骨的感觉席卷全身。

    风尧独自站在中间抬头,月光洒在身上宛如谪仙遗世独立遥不可及。

    “为什么不来?”李竹雪撅着嘴,委屈的呢喃道。

    风尧听到后诧异地转身恰与李竹雪四目相对,澄澈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倩影。

    他掩饰住眼眸中的喜悦,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捧到她面前。

    “祝公主生辰快乐!”

    “这是什么呀?”

    李竹雪惊喜的打开,里面是一根银质的梅花簪。

    梅花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簪身雕刻成竹子形状,竹节处向外凸起,坠饰是两个六角镂空的雪花。

    李竹雪眼睛亮晶晶的,一扫之前的失落,“谢谢!我很喜欢!”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簪子,仿佛收到了世间最好的礼物。

    “你为什么没来我的及笄礼!”李竹雪娇嗔的问道。

    “与礼不合!”风尧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竹雪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继续追问道:“哪里不合?你可以……”

    皇储成年之时,可在典礼上公布心仪之人,受百姓朝拜登基之日成亲。

    “公主,公主!”风缨气喘吁吁地跑到李竹雪面前,“文武百官要讲祝词了,陛下命奴婢来寻您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李竹雪恋恋不舍地回望风尧,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着急忙慌的赶回去。

    与出来时的孤寂不同,此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风尧停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她的心意,他怎会不知?

    可那又能如何,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注定没有结局。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舍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受万人耻笑。

    翌日清晨,

    风尧单膝跪地雪棠宫内,双手抱拳于身前,“恳请公主放臣出宫。”

    李竹雪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正堂,待听到风尧请求的事情后一瞬间清醒。

    “不行。”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声音不由尖锐刺耳。

    “公主曾许诺过臣三个愿望,可曾记得?”风尧抬头直视李竹雪的双眼。

    李竹雪心中乱作一团,只能咬牙切齿的点头,那是三个月前举办加冠礼时送的生辰礼,许诺他三个心愿。

    “那么臣第一个愿望是,愿公主撤销臣侍卫统领一职,放臣出宫。”

    “你!”李竹雪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勃然大怒,“我许你的愿望,是让你这么用的?”

    周围的宫女们都吓一跳,公主性情随和,如今发这么大火还是头一次看到。

    “望公主恩准,否则风尧便在此长跪不起。”他脑袋低沉将另一条腿也跪在地上,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她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红的掌心。

    “你竟然威胁我!”李竹雪怒极反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以往这时候,风尧就会放下一切过来哄她,现在却闭口不言不为所动,如同一尊石像直愣愣地跪在那里。

    李竹雪见到他这种反应知道多说无益,苦涩在心中蔓延。

    大家常说风尧脾气好,对公主有求必应。

    只有她知道他的倔脾气,下定决心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竹雪牙齿紧咬下唇,由于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逐渐泛白。她狠狠地攥紧双手,长长的指甲把手心扎出血也毫无察觉。

    李竹雪艰难地开口,“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说完便拂袖而去,大步流星地走出正堂。

    月挂柳梢头,

    李竹雪悄悄来到风尧住处时,行李已经收拾妥当。

    东西不多,仅有一个包袱,看它的形状,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李竹雪的杏仁眼已经肿成核桃大小,嗓音沙哑地问:“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风尧态度坚决。

    “你喜欢我吗?”李雪竹双手捧起风尧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说!”

    风尧内心慌乱万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后更是心如刀割。

    他纵有千般情愫万般不舍,为了她的未来也要忍痛离开。

    风尧直视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喜欢。”

    “那……”李竹雪面色一喜,还想说什么却被风尧及时打断。

    “臣对公主是兄妹之间的喜欢,并无其他。”风尧后退一步,挣脱开李竹雪的手。

    李竹雪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刚要升起的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灭。

    “兄妹之情吗?”李竹雪笑了,只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又向前迈一步踮起脚尖,风尧察觉出她的意图眼疾手快的推开。

    他后退一步跪下,说话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公主是千金之躯,臣乃卑贱的下人,云泥有别,望公主自重。”

    她如此高贵,神圣不可侵犯,怎能让卑贱的自己玷污呢?

    她温柔善良活泼可爱,应当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自己终究配不上她。

    “自重?我喜欢你就是自贱吗?我从未把你看作下人,你为何要贬低自己?”李雪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啪嗒作响。

    “尧哥哥,你真的要离开吗?”她努力克制情绪再次挽留,可是浓重的鼻音却无法掩盖她的悲伤。

    “是。”风尧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好,五年,我只给你五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侍卫统领之职会一直给你留着,如果五年后未归,那么……那么世上再无风尧此人。”李竹雪很想放狠话惩罚他,又怕他因为惩罚真的一去不返,犹豫半晌说出这丝毫没有威慑力的话。

    “谢公主恩典。”风尧磕头谢恩。

    李竹雪擦去眼泪,跨出门槛之际扭头望向他,“你今日的话我记住了,同样的话我亦不会说第二遍。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说爱我,求我爱你!

    李竹雪又恢复以往的冷静,她是一国公主也是国家的脸面。她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遇到困难绝不低头。她会努力争取想要的东西,但绝不乞求别人的施舍。

    今日她破例了,舍弃骄傲只为留下他。

    自尊丢一次就够了,自此以后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上背负着黎民百姓的期望,承担着国家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雷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双眼通红的风尧,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的跪在地上。

    “尧老大!”风雷的呼唤,让风尧逐渐恢复神志。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双腿已经麻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这是公主赐给你的东西。”风雷将托盘放到桌上,将盒子郑重的交给风尧。

    盒子内,红色的锦缎上放着一个金色蛇骨链子,贵重不失华美,平安扣挂在链子中间,意味着美好的祝愿。

    “这是……”

    “脚链!”风雷拿出隐藏在盒子与锦缎缝隙中金锁。

    锁很精致,有小拇指盖般大小,上面雕刻满花纹。

    “这里有个活扣,紧了的话可以通过这个位置调节。”他指了指锁左右两边竹子形状的机关。“戴上后就没办法取下。”

    风尧点点头将链子扣在脚上,它很轻并没有什么负重的感觉。他也知道她的目的,不要忘记她的存在。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来?”风雷疑惑地看向风尧。

    风尧觉得如鲠在喉,心口堵得慌。

    “替我保护好她。”

    短短六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还有…饯行酒!”风雷一副生无可恋,视死如归的表情,为难的将托盘上的酒碗端给风尧,像是预见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风尧是典型的一杯醉,喝醉之后会变成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到处拉人比武。他武功高强皇宫内外无人匹敌,这场比武最终就演变成单方面的殴打。

    自那之后,所有人看见他桌上有酒就会主动跑去拿走。生怕一不小心误喝,酿成什么人间悲剧。

    风尧看着眼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入口便察觉出异样,没有想象中辛辣火烧的感觉,反而是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可是这个味道再苦也比不上他心里的苦。

    她哪怕生气也如此可爱,只是……

    风尧在风雷的陪同下离开皇宫,如同心有所感,眼角的余光扫向一处,发现了躲在树后的某人。

    李竹雪蜷缩在树后,为了降低声音手捂住嘴巴,只露出眼睛看向这里。她的身体一抖一抖的,想来是哭的太久开始打嗝。

    风尧走得很慢很慢,只为再多看她几眼,他想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风雷看着风尧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分。

    公主和尧老大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公主对尧老大的重要程度。

    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尧老大的喜怒哀乐。

    眼看要走出宫门,只见风尧一个转身重重地跪在地上。

    风雷显然没有想到风尧会有如此动作,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风尧朝树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拜别公主。

    在风雷看来就尧老大给他磕了三个头,刹那间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内心慌乱至极。

    自己何德何能受此大礼,他觉得自己看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了。

    若公主知道,该如何交代?

    李竹雪见他如此动作,知道藏身的位置暴露。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只得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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