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四海都传说,太益一族品性严方,子孙后代也是有名的忠勇刚烈,唯一的孤女又是禺真大帝膝下亲自抚育,自然也错不了。

    被人当众羞辱,永命仙君不但没有发怒,还彬彬有礼不损仪态,有这样的好涵养,令人意外也叫人生出几分佩服,不愧是灵神后人,哄闹的几个人立刻停止了嘻笑,都有些同情这位倒霉的赢神后人,眼看这桩婚事已是成不了了,永命大度能不刁难,只看帝君如何处置,圆了彼此的面子。

    共颐似有几分歉然,温言和煦道:“仙君请说,只要我能答应的,决不教你受委屈。”

    千音若小嘴一撇,被共颐扫过来缩了回去。

    永命不肯失了礼数,先谢过之后才道:“小神忙于杂务,耽搁了与小殿下的婚事,倒是教她受委屈了,在下心有不安。”

    ???

    千音若挑起了眉毛:“这孙子想干嘛?”

    卜元在桌下拉她:“先听听!”

    永命忽放下酒杯,快步走至殿正中,甩袖,并手,下跪,行了个大礼:“陛下——!

    小神今日所禀,是有关天族祧嗣的大事,事关九州福祸,长玦君上他曾有遗言!”

    共颐显是意外,哦了一声:“他有什么意思?”

    和千秋奂当初被封印一样,长玦魂散不周山,对外也说的是他舍身自陨,为重铸天柱化身义神,是至高的功绩,外面提起来无人不尊敬仰佩,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共颐虽把权务都交给了千秋奂掌管,但却没有封他的神位,众人现在叫起来还是照英宫奂殿下,而对长玦仍一口一个君上,俨然帝嗣尊荣,对此共颐也没有说过什么,眼下永命仙君提起他的遗言,不由大家关心,都静下来竖起了耳朵。

    只一直默不做声的天尊忽然开口道:“仙君所说正事,在这里讲是不是不太方便?”

    “方便!”永命重重磕了个头:“君上义举动天,遗愿正该天下共聆!”

    天尊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永命仙君态度坚决,共颐皱眉道:“你说吧。”

    永命仙君:“长玦上神是几位长辈上神里性情最恬淡的一个,心性高洁,从不与人相争,小时候母神提起来总是称赞不已,常教导小神以为典范,长大后见了君上风采,小神更是景仰,蒙君家恩赐与嘉乐堂结姻,小神一家都欣喜之至……”

    千音若:“至个屁!”

    千秋奂却深深皱起了眉。

    永命仙君似不胜唏嘘,擦擦眼角又道:“无相宫大典之变,君上伤心之极,触发旧疾,不忍烦扰帝君,曾私下对我说,他们兄弟仙运不济,年命不永,他亦处事不当,伤了帝君的心,更辜负先帝托付天下的重任……”

    一句句先帝托付,不少人变了脸色,偷偷观察共颐反应。

    咣!的一声,千秋奂把手中金杯重重扔在桌上,众人吓了一跳,永命仙君却面不改色,反提高了声音:“奂殿下昔日滥杀,曾损了不少德修,君上痛心之至,惋惜之余,也欣慰自己终为天族留下一脉后嗣,且德修兼美,都堪以为继!”

    “谁?”

    “谁!”

    语出如雷,人人惊谔,难道长玦上神还有第三个孩子?

    “嘉乐堂,小殿下千音若!”

    永命仙君字字清晰,响在大殿上余音回荡,不止一个人拿不稳杯子落在桌上,除了空气中轻缓不一的呼吸,再没有任何声音。

    千音若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她?德修兼美?

    是骂人的吗?

    营天造地多有远古女神立下的功绩,女神为帝也没什么稀奇,千音若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而大家更为震惊的是有人敢当众指责千秋奂滥杀无辜,昔日他被封不周山底,众仙也都不无揣测,但是这位性情暴戾的征战之神凶名早已远慑九州,一想起那些被虐杀灭族的各界生灵,长生不老的神仙们也难免生出几分悸惧,连帝君这些年也是忌着他的,谁会看不出来,照英宫奂殿下可是说杀人就杀人,永命仙君这是,不想永命了呀!

    千秋奂一双寒眸半睁半闭,已经冷如霜冰。

    良久,共颐才轻轻咳嗽一声:“长玦要传位给若儿,他亲口说的吗?”

    永命仙君:“亲口说的,并录下听音符交于小神保存!”

    又是一句语惊四座,这下众人不再沉默,纷纷议论起来。

    “他说的对啊,帝君休隐,嘉乐堂还有后人,小殿下也是殿下呀!”

    “永命仙君身份高贵,没有比太益后人更有资格媲配天族的了!”

    “他日延绵后嗣,才是永继呀……”

    长玦上神温厚谦雅,人同此心,看来嘉乐堂比照英宫要得人心多了。

    千秋奂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千音若却瞪起了眼:“我去!”

    卜元急忙拉她:“若哥若哥,这买卖不错,你不想做可以骗过来给你哥呀!”

    千音若:“你傻不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个人阴险的很,刚没听见吗,还想逼我和他生孩子呢!”

    卜元:“你管他呢,不见兔子不撒鹰,先看看再说!”

    千音若给他一下:“你才是鹰!”但也不说话了,心里嘀咕:“骗座紫微宫……要不试试?”

    共颐有些不悦,怫然道:“此事不急,改日再议吧。”

    永命还想再说什么,云作拂尘一甩,帝君直接起身拂袖而去,再一看千秋奂,早已人去座空。

    紧接着天尊,烁神,嘉乐堂小殿下都不见了,但是酒宴上却越来越热闹,大家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比降魔除妖还重更,兴奋的议论个不停。

    第二天一切照旧。

    照英宫理政,文书都由紫微宫送去,各界神君有事也都去见千秋奂请示,只不正式列班了,但今天来的却只有文书,没有人。

    “去看看怎么回事。”千秋奂沉着脸吩咐,

    丘陈唯唯领命。

    照英宫的主人脾气不好,他手下的神将也都凶巴巴的,平常来的人不是被丟在云阶下站上半天,就是在殿外被冷言冷语训斥,有时连千秋奂的面也见不到,就被吓人的猰狼神君赶走了,奂殿下不高兴时尤其爱看这些人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今天空落落的连个出气的都没有,难怪殿下生气,连他都觉得憋了一肚子火,想起昨天酒宴上那帮人的胡说八道,丘陈恨不能把他们的脖子拧下来,剁成肉泥。

    紫微宫前却人满为患,丘陈阴着脸找到天官云作,这个云作也怕他,但是还算撑得住,不会像其他小司官见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云作看起来很头疼,指着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说:“你看看,他们不是一起的,分两拔,守在这里就是不肯走,帝君他老人家也没办法。”

    丘陈马上就明白了,运起元神去听,那帮人七嘴八舌议论的都是嘉乐堂和照英宫谁该为继,此起彼伏各不相让,吵的很热闹,嘉乐堂的呼声好像还更高。

    云作的脸色很难看,忿忿不平的说:“这帮人是当帝君死了么!”

    丘陈看他一眼,云作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闪身溜走了。

    丘陈又站了一会儿,越听越是火大,转头就回了照英宫,这哪是当帝君死了,是当他们照英宫的人也都死了,忘了他们当年征伐四海的威风,也忘了奂殿下狠辣无情的手段了!

    他一口气把听到看到的情形都说了,准备好千秋奂一声令下,带兵踏平紫微宫,把这些人全钉上诛仙柱!

    千秋奂把案上的东西狠狠扫在地上,暴怒的青筋在金冠下霍霍直跳,丘陈的血也一下子涌到了脑子里。

    殿外忽有人报名。

    “负山神君奉旨传谕!”

    那个本不难听,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清冷声音此时听起来分外讨厌。

    丘陈的手按上了剑柄。

    千秋奂呼呼的喘着气,忽然双手一按抓住了书案,丘陈以为他要把桌子掀了。

    然而他按着桌子喘息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慢慢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了起来。

    丘陈刚一伸手,就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捡了一个又一个,腰弯了一次又一次,把东西捡起,又按原样码放好,细致的有些迟缓。

    暮夜天静静在殿外等着。

    “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刚才在紫微宫,共颐揉着脑袋,有些烦恼的问。

    这是第一次他把千音尘和暮夜天一起叫到跟前,问的还是这么一件让人无法回答的事。

    千秋奂曾向紫微宫提出要暮夜天去他那里奉值,暮夜天果断拒绝,共颐不置可否,索性也不再召她在身边,在别人眼里负天神君得罪了帝君和紫微宫,已经失宠,但只有她知道共颐表面退隐,实际上却是把自己摆在一个更超然的位置,利用他们三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挑起更深的矛盾。

    但失忆后的千音尘很吃这一套,对紫微宫不时暗示的信任和支持非常感激,对千秋奂却越来越敌视,啊不,是越来越被千秋奂忌惮。

    昨天永命仙君的话如同一个炮引,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帮情绪激动的神仙们堵在紫微宫前的那一刻,她才惊觉长玦不动声色,居然已经在暗中招拢了不少力量,

    此刻共颐坐在宝座上,观察的神色却大于询问,冕旒后看住他们的目光象一张巨网。

    暮夜天闭了下眼,没有回答。

    千音尘想说些什么,看了她一眼又忍住了,明显改口道:“我听帝君的。”

    共颐长长的叹了口气,听不出失望还是烦恼:“尘儿,你一向知道我的意思……”

    暮夜天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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