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尘觉得自己进了一条冰冷的隧道,在四面漆黑中急速下坠,虽然看不到,感觉却非常熟悉,像那一天抱着暮夜天在幻境中跌下冰面,冷风裹着冰雪呼呼灌进耳中,他闭紧双眼,身边却没有了要护的人。

    只一忽儿,隧道已到终点,风和雪都消失了,面前出现一道冰柱,但光线并不明亮。

    努力适应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也努力辨认着似曾相识的环境,千音尘发现,他又回到了大壑,在不周山地底,他和千秋奂最后见面的地方。

    千秋奂己经化成冰柱!

    原来这就是魔阵的阵眼。

    怪不得,邪魔随时随地在大壑出现,众人连它的踪迹都找不到。怪不得十六姥姥需要那么多人的礐晶和寿命,都是为了源源不断供给这个浩大的魔阵。

    可是它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这里?

    千秋奂已经被封印,又是谁把他化在了冰柱里,那明明是承天的天柱,自己留下了一半的仙力,至少也能支撑千年。

    而四周隐藏的阴暗魔力表面,却隐隐流动着仙气,那是霍因休的符咒之气。

    已有些明白的千音尘又糊涂了,归妄山主,倒底是要救人还是害人……

    冰柱内的千秋奂全身透明,双眼紧闭似已沉沉睡去,

    倏而,场景转换,一股大力又把他吸入黑暗。

    再睁开眼,已经在山顶,太阳斜挂在脚下,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野,他又回到了异界,这里是崦嵫山上。

    身后多出了一个人,轻轻为他拂落了衣袖上的牵息草,柔声叹道:“尘儿,你总是叫我记挂担心……”

    千音尘缓缓转身,“君上……”

    长玦眼神一暗:“怎么,真的不肯再认我这个父神了么?”

    千音尘垂下眼,看着地上的草屑,牵息草无色无味,像一片柳絮。

    长玦叹息:“人言可畏,你要避嫌,面上假装生疏也由你,只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疼惜的孩子。”

    他也看了眼脚下草屑:“你和若儿都是得为父心血长大,怎能不叫人牵挂,不管再怎么顽皮,远去了千里万里,为父心里总是知道的,只没想过你们会来域外。”

    听到心血两个字,千音尘似有些动容,低下了头:“您……又怎么来了?”

    长玦这才露出微笑:“你们都来了,我还能不来吗,这里是另一个世界,随我来看看吧!”

    他转身面向山下,千音尘跟着看过去,刚才无边无际的绿野发生了变化,山脉移动将异界划分成了几块,隐约能看到每个分界中都有许多人在忙碌,有的种地,有的冶炼,有的搬运,有的垒建,像一群群蚂蚁,忙碌而秩序井然。

    见千音尘看的认真,长玦有些得意,指着那些人说:“看见了么,这些人生下来就有分工,种植粮食的供给食物,冶炼供给兵器和工具,搬运物资再建造新的世界,新的生命新的能源,生生不息,多么有意义。”

    千音尘:“有……意义?这些……人?”

    那些新建造出来的地方死气沉沉,充满尸魇之气。

    长玦:“这些人,很快还会有更多人,整个异界,再到人界,都将变得这么和谐,我给他们创造世界,他们幸福生活工作,繁衍后代,生生不息,而这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山脉隔开的面积已经占了异界的一大半,剩下几个小国零星散布。

    千音尘:“君上……千秋永世……”

    他不知道这些人幸不幸福,只知道他们都没有选择。

    长玦:“你考虑好了吗?”

    千音尘:“需要我做什么?”

    长玦得意的笑了:“不需要你做什么,为父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我们天族的血脉,我身体不好,只能借助一些手段积蓄力量,等这一切完成了,三界就交给你掌管,我只颐养天年,什么都不过问了,只是在那之前还需要保密,阿若不懂事,只会到处胡闹,你还需好好拘管着她。”

    千音尘疑惑道:“难道天帝……?”

    长玦脸色沉了下去:“这些年,我们骨肉凋零,于他不为无因!”

    共颐不是天族人,却做了天帝,亿万年来仅此一位,除了他过人的才干,其他原因让人不敢深思,他立了血誓,要将天位传给天族后人,如果天族后代一个一个都没了又会怎样,天神,是可以永生不老的呀,

    千音尘怔住:“怎会……”

    长玦语气低沉:“我也不愿多想,父神没有被封印之前曾对我说他是被人逼的,他从来没想过要造反,说过不久就被封印了,不明不白陨灭在不周山下,再之后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先是你二伯三伯,再到大殿下和千秋奂,如果这些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我想不出还会有谁。”

    崦嵫山外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常年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更有不少异兽出没,富饶而危险,但总是不缺生机的,而现在脚下绿野中却弥漫着阴森的尸气,像一片鬼域,在不断向外扩散着死亡的气息。

    “需要我做什么?”看着那片诡异景象,千音尘又问了一遍,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尘儿,”长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丝犹疑,然而那双眼睛清彻透明,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他终于放心的笑了:“我想救奂儿。”

    千音尘点点头:“怎么救?”

    千秋奂已奄奄一息,刚才长玦用水球带他去看这一眼,想必也是为了唤起他的同情之心。

    长玦:“我通过营造在这里积蓄了很多灵力,蕴化后用镜由传导至不周山下,支撑起天柱,便可破了符咒,将千秋奂解救出来,”他语气凝重起来:“快了,再有三百日就可以大功告成,到时候你也来好吗,祝父神一臂之力!”

    一双手握紧了千音尘双臂,在上面重重一拍。

    长玦松开手退后两步,目光炯炯,早已不复平日病态。

    千音尘看着面前这个改变的几乎不认识的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咽下思潮,缓缓地,郑重的,弯下腰去:“但有召唤,无所不至!”

    “好,”长玦盯视他良久,伸手扶起,“我父子联手之日,便是我天族重换神辉之时!”

    千音尘似被他豪情带动,眼底亮光一闪而过,点头道:“阿若我想办法劝她回去,实在不行就先禁锢起来。”

    长玦又恢复了慈爱笑意:“随你,异界里好玩的地方多,随她玩去也罢,只小心别被怪兽伤了。”

    黑齿国已被施下结界,与城外隔开,长玦伸出手掌在面前抹了一下,脚下出现一个移动的小黑点,上面沾着片絮草,往西南方向的一个山谷中行进。

    长玦收了法术,略带得意看一眼千音尘:“你就先陪着她玩几日,外面万事有我。”

    小时候千音若跟着父亲住在嘉乐堂,承欢膝下的时候比他多,每次淘气躲起来,不管藏在哪里都能被父神找到,那时他看着小妹也是这样笑容中略带得意,长玦上神,一直都是个慈爱的父亲。

    上神,太子,魔鬼,千音尘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分辨不清。

    泽花谷外,千音若也蒙上了脸。

    她和秋兰一男装一女装,一白衣一黑裙,联袂俏立,都只露两只眼睛,像情侣又像同伙,像大侠又像强盗。

    杜天镜看的呆了:“阿若,我从来没见过男人比男人还像男的。”

    千音若瞪他一眼:“你在说什么鬼话,嘴瓢了吧,”

    杜天镜:“哦哦,嘴瓢了,我是说你们俩站在一起真好看,比真正的男女还相配!”

    秋兰也扫过来一眼,明显带了不快。

    千音若亲亲热热搂住她肩头,得意道:“我们俩本来就相配。”

    秋兰低头看看搭在肩头的手,没有表情,千音若又对杜天镜瞪起了眼:“不会说话别说了!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叫我阿若,叫……大哥吧!”

    “大哥!”杜天镜张大了嘴:“为什么?你比我大吗?”

    千音若:“让你叫就叫!”

    杜天镜:“那好吧,若哥……”

    千音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乌大王正看着千音若背影摇头叹气:“好好的大男人,爱的什么女色,真要被女人缠上了,以后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千音尘:“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前面是座山谷,薜萝芜杂,藤蔓绕满了山崖,看不清路也看不到入口,几个人站在空旷处左右查看,想是也在找地方进去。

    乌大王吓了一跳,千音若已蹦了过来:“阿音你回来了!你没事吧!”她已经把呕气的事忘了。

    杜天镜也高兴极了,一把拉住他衣袖:“千大哥你没事吧!”

    千音尘细看他们几个,只有千音若衣服上有一片牵息草的痕迹。

    千音若已经冲杜天镜生了气:“叫我哥,叫别人大哥,你几个意思?”

    杜天镜:“他……他不是……”

    千音尘淡淡道:“听若哥的,叫我名字就好。”

    杜天镜:“是,若……哥。”

    千音若已抢过袖子把他拉到一旁,急切道:“阿音,你有没有和那个妖怪交易,有没有被骗了!”

    千音尘拍拍她:“放心吧,我已经把它打跑了,你蒙着脸干嘛?”

    千音若一驽嘴:“那边有个傻子,我赶路累了,懒得跟他吵!”

    山谷另一侧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用刀剑砍击山壁,一个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传来:

    “奶奶的你给我出来!爷爷保证不一剑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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