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

    荣庆堂中,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以及元春等人济济一堂,人头攒动,丫鬟、仆役侍立左右,连大气都不敢喘,惟恐被迁怒到。

    眼下贾家出了这等大事,元春的到来让堂内气氛缓和几分,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元春抬眸看着面容苍老的贾母,询问道:“祖母,老太妃怎么说?”

    贾母闻言,一双浑浊的目光看向元春,其内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叹了一口气,长吁短叹道:“老太妃见过圣上了,贪墨赈济粮是由珍哥儿和金陵甄家以及贾家本家合谋干出的混账事,被正在金陵主持赈灾事宜的北静王爷截获后上奏圣上”

    说吧,贾母嘴唇都颤抖起来,悲戚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一个个的尽是不省心。”

    一家子掺和进去了,这是犯了累族之祸。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怔,倒是没想到此事居然关系到了金陵的甄家以及贾家本家,而且还是由北静王爷上奏。

    这北静王府不是他们贾家的姻亲,怎得还.

    元春面上带着几许不自然,转而舒缓下来,心底深处涌上一抹轻松之意,既是夫君上奏,想来是下了主意的,那作为妻子的也无话可说。

    至于说宁国公府和本家的事儿,谁让他们贪心不足。

    贾政这个做岳丈的面上带异,无奈道:“王爷正在金陵主持赈灾,珍哥儿和本家那儿真是糊涂啊!”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诚然如贾政所言,水溶在金陵赈灾,你们贾家作为姻亲不协助也就罢了,居然还拖后腿,端是不厚道,也怪不得水溶“大义灭亲”。

    旁的不说,就王夫人都觉得甚为有理,她那好女婿素来是温润有礼的,若不是你们使绊子,女婿何至于上奏。

    嗯,这大抵就是带了一层滤镜的效果。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人赃并获的,事情已然无转圜余地了,剩下的就等圣上裁定,只是不管如何,都要保住爵位。”

    原是打算请老太妃周旋一二,可现在连她甄家都掺和进去了,自保还来不及,如何能帮助贾家,甚至于本应该是姻亲的北静王府都

    简而言之,都指望不上。

    堂下,神色担忧的尤氏面色惨白,照贾母这番话,显然就是放弃贾珍,倒不是说对贾珍有多么深的感情,而是贾珍没了便没了依靠。

    不过稍稍好一些的是,自家那儿媳颇为孝顺于她,算是聊以欣慰,甚至于心底深处有一丝悸动。

    只要保住爵位,少了贾珍似乎日子更有盼头。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贾蓉,对于那个经常打骂于他的父亲,他心中并没什么感情,眼下贾珍没了,东府的爵位就是他的,以后岂不是在府里作威作福,岂不美哉。

    元春珠圆玉润的脸蛋儿见着几分犹豫,觉得此时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儿,于是轻声道:“祖母,王爷既然上奏,想来是心里有主意的,您也不必担心,孙女来时,母亲也说了不会坐视不理。”

    贾母闻言心下舒缓几许,现下他们都插不上话了,只能依靠北静王府,好在太妃那儿发了话儿,想必应是能保住爵位。

    至于贾珍,只能听天由命了。

    金陵,迎宾馆。

    花厅处,水溶正在会见购粮而归的薛霄,现下各地粮商陆陆续续的进了金陵,金陵的粮食已然富余,只是粮价依然高涨。

    有了薛家带来的粮食,此时已然有足够的资本打压粮价,百姓不缺粮,那些粮商的粮食只能压在手上,到时也不得不贱卖。

    吩咐贾雨村接手粮食后,让其自由发挥,便让贾雨村下去安排。

    安排妥当之后,水溶夸赞了薛家一番,目光才落在薛霄身后的一个温润公子身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问道:“这是?”

    薛霄忙回道:“回王爷,这是犬子薛蝌,蝌儿,还不拜见王爷。”

    薛蝌闻言行礼道:“薛蝌拜见王爷。”

    水溶凝眸看着薛蝌,英气勃勃的,言行举止颇为不俗,这身气派才像是个富贵公子哥儿,气质比那个呆头鹅薛蟠不知好了多少倍。

    原著本就着重描写女儿,似男性大抵都是负面形象,如贾赫、贾珍等,但这薛蝌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正面形象,他秉性忠厚,相貌英俊,才学出众,品性良好,富有修养,与宝钗倒似亲姐弟一般,投奔了薛姨妈之后,就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为薛姨妈办事。

    当然,薛蝌在面对夏金桂的勾引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来是心有所动。

    男人吗,面对美色不动心是件难事,就比如在大街上瞧见清凉的美女一般,心有所动,关键是能不为所动,而薛蝌便做到这一点,也就足矣。

    旁的不说,起码水溶在面对侄儿媳妇的勾引之时.怎么说呢,显示出了男儿本色。

    默然几许,水溶问道:“薛兄弟是跟着你父亲经商?”

    听见水溶亲近的称呼,薛蝌心下有些诚惶诚恐,恭声回道:“回王爷的话,父亲让我在家念书。”

    水溶闻言了然,所谓“士农工商”,读书人的地位始终是最高的,让薛蝌读书实属正常,于是继续询问道:“书读得如何了?”

    薛蝌脸上掠过一抹惭色,偏眸看了一眼薛霄,嗫嚅道:“不敢有瞒王爷,在下心思始终沉静不下来,加之本身也对读书没甚天赋,所以这书怕是怕是读不进去了。”

    一侧的薛霄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心里涌上一股火气,不过在水溶面前,也不好发作。

    水溶见薛霄隐忍的模样,心下不觉好笑,不就是做父亲的“望子成龙”,倘若不是他在,怕是一番棍棒教育。

    叫你个孽障读不进去,请参考贾政训宝玉。

    不过水溶倒也没太在意,这科举犹如过独木桥,不是谁都能走过去的,旁的不说,看看京中勋贵这么多家,有几个考起了秀才举人进士,就知道其难度有多高了。

    沉吟一声,水溶道:“闭门造车终究是差强人意,薛兄弟要是愿意,可上京去国子监。”

    薛霄闻言,神色微微一喜,王爷这话不就是要提携自家儿子,也不等薛蝌回答,亦或者说这小子“不识好歹”的说错话儿,便率先一步,恭声道:“会不会麻烦王爷了。”

    水溶闻言了然,无非就是一句客套话儿,笑着说道:“不麻烦,到时在京城里,薛兄弟也可来王府陪陪宝丫头,让你们堂兄妹说说话啊。”() ()

    一个国子监的名头,值当什么大事,他都已经安排了张世友的儿子和秦钟了,也不在乎薛蝌一个,要不是薛蝌年岁相较大些,他还想让薛蝌在王府里和贾环、贾兰两人作伴哩。

    薛蝌见自个父亲都应了下来,做儿子的即便不愿意也无法拒绝,况且他与宝姐姐的关系不错,叙叙旧也好,总得在京城不是举目无亲,于是恭声道:“在下听王爷的。”

    水溶点了点头,对于薛蝌的安排,一来是为了宝钗,二来也是表彰薛霄在赈灾事宜上的合作,算是奖励吧。

    想了想,水溶转而说道:“薛兄弟,等本王忙完赈灾事宜,你便随着我去京城吧。”

    薛蝌闻言自然没有拒绝,应声道:“是。”

    安排好薛蝌的事情,水溶目光落在薛霄身上,双眸中闪过一抹亮色,道:“说起来,你们薛家二房走的是海外贸易,不知道海贸生意如何?”

    薛霄见水溶对于海贸感兴趣,双眸微微一亮,他明白以水溶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随口一言,像他们这种大人物,一言一行都是有其用意,当即回道:“王爷,海贸生意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大乾朝的丝织品以及茶叶和瓷器在那些番禺之地是紧俏货,价值千金,随意走一趟,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水溶自是明白海贸的利润,知晓薛霄所言非虚,只是大乾朝海禁,不允许商人走商,而薛家二房的海外贸易其实很有水分,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为皇室搜罗海外的奇珍异品,并非是真正的走商。

    海上的财富,绝对不可小觑。

    端着茶水呷了一口,水溶开口道:“你经常在海外,对于海外物品的价格想来所有了解,本王请你做个详细的价格清单,不知可否。”

    薛霄闻言自是无有不应,抿了抿唇,小心的问道:“王爷,朝廷莫不是要开海禁?”

    水溶凝眸看着薛霄,嘴角微微扬起,他明白薛霄的盼望,或者说是这是商人的本性,天生的逐利,这是商人必不可缺的品质。

    将茶盏放下,水溶开口道:“本王不过是略感兴趣而已。”

    海贸对于朝廷的利处,水溶深以为然,对于开海,他确实有想法,只是不能只看到开海的好处,却忽略了其中弊端,大乾朝的海禁主要是因为保守的思想,一旦开海,朝中的反对声绝然不小,对大乾朝有什么影响,水溶也不确定,到时怕是一件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只能说,开海的事情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水溶目前的想法很简单,要想改变这保守的思想,必须要将真实的数据摆在面前,增加说服力,故而水溶才需要一份详细的价格清单。

    至于能不能成功,必须要看永康帝的意思,毕竟水溶有权势归有权势,但真正做主的只有坐在龙椅上的永康帝。

    薛霄闻言,心下有几许失望之色,还以为朝廷是要开海禁,没想到却是王爷感兴趣而已。

    不过薛霄知晓王爷既然感兴趣,心地肯定还是有想法的,朝廷虽有海禁,可私下里有不少走海贸的生意,想来是王爷看中了这份生意。

    思及此处,薛霄恭声道:“王爷,海外贸易依靠的便是海船,草民经常在外走货,见过不少番商夷商的海船,其中令草民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佛郎机人的海船,他们船的速度要远胜于我们大乾朝,海船桅杆和帆都和我们大乾朝的船不一样,更适应远航,而大乾朝的船载货不差,但是却更适合近海,若是要走海贸生意,船只就不能马虎。”

    水溶闻言了然,海上行船与近海行船有本质的差异,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若是近海的船只在海上航行,怕是撑不了多久。

    沉吟一声,水溶开口道:“本王想招募一些精干的佛郎机人,请他们来大乾朝制造海船,待遇方面好商量,就劳你替本王招募,不知可否?”

    在现下这个阶段,佛郎机人对于火器以及船只的制造在世界上都是前列,这毋庸置疑,火器方面有自己人研究,研制海船没个方向的太耗费时间,不若请那些佛郎机人制造,让自家的船匠打打下手,趁此观摩一番。

    这叫取长补短。

    薛霄闻言面色一怔,心下有几许狐疑,若是王爷看中了海贸生意,买或者租赁海船即可,哪里需要请佛郎机人制造?

    虽是不明其意薛霄还是应道:“自是草民的荣幸,王爷请放心,草民会招募精干人员。”

    水溶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倒也不解释什么。

    且不说是否开放海禁,对于有前世经验的水溶而言,他知道外面有不少国家的航海事业发展迅速,甚至于已经有殖民地的存在,与其等别人驾驶先进的海船,带着威力巨大的火炮轰开大乾朝的国门,不若主动出击,或者说是防范于未然。

    简而言之,海船一定要有。

    接下来一段日子,金陵粮价在贾雨村的打压下已然迅速下跌,即便如此,各地粮商的粮食依旧是卖不出去。

    时日久了,粮商们也都回过味来,明悟自个被一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只是事已如此,粮商们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和官府作对,为了避免损失,也就挥泪大甩卖的将手上的粮食卖给了官府。

    此时,贾雨村正对着水溶汇报所购粮食,面容上满是笑意,显然对于自个这段时日的发挥颇为满意,在王爷的心中也算是有了好印象。

    水溶凝眸看了一眼贾雨村,湛然道:“贾府尹,所购粮食你安排将其运送河南、山东灾区。”

    有了大把的粮食,水溶也不必担心,拖过这最难熬的一段时日,朝廷这座大机器也足够运转,剩下的就无需由他担心。

    贾雨村闻言,恭声回道:“王爷放心,下官会安排妥当。”

    水溶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贾雨村的目光中闪着莫名的神色,从这一段时日来看,贾雨村确实十分有才干,符合水溶对其的定位,而贾雨村之所以这般卖力,其所求水溶也心知肚明。

    沉吟一声,水溶开口道:“赈灾的事情大抵已了,本王也不便在金陵多待,待年底你上京述职,来一趟王府。”

    原本水溶下江南就是为了筹集赈灾银两,扬州盐商和金陵这边已然有一百万两,再加上各地府衙陆陆续续都筹集完成,已然是足够,公务办完了,自然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贾雨村闻言心下一喜,让他在年底上京述职时去王府,不就是另有安排,这正是他所求之事,如何不喜。

    思及此处,贾雨村正色道:“下官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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