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葭望着砸下来的锄头,心中惊恐万状,大叫:“救命!”

    那把锄头突然歪向一边。

    一个护卫装束的人冲进了人群一把驾起宁葭,带着她跃出了人群。

    愤怒的人群立刻又向他们涌来:“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那个护卫抱起宁葭跃上屋顶,踏着屋顶一路跑出了很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人声了才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护卫放下宁葭:“迟姑娘,你怎么样?”

    宁葭惊魂未定,双眼模糊,浑身疼痛难忍,嘴里都是咸咸的东西。

    听到他问,却答不出一个字。

    护卫带着她继续往前奔走。

    宁葭再次睁开眼来,就看见了荀侍中和夫人的脸。

    原来带走自己的那个人是荆合。

    难怪有些似曾相识。

    宁葭心中稍安,连忙起身,但浑身的剧痛让她哼出了声。

    宁葭忍痛施礼:“荀老爷,夫人,多谢援手。”

    荀老爷眉头紧锁:“你就是浣月的三公主殷宁葭?”

    宁葭抬起眼来望着他,终于低声回道:“是,对不起……”

    在门前的次子荀季冲了过来:“爹,你听见了吧?她自己都承认了!”

    荀侍中皱眉道:“没想到,你竟然是浣月国的人。”

    长子荀尤也走了上前:“爹,现在就把她送到府衙去!”

    又喊了一声,“来人!”

    荆合和其他两个护卫便进门来:“大公子。”

    荀季指着宁葭:“把她捆了,送到府衙去!”

    荆合望了望荀侍中,犹疑着没动。

    其他两个侍卫看荆合没动,也未敢擅动。

    荀尤又向荀侍中道:“爹,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把她绑到鹿野城,看浣月那帮狗将军还敢不敢惩威风!”

    荀侍中摆了摆手:“听说浣月国新生内乱,现在的驰天帝杀了原来的永平帝夺了皇位,还将原永平帝的妃嫔、皇子、公主尽皆斩杀。”

    “什么?”

    荀尤、荀季非常意外。

    荀侍中指了指宁葭:“她虽说是浣月的公主,却是永平帝的女儿,浣月国内到处都贴着她的缉拿令。”

    “也就是说,”荀尤道,“她的生死根本就动摇不了浣月军?”

    荀侍中点了点头:“听说驰天帝下的旨意是捉拿殷宁葭,生死不问。”

    “好!”荀季突然拔出了荆合腰间的剑,指着宁葭,“那我现在就杀了她,为我仙楼冤死的将士百姓报仇!”

    说着就一剑向宁葭刺出。

    不想才逃过一劫,却又身陷性命之难,宁葭惊慌失措,闪避稍慢了些,被他一剑刺进了肩膀。

    荀侍中连忙大吼:“住手!”

    荀季却挺剑又再次刺向宁葭喉间。

    夫人惊呼一声:“不要!”

    这边荆合已经拿住荀季手腕:“二公子,得罪了。”

    荆合另一手掌力轻磕,荀季手中的剑便脱了手。

    荆合接剑在手,收归鞘内。

    宁葭本已浑身伤痛,又被荀季刺了一剑,站立不稳,摇摇欲倒,七花连忙扶住她。

    夫人令香儿:“去取伤药来。”

    香儿忙去取了药来。

    七花接在手里,给宁葭轻轻抹上药膏。

    她的手很是轻柔,碰在伤口上几乎不怎么疼。

    宁葭望着她温柔可亲的脸,突然又再次想起了蒹葭宫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她再次摇了摇头,似乎近在眼前的芳绮的脸就消失不见了。

    “爹!娘!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荀季依然忿忿不平,大喊,“驰天帝竟然下令屠城,我仙楼百姓的性命连蝼蚁都不如,你们为什么还要袒护这个浣月的孽种?”

    荀侍中望着他,沉声道:“国战是国战,人命是人命。”

    “爹!”

    荀季尚气不平。

    “这场战事是由驰天帝而起,与她一个逃亡的旧公主并无干系。”荀侍中道。

    夫人亦道:“国之大任自有仙楼匹夫担当,何必为难一个逃亡流落之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弱女子。”

    荀侍中转向宁葭道:“姑娘请自便。”

    宁葭望了望荀侍中,又望了望还怒目瞪着自己的荀季和荀尤,对荀侍中和夫人道了声“多谢……”

    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荀府。

    仙楼的百姓逃到邻近的南进、仙竹等国,却被边城守军拦在了城外,拒不许他们进城。

    这些国家几乎都不敢收留仙楼逃出的人。

    南进、仙竹、晨恭等已经先后向浣月递了回诏:国君不日便会入浣月做客。

    而迟越、奉治这些原本国力与浣月比肩的国家还未做何回应,也收留了一些仙楼逃难的人。

    宁葭拖着一身伤痛来到城外,来到自己落脚的破屋,刚刚推门准备进去,突然从四处冲出来一群手握木棍、耙子、扁担、锄头的人口中大喊:“杀了她!”

    宁葭想起先前差点儿惨死在他们手上,不由得自心底里发颤,连忙掏出匕首一记挥出,只见一道白光飞出,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倒在地上,伤处鲜血溅出。

    “别过来!”宁葭双手颤抖地握着匕首对着那些人,“我不想伤人……”

    那些人却怒红着眼又冲了过来。

    宁葭只得再次挥动匕首。

    那些人又倒下好几个,一些人又被倒下的人绊倒。

    宁葭趁着空拔腿就跑。

    其他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宁葭哪敢停留,只有拼命地跑。() ()

    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些人,躲到一个土坑里。

    清晨,宁葭来到一处河流,喝了几口河水。

    忽然望着河水中自己的脸发呆。

    不能顶着这张脸让人再认出来了。

    无数于是她抓了一些河里的淤泥,把脸涂得又乱又脏。

    这样应该没人能认出来了吧?

    她又找到一个老妇人,与她买了一身不甚合身的旧衣换了。

    然后就跑到山中躲了好几天也没敢出来。

    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仙楼的人这么憎恨自己,看来仙楼已经无法再留。

    何况浣月打来,被浣月的军士抓住,也是一死。

    她不是本就要寻死的吗?

    可是先前被那些人围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却无比害怕、无比恐惧。

    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念头:救命!

    活下去就是临死之人最大的本能、最强烈的愿望吗?

    还是我真的太软弱、太没用?

    宁葭将头整个埋在了紧紧环抱的胳膊里……

    宁葭躲了几天,才悄悄摸下山来。

    听说迟越还能收容仙楼逃亡的人,宁葭便欲往迟越而去。

    她并不认得路。

    不过,往迟越逃难去的人不少,宁葭就跟着那些人走。

    虽说仙楼全部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到了鹿野,但是仍然没能撑得了多久。

    朱厌红光之下,无数仙楼将士血染黄沙。

    而浣月军进城后,又是新一轮屠城惨剧的开始。

    幽绝看着眼前的行军图。

    仙楼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国家,鹿野之后,就是驻星城了。

    忽有前探来报:“驻星城中出现了寒星匕首,可能是三公主。”

    幽绝讶异地抬起头来,沉默一回,道:“攻下驻星城后,搜捕三公主殷宁葭。”

    宁葭跟着逃难的人群往迟越行进,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个人、不是荀夫人的丫鬟七花吗?

    还有香儿和其他几个荀府的丫鬟、家丁。

    荀府的人也逃出来了吗?

    怎么只见七花、香儿他们,不见荀老爷、荀夫人?

    是走散了吗?

    还是分开走了?

    她几次想要上前问一问,但终究担心自己一旦暴露,恐怕又会被仙楼的人围住。

    他们现在都恨不得生吃了自己这个浣月公主。

    夜间歇脚的时候,这些人三三两两地散坐在荒草之上。

    说起浣月军破城之后屠城的惨痛景象,人人心惊,恨不能一步跨到迟越,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宁葭听得亦是惧怕不已,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香儿眼望来路,突然哭了起来。

    旁边的大婶问她:“姑娘,别伤心了,等到了迟越就好了。”

    香儿哭道:“我家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没逃出来吗?”大婶问。

    “老爷说要与仙楼共守一土,不肯离开仙楼。夫人也是一样。”香儿哭道。

    宁葭听闻此言,惊望向来路:怎么会这样?荀老爷和荀夫人,他们竟然还留在驻星城!

    一群人天才亮就迫不及待地赶路,都想早日逃离仙楼。

    宁葭也跟着人群往前走。

    但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有些人还掉头往回跑。

    出了什么事?

    很快前面就传来了连续不断的尖叫声、救命声。

    宁葭也终于看清了,一群灰毛獠牙的山魈正凶猛地扑咬着逃难的这些人。

    山魈的数量不少,恐怕有二十几只。

    人群尖叫着不分东南西北地拼命逃窜。

    宁葭见状连忙也在掉头惊慌失措地奔逃起来。

    一声痛苦的呼喊传来。

    是、是七花的声音?

    宁葭一边奔逃一边回头看。

    就见不远处一头山魈紧紧咬住了七花的右手手腕。

    七花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山魈龇着的尖牙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腕中。

    原本白嫩的肌肤此时已经血肉模糊。

    七花脸上布满惊惧与绝望,拼命大喊:“救命!救命!”

    鲜血淋漓的手、惊恐万状的脸、绝望无助的眼睛……

    宁葭的眼前猛地浮现出芳绮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头山魈向着宁葭就扑了过来。

    惊慌之中宁葭本能地挥出了手中匕首。

    白光切出,那头山魈坠倒在地,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

    宁葭还待再次挥动匕首,不料两头山魈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来。

    宁葭正要闪避,背后却被猛然撞来一记,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匕首也脱手飞出三尺开外。

    “糟了!”

    她立刻爬起来想去捡掉落的匕首,却被方才前面的那头山魈迎面扑来,整个又再次仰面倒在了地上。

    山魈腥臭无比的大口立刻就朝着她的脖子咬了下去。

    宁葭连忙双手紧紧掐住山魈的脖子,阻止它咬下来。

    山魈一时动弹不得,它尖利的獠牙上不知是谁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宁葭的脸上。

    每滴一下,宁葭的心就跟着颤抖一回。

    宁葭和这头山魈还僵持着,旁边另外两头山魈已经等不及,一齐朝着宁葭再次扑了过来。

    冰凉又深重的恐惧与绝望让宁葭的整颗心、五脏六腑、每一处肌肤几乎都快要崩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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