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刚开始入这行,也是从包厢公主做起,后来实在缺钱,就咬牙从「跪」转成了「坐」。

    本来像绍燕这种没台座的「新人」,都要去大厅走台亮相,或者托妈咪推销,才能卖出去,不过近来几个头牌被隔壁挖走,急缺人手,经理才破了回例把她安排上了二楼。

    这段时间,她在二楼做得不错,待人接事上手快,人也长得好,嘴又甜,还有眼力见,不少客人都记得她,来了几回都点她。经理和玲姐也乐于捧她,若能捧出个「新头牌」,他们自然也能鸡犬升天。

    可老客户可不是靠几杯酒下肚纯聊天来维系的,不然人也犯不着在这儿当散财童子。

    经理便开始明里暗里都劝绍燕出台,毕竟那才是大头。

    这天,绍燕又在再「在水一方」见到上回那个男人。

    那男人是半场后才到的,一件黑色长款羊绒呢子大衣,里面一件高领的灰色毛衣,同色的休闲长裤,头发没有像上回那样悉数梳起,只懒懒地落在额头两侧,简直不像在会出现在这儿的客人。

    他进了屋,便好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忙起来笑着招呼他:「总算来了——快,让个地儿给梁公子。」

    「梁哥怎么来这么晚?」

    绍燕边上的人让出了个空位,男人落座在她旁边:「有点事儿耽搁了。」

    她感觉到沙发随着男人坐下的动作,往那边微微塌陷下去。

    仿佛吸引她往他那边靠似的。

    有人张罗着:「叫经理进来,带批新的姑娘上来——」

    「不用了,晚上还有约。」梁公子拒绝了。

    「这个点儿,是佳人有约吧?」公子哥抱着绍燕,悠悠开了口。

    梁公子看了他眼,笑笑,没答。

    众人便也了然,自然也就没再追问,各自找了别的话聊起来。

    几个公子哥侃起大山,也不知怎么扯到这些小姐学历,开始打赌起来猜她们是不是外面传的真大学生。

    有些小姐为了凑话,开始编故事起来,比如绍燕斜对面坐着一位小姐,更是满嘴胡诌,连北大都说上了,旁边一圈人听了都笑而不语。

    公子哥也凑到邵燕耳边问她:「你也是真大学生?」

    她半真半假反问他:「老板不信?」

    「那你说说哪个大学的?」

    绍燕对这方面先来很谨慎,顿了顿:「财大的。」

    公子哥忽然笑了:「哪个系的?」

    她停了片刻,才轻声道「中文系。」

    公子哥笑出声,对旁边人道:「我财大毕业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一个中文系的,要编个北大的我都能信一半——撒谎也不打草搞。」

    旁边有人接他话,笑着附和道:「要不怎么叫「坐地起价」?几十块的货色包装一下能抬成上万呢。」

    她也没想解释,垂眉顺眼,只由着他们笑。

    好在自己也不算人物,他们也只当笑话,笑过也就撂开不再谈这个。

    中间喝酒喝到一半,公子哥忽然示意绍燕:「去,陪梁公子喝一杯。」

    绍燕应了声,坐起身,柔柔顺顺给那位梁公子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

    却没想他并不接,背只往沙发上一靠,对公子哥扬了嘴角:「真不好意思——最近戒了。」

    公子哥捏着酒杯,望着他皮笑肉不笑:「今儿我生日,梁公子连这面儿也不给?」

    男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真喝不了。」

    公子哥忽然笑吟吟对旁的人道:「瞧瞧梁公子这是一朝「飞龙乘云」,说话底气都足了。」

    这话没人敢接。

    气氛忽然就变了,邵燕余光忍不住落在那梁公子脸上,他仍挂着淡淡的笑,伸手将手里的烟按进烟缸里拧灭——显然没想接他这话。

    公子哥的笑忽然就收了起来。

    绍燕坐在中间,瞧着眼色,将酒接回来打了圆场,柔声道:「不如我先敬两位老板。」

    公子哥不领她的情,反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在这儿卖葱?他妈喝点猫尿,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绍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知道公子哥是借着她撒气,赔了许多好话,才哄得他脸色好看了些。

    今日原是那位公子哥的生日,到了后半场,忽然叫人一气去开了十瓶皇家礼炮。

    开了也不喝,只让几个小姐依次喜笑颜开洗了手,公子哥似乎也不满意,忽然推了绍燕一把,朝桌上努了努嘴:「鞋脱了,上去。」

    绍燕还没回过神,就被推搡着站起来,还不知道要自己干嘛。

    公子哥不耐烦,抽出沓钱丢桌上:「老子开酒给你洗脚不乐意?把鞋脱了上桌去——上去就再给你三千。」

    她微怔了片刻,低下头去,伸手解了高跟鞋,踩上桌台。

    邵燕今天没穿丝袜,露出一双嫩生生的脚,上面没有同其他小姐一般涂着艳色的大红指甲油,指甲盖还冒着粉,灯下像一颗颗泛着光的贝壳。

    她小心踩进了装酒的冰桶里后,周边几个公子哥已经将手机架起来,对着她拍。

    公子哥吆喝着,先开了酒:「来来来,倒了啊。」

    绍燕只得努力将脸低下去,生怕他们拍到她的脸。

    也不知谁恶趣味,最后开了一瓶直接从从她身上浇下去。金黄的酒水顺着领口流下,将她身上的白色吊带裙浇了个透顶透,只紧紧贴在身上,头顶的阴影洒下,凸显出胸前的丘壑形状。

    公子哥看得眼睛都直了,先夹起腿来。

    邵燕冻得牙齿都发颤,脸上却还得记着笑。略一抬头,忽然对上了梁公子的视线。

    她的笑停了片刻,又飞快移开眼,这才环抱着胸,从桌上下来,走到旁边抽了纸巾忙擦拭身上的酒水。

    公子哥招手叫她到跟前,抽出一沓钱来,拍了拍她的脸:「下回别人问你,就说是北大的,遇到些好糊弄的,指不定还能多拿些钱。」

    她冻得发抖,也有些麻木,似乎忘了自己现在的狼狈,只记着摆了笑脸接过来。

    红钞上难免沾上她身上的酒水,她小心抚去上面的酒渍,仍留下一大圈水晕。

    公子哥又多看了她一眼,忽然凑近了问她,出不出台。

    他再给八千。

    绍燕看见自己衣服下摆的酒水一滴滴流下,浸入脚下富贵堂皇的地毯里。

    八千。

    这一夜可就有八千呢。

    绍燕,你瞧,礼义廉耻换了不钱。

    人光活着就已经不容易,她得做自己的救世主。

    那一刻,绍燕听见心里的一个声音,引诱着她中了瘾似的,再听不见其他,只说了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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