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继续跳动,少年皇帝日渐成熟,他人前依然一副纯真少年帝王模样,背地的面容却越来越冷峻。

    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不再与朝臣主动发生正面摩擦,但不知多少次因朝堂上的退让,生生将手心在暗处抠出血。

    周遭无一人可诉说的少年皇帝胸臆中窝藏无数心事,夜夜在枕间辗转难眠。

    除了烦恼朝堂处处被掣肘,更多的时候他想起曾给过自己精神支持的人。

    她以越来越高的频率进入他的梦中,温柔地抱着他哼唱着童谣,让他难得能有一个安眠。

    也有数次的她一身红装,却扇遮面。

    清丽的容颜若隐若现。

    他轻轻伸出手将她遮在脸上的团扇拿开,露出下边一张芙蓉面。

    眼波流转,含情脉脉。

    含苞待放,只待君来采撷。

    每待此刻,片刻皇帝便会自梦中惊醒。

    在床榻上默默发呆后,起身为自己灌满凉茶。

    神色复杂难明,口中喃喃:“你现在陪在……的身边……”

    他已失去了她。

    为了维持朝局皇帝一直在忍,可一个人的容忍总有限度。

    无处发泄抑郁的他某一天积压到自己完全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那位从北方千辛万苦逃至台城的被俘虏官员重重叩首在御阶上,哭诉蛮族是如何苛刻对待陷落地的子民,动辄杀戮,人不如畜。

    如杜鹃泣血,声声含泪。

    他甚至不敢请求新朝出兵收复故土,只哀哀恳求可以让南北接壤的地域,开城接收从北蛮奴役下逃离的百姓,给他们一条活路。

    然这个小小的请求也被内阁朝臣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害怕接收难民会惹得北蛮动怒。

    其他臣子一脸不耐烦,不想再听人哭诉,毕竟听得太多太多。

    他们最近正在议定该给敌方岁币、牛羊、女人,满脑子都是求和的念头。

    北边来人满眼绝望,他扫视满堂朝臣,视线落在端坐上首一言不发的少年天子,悲叹一句,头也不回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死前犹在大声疾呼:“陛下、陛下,生民何辜!”

    血染御阶,天穹中片片雪花悠悠飘落。

    南方的第一场雪始落下。

    有朝臣大声抱怨:“晦气,真晦气!”

    内阁此时以郭大人为首,他无动于衷看着死在朝堂上的人,发话:“来人,拖下去。”

    少年皇帝望着被廷卫拖下去的人身下的大片的血迹,眼眶尽赤。

    朝臣又开始商议上供之事,其他项目都议定,但在要奉上多少名适龄女子给北蛮上边拿捏不定。

    有说要不多让人采选些美丽的少女,奉给北蛮的皇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吹两句枕边风,不比打仗强得多。

    就好像北方逃难撞柱而死的人不曾出现在朝堂上一样。

    皇帝听到此处实在无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面色惨白站起身,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冷漠嗤笑道:“卖女求安,尔等岂配为人父,人夫!”

    郭大人目露警告之色:“陛下!!”

    朝堂上超过半数的人站出来表达抗议:“陛下!”

    皇帝看着众人不赞成的谴责目光,心内尽是无边的苍凉。

    他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挺直脊背坐在龙椅上,望着满殿朝臣,内心荒芜空寂如一片大漠。

    待到大太监高公公无事退朝的话语落地后,好半天皇帝才站起身来。

    高公公察觉不对,不动声色上前扶着皇帝的手。

    入手一片寒凉,如握冰雪。

    高公公心中一惊,面上依然八风不动,冲着朝臣道:“诸位大人退下吧。”

    扶着皇帝缓步离开同时悄然以眼风观察皇帝的状态。

    好在皇帝面上没有异常。

    然刚离开大殿,皇帝的身子晃了晃,一口血吐在地上。

    高公公这才敢变色,慌不迭致使小太监去太医院报信:“来人来人,快传林院判!”

    ***

    皇帝史无前例休朝七日。

    以往皇帝即便是作为壁花,也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从头坐到尾听政,没有如他兄长般动不动就罢朝。

    郭大人敏锐地嗅到异常的信号,结合近期皇帝的反应,他有种傀儡即将脱控的预感。

    当下传唤心腹幕僚与同僚商谈彻夜。

    同时太医院院判林大人也被朝中几位重臣揪住询问皇帝身体到底如何。

    头发胡子花白的林大人每次都是耗费全身精气神解释皇帝的身体没问题,再三强调他与病罐子兄长的身体完全不一样,只是偶感风寒,小病不至于英年早逝,再劳诸位大人绞尽脑汁去选继承人。

    待大人们离开,院判扯着自己的胡子,默默叹息无数次。

    再次上朝,皇帝较往时往日更加沉默,吝啬与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似上次的事情全盘翻过。

    朝臣们对皇帝这样的态度是满意的,大家都默契地不提之前。

    可大朝结束之后,内阁传达想要拔脚离开的皇帝,朝臣们建议立后的折子已堆了无数份。

    少年皇帝呆立在原地许久后,丢下一句“朕年岁尚幼,暂不考虑婚配之事”后甩袖离开。

    其实以前也有零碎的臣子奏折中提过立后的建议,但都被皇帝无视了,他就一个字——拖。朝臣们也没在这上边不依不饶,见皇帝不愿成婚态度坚决,也就随他。毕竟这个身体素来康健的小皇帝确实不用像对他哥哥那样,着急延续血脉。

    皇帝本以为这次再拖过去就好,哪知轮到下次大朝,空了大半的朝堂告诉他,朝臣们的心意如何,事实又如何。

    他已经不能再拒绝立后。

    ***

    立后。

    立的是郭家的小姐为后。

    皇帝对着司礼监奉上的结果,脸上不动声色,眼中神色翻涌如怒涛激浪。

    他死死盯着上边的名字好半晌,最后才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吩咐人按照最盛大的礼仪举办婚礼。

    大婚当日,皇帝在完成一切的仪式后,任由皇后一人独留坤宁宫,自己留话要往太庙亲自告祭先祖。

    不顾身边人的阻止,皇帝放马一路狂奔。

    他在太庙枯坐半夜,最终也不曾等到想见的人。

    带着一身冷气,他的目光掠过太庙内供奉的本朝帝王的神位,脸上挂满嘲讽:“想什么呢,她会出现在此处?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亲信提醒皇帝,再晚时间来不及。

    皇帝笑了笑,眼神中浸满寒霜。

    回宫后的皇帝,直入坤宁宫。

    他眼中盛满了歉意,面对新上任的皇后柔情款款解释:“朕太高兴,迫不及待祭告列祖列宗。”

    皇帝伸手将等候多时的少女拥入怀中,诚恳地道歉:“抱歉,劳梓童久候。”

    年纪比皇帝还小,情窦初开的皇后没有任何怀疑,轻易接受他的说辞。此刻被自己的夫君抱在怀中,鼻间尽是他衣物上的熏香,让她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切的如梦似幻感。她含羞带怯地垂首,露出一截白中泛红的脖颈,声音如蚊蚋:“妾身无妨。”

    这是她一辈子要依靠的良人,即便在家被老父耳听面命无数次,可少女怎能忍住不动心?

    他是这世上最英朗的男子,曾经惊鸿一瞥,自此再无法忘记,夜夜入了少女的梦中。

    听说他要立后,她第一遭与老父起了争执。

    父亲不愿她嫁入皇家,要为她在门当户对中挑选一位良人。

    她不同意,老父痛心疾首,告诉她皇家没有真情在,皇帝不可能一辈子守着她一个,她将要与无数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

    她口不择言:父亲你也不是一样纳了无数美妾,我娘拦,有用吗?这点有何区别?

    老父气得差点给了她一个耳括子,暴怒:“选个一般的夫君,起码有你老子在的一日,他就算死也得守你一个!可你若嫁到皇家,老子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她顶嘴:“不需要,我就要嫁给陛下!”

    宁可绝食也要嫁给心心念念的人。

    最后老父不得不服软,叹着讨债鬼啊讨债鬼,还是让她达成所愿。

    如今在心上人怀中,感受他的温度,年幼的皇后再次确信一切都是值得。

    帝后共饮合卺酒,皇帝面上一派柔情似水,然眼底却有浓的化不开的幽深暗影。

    全然不知的皇后则是一颗痴心全挂在自己的夫君身上。

    礼成,皇帝自此有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

    ***

    成亲后的皇帝似对朝政不再上心,大朝能逃就逃,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带着下人四处嬉戏游玩。

    他明面上对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权臣,如今的国丈越发恭敬,不断给予加官进爵,允许可仗剑上宫堂。

    本来已经是重臣的人大权在握,一开始还能勉强自持,与其他内阁成员平起平坐商量公务。但随着权力欲望膨胀,他变得刚愎自用,着力掌控朝堂,对内阁中与自己持反对意见的人针锋相对。

    他驱逐朝堂上与自己见解不同的朝臣,贬斥、流放比比皆是。

    原本一派和谐的朝堂开始拉帮结派,相互攻讦,不再铁板一块。

    皇帝是不管这些,他将所有的政务都托到首辅手中,像个甩手掌柜,完全不理会朝臣的相互争斗。

    他甚至迷恋上了冲锋陷阵的快感,自封护国大将军,在郊外独自辟了一小块场地,组织几百号人,玩起练兵的游戏。

    郭首辅第一时间知道后就派人探查,经手下人回报说:皇帝通常会让手下一半的人扮做蛮族,自己领军拼杀。两军对垒时还嘻嘻哈哈笑闹,完全不成章法,就是普通寻开心。

    他摸着胡子寻思半晌,神色微宽,吩咐:派人加紧盯梢,一有不对,立即回报。

    皇帝的后宫中后来又陆陆续续添了新人,但他在内帏之中独宠皇后一人。

    两人感情甚笃,一如普通凡间夫妻。

    这让不少将女儿送入后宫期望能得宠的朝臣在私下咬碎后牙槽。他们朝议已占下风,本想送女儿另谋道路,结果全成废棋。

    他们上本纷纷攻击皇后跋扈,独占盛宠,不让皇帝亲近后宫,自己独宠还多年未孕育,有负圣恩。身为皇帝不能独宠一人,应当广撒雨露,早日为国诞下储君。

    皇帝压根不关心这些,将有这些言论的奏折统统甩给郭首辅,拍拍屁股走人,继续自己的游戏人间。他甚至数次留宿宫外,与从头到脚没个正经模样的兵士们一起彻夜狂欢,饮酒做乐。

    看到奏折的郭首辅脸色十分难看。

    他其实也很关心为何帝后成婚多年至今膝下无嗣,甚至逼着自己的夫人入宫询问身为皇后女儿一些私房话题。奈何不孝女翅膀硬了,从来顾左右言他,拿自己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搪塞。

    从女儿跟前得不到回应的老父只得另寻他法,盘问太医院的院判林大人。

    林大人几度被他的怀疑气得拍桌子吹胡子:想看帝后脉案,不可能!

    信誓旦旦打保票:反正帝后两人身体一切正常,均无异常。

    尝试多次均无奏效,郭首辅也只得将一颗怀疑的心放进肚子中,安慰自己道:皇帝还年轻着呢,儿女缘肯定在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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