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常(三)
在郭家的事情上，皇帝下次大朝不再与朝臣强行拔河，他悄然后退一步。
本就头疼此事的新任内阁首辅崔大人察觉皇帝的松动，当即快刀斩乱麻。
郭家的处置下来的很快。
沈羡昌给洛颜转达：本来大部分与郭氏有仇的朝臣主张的是郭家满门抄斩，但如今皇帝并没有大开杀戒，四处株连，只是有罪该杀皆杀，其他不够判死的男丁受刑后流放。
郭家妇孺没有充入掖庭，可拿钱帛赎买。
郭逸之受了一百大板，流放去两广之地。
两广目前虽称不上好地方，但也不算非常差。
沈羡昌问洛颜要不要去见赎出的郭氏族人，洛颜想起杨氏在昭狱的反应，拒绝。
只怕杨氏自己都不愿意再看见她。
沈羡昌又问：郭逸之择日出发前往流放地，要去送行不？
此时他已经不再提洛颜要不要一起跟着去流放地的事情。
显然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抱有期望。
洛颜心知肚明皇帝必然会留郭逸之一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去的好。
不是不待见郭逸之，而是讨厌幻境的强制走程序。
奈何残酷无理取闹的现实不许，洛颜只得捏着鼻子去见人。
***
再度被赶鸭子上架的洛颜看过去的第一眼感受就是心魔幻境对她的满满恶意。
明明是受过刑的人，但郭逸之的气色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他居然满面红光，不见半点苍白失血色，哪里像是才受过一百大板正在养伤的人？
洛颜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他那身上层层包扎下的绷带根本无任何伤口。
比荣光焕发的人更过分的是，流放的路上郭逸之居然还有一辆板车随行。
这是担心受过刑的他坚持不住半路出事？
不是洛颜心思太恶毒期望郭逸之出事，而是这幻境明明晃晃的欺人太甚。
对她再三苛刻，动不动就拿电闪雷鸣吓唬她。
对旁人就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一个闪失他不幸挂掉？
是欺负她没有古代生活常识吗？
谁家获罪流放外地的能有这待遇？
连押送的官差都选的寻常人，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凶神恶煞。他考虑到郭逸之行动不便，居然没有给罪犯上枷。谁家的官差这么善心，不做本职工作，闲来无事挥洒慈善心肠？
这些事情有没有皇帝的默许？
还是说就是出自他的授意？
所以说其实是皇帝誓死要保住前夫这个宝贝蛋，让她终身有靠？
洛颜破防：到底皇帝是郭逸之前妻，还是自己是他前妻。
待郭逸之，皇帝明显比她上心得多？
对比之下，显得她相当没良心。
难怪杨氏身在囹圄还不忘怼她，大哥一心赞成她陪同一起流放。身边亲近的人没哪个不想把他们继续凑成双？
想明白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的昭示，洛颜忍不住咂吧砸吧嘴倒抽冷气。
后颈阵阵发凉。
这是生怕她后半辈子无人所托？
洛颜心中不由越发警惕上个幻境的结局，看样子孟章神君不把她打包送出去是誓不罢休。
明明她都这般用力掰正李宥的念头，可某些时候他还是跟个失了心的提线木偶，坚定地按照一开始幻境被定下的基调运转。
让人好生生气。
恨不得抓住他使劲摇晃。
明明她只想待在他身边，安安稳稳把这场幻境给过了，可现实明晃晃地警示她：做梦吧！
手痒痒的洛颜再度有暴打孟章神君本尊一顿的冲动。
他们上辈子一定是仇人吧仇人吧。
不把自己的幻境搞成噩梦级别誓不罢休？
可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洛颜伸出中指冲着老天比划比划：孟章神君，你给我等着！
等她从幻境带出他迷失的神魂，再好好算总账。
理清思绪后，洛颜方有心思认真观察郭逸之的动静。
他本来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板车上晃着手中的一根荒草，在大拇指上圈来圈去，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神情立即激动起来。
***
郭逸之直起上半身，十分高兴的冲洛颜挥挥手，眼神中没有对自己目前处境的任何担忧。
他咧嘴大笑开心的很，眼神专注地看过来，仿佛在洛颜出现的一瞬间，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
热情打招呼的语气就好像一辈子没见过：“颜娘，颜娘你来了……”
洛颜保持平静点头：“嗯，来送送你。”
内心的小人疯狂地脚指头扣地：他肯定没事，你瞧他精神的简直像刚吃了十全大补丸。
瞅瞅，这心魔幻境绝对是他的亲妈。
对比下青雀才算是后妈生的。
这都叫什么待遇？不公平！
她严正抗议有内幕！
见洛颜冷淡态度，郭逸之瞬间就不开心了。
他收起所有的笑容，蹙眉不悦，声音淡淡：“颜娘，你上次在狱中给我带的饼很好吃，这次还有没？”
一副万事敞亮的态度是半点也不怕谈话被身边的官差听去。
洛颜一秒变色：哪有把私下探监的事放在台面上讲的道理！
郭逸之是活腻歪了，他在给沈大哥挖坑？
若是被人知道私下探监的事沈羡昌少不得吃刮落。
她恨不得一把捂住郭逸之的嘴，让他别提夜探昭狱之事。
可郭逸之是完全不理会她难看的神情，还准备继续：“那晚上……”
“闭嘴！”情急之下洛颜只得上前按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郭逸之垂下眼睫，望着视线内芊芊素手，视线从玲珑的指节上扫过，蓦地笑了。
是真切实打实的笑。
他嘴巴被捂住，没办法发出清晰的声音，但还不依不饶追问：“还有没？”
洛颜没好气：“有有。”
有水有干粮有银子，前任大舅哥对你而言是多靠谱的睁眼瞎，你却还想反手挖坑把他给活埋了，亏不亏心？！
郭逸之眨眨眼睛，突然转变，态度，委屈巴拉：“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洛颜无语：这怎么还带委屈上了？
可这位前夫哥，我们是真不熟。
能去见你一面，还是你大舅哥的安排和幻境的威逼，否则我肯定是能离你多远是多远。
还指望主动去见你？
郭逸之见洛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挑眉：“怎么？害怕见我？”
洛颜怪异：这出狱前后的人怎么反差这么大，进攻性比先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含含糊糊找个理由推脱：“毕竟……昭狱，不太方便……”
郭逸之横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丢到一边：“夫妻之间，没诚意的话就别说了！”
十足的不开心。
赶鸭子上架的人能有几分诚意？
看在李宥的份上，她没死扛着不来已经够不错。
还有，前夫哥这性格转了小孩子吗？跟洛颜记忆中的人没半分肖似。
还夫妻呢，明明是盖章和离的前夫妇，已经没立场再闹不平。
“是不是压根不想来送我？”郭逸之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想法，一针见血。
说有似乎有点伤人，洛颜只能：“没有……没有……”
郭逸之无比嫌弃：“笑得真假，别笑了，难看！”
“……”
洛颜敷衍的笑僵直在脸上，心中咬牙切齿：我是为了不伤你才没说实话，没想到你还比我更不客气，净拆台！
甩袖，这让她还怎么演下去？要不撤了撤了吧！
与在昭狱时相比郭逸之像是换了一个人，面上连装也不跟她多装，冷哼一声，视线中尽是挑衅，断言：“是不是现在想拔腿就跑？”
洛颜僵笑：这人是她肚里的蛔虫吗，猜的透透的？
她制止自己抓狂趋向，勉为其难转移话题：“你过的还好吗？”
“好？？你是觉得我——”正说着郭逸之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洛颜本来已经听出郭逸之准备继续怼自己，哪知他居然半途而废。
大发善心吗？看他的表情不像……
郭逸之不想放弃：“我——”
刚出口一个字又被迫终止，他终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洛颜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在郭逸之缄默的同时她好似听到了半空中响起一声轻微的爆鸣。
声音不响，但很突然。
可此刻周遭无任何异状，唯独板车上的郭逸之面色发青，十分不好看。
“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有点大。”郭逸之摸着抽痛的面颊，相当言不由衷。
风大……
洛颜抬眼：今日只有小风微微。
这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醉人，编的理由是十分不走心。
总不能说是风把他的脸揍的青肿，像个拳头印。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
郭逸之脸上浮现了个怪异的笑。
他忽然泪凝眼眶，伸手抓住洛颜的手放在胸前，言语内外后怕的情绪表露无疑：“颜娘，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洛颜忍不住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这怎么突然就进入送别模式？
还执手泪眼相望，殷切谆谆叮咛？
郭逸之居然不怼她反而开始表演深情？
不知怎么，原先狱中的郭逸之对她深情款款还没什么感觉，但此时的人却让洛颜汗毛倒竖。
那眼神……带着诡谲和幽暗，似是在猜测她的一举一动，洞悉她的心念，将她吞吃入腹。
洛颜一颗心狂跳，竭力要将颤抖的手挣出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奈何郭逸之攥的太紧，她是无论如何用多少力气都像是石沉大海。
青天白日，他应该不能拿自己怎样。
洛颜没奈何，只能尽量保持身体平静，全身发毛任由郭逸之喋喋不休叮嘱：“你要好好的啊，照顾好自己……”
洛颜安静下来后，郭逸之斜眼看天，眉间略过嘲弄之色。
他开始低下头飞快不停地说着，句句都仿若为洛颜的设身处地着想，方方面面都有，跟交待没有自我照顾能力的小孩子一般，殷勤叮咛。
看情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流放的是洛颜。
“天热记得不要吃太多生冷的东西，免得到时候肚子疼，天冷记得加衣，别冻着自己……”
洛颜听在耳内，感觉垂下头后的郭逸之好像不怎么走心。
他上下翻动嘴皮子说的飞快，像是在木有感情的背诵作文。
洛颜小时候被老师留堂背书的时候的腔调就是这般同样的平平，全是照本式的宣科，没有任何感情，尽是折磨。
洛颜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出声阻止自己的受难：“行了……”
郭逸之抬头。
眼神疑惑：为什么突然叫停？他还没有交待清楚。
洛颜眼波传达出的种种，是看透他此刻拙劣的表演。
本就头疼此事的新任内阁首辅崔大人察觉皇帝的松动，当即快刀斩乱麻。
郭家的处置下来的很快。
沈羡昌给洛颜转达：本来大部分与郭氏有仇的朝臣主张的是郭家满门抄斩，但如今皇帝并没有大开杀戒，四处株连，只是有罪该杀皆杀，其他不够判死的男丁受刑后流放。
郭家妇孺没有充入掖庭，可拿钱帛赎买。
郭逸之受了一百大板，流放去两广之地。
两广目前虽称不上好地方，但也不算非常差。
沈羡昌问洛颜要不要去见赎出的郭氏族人，洛颜想起杨氏在昭狱的反应，拒绝。
只怕杨氏自己都不愿意再看见她。
沈羡昌又问：郭逸之择日出发前往流放地，要去送行不？
此时他已经不再提洛颜要不要一起跟着去流放地的事情。
显然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抱有期望。
洛颜心知肚明皇帝必然会留郭逸之一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去的好。
不是不待见郭逸之，而是讨厌幻境的强制走程序。
奈何残酷无理取闹的现实不许，洛颜只得捏着鼻子去见人。
***
再度被赶鸭子上架的洛颜看过去的第一眼感受就是心魔幻境对她的满满恶意。
明明是受过刑的人，但郭逸之的气色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他居然满面红光，不见半点苍白失血色，哪里像是才受过一百大板正在养伤的人？
洛颜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他那身上层层包扎下的绷带根本无任何伤口。
比荣光焕发的人更过分的是，流放的路上郭逸之居然还有一辆板车随行。
这是担心受过刑的他坚持不住半路出事？
不是洛颜心思太恶毒期望郭逸之出事，而是这幻境明明晃晃的欺人太甚。
对她再三苛刻，动不动就拿电闪雷鸣吓唬她。
对旁人就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一个闪失他不幸挂掉？
是欺负她没有古代生活常识吗？
谁家获罪流放外地的能有这待遇？
连押送的官差都选的寻常人，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凶神恶煞。他考虑到郭逸之行动不便，居然没有给罪犯上枷。谁家的官差这么善心，不做本职工作，闲来无事挥洒慈善心肠？
这些事情有没有皇帝的默许？
还是说就是出自他的授意？
所以说其实是皇帝誓死要保住前夫这个宝贝蛋，让她终身有靠？
洛颜破防：到底皇帝是郭逸之前妻，还是自己是他前妻。
待郭逸之，皇帝明显比她上心得多？
对比之下，显得她相当没良心。
难怪杨氏身在囹圄还不忘怼她，大哥一心赞成她陪同一起流放。身边亲近的人没哪个不想把他们继续凑成双？
想明白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的昭示，洛颜忍不住咂吧砸吧嘴倒抽冷气。
后颈阵阵发凉。
这是生怕她后半辈子无人所托？
洛颜心中不由越发警惕上个幻境的结局，看样子孟章神君不把她打包送出去是誓不罢休。
明明她都这般用力掰正李宥的念头，可某些时候他还是跟个失了心的提线木偶，坚定地按照一开始幻境被定下的基调运转。
让人好生生气。
恨不得抓住他使劲摇晃。
明明她只想待在他身边，安安稳稳把这场幻境给过了，可现实明晃晃地警示她：做梦吧！
手痒痒的洛颜再度有暴打孟章神君本尊一顿的冲动。
他们上辈子一定是仇人吧仇人吧。
不把自己的幻境搞成噩梦级别誓不罢休？
可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洛颜伸出中指冲着老天比划比划：孟章神君，你给我等着！
等她从幻境带出他迷失的神魂，再好好算总账。
理清思绪后，洛颜方有心思认真观察郭逸之的动静。
他本来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板车上晃着手中的一根荒草，在大拇指上圈来圈去，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神情立即激动起来。
***
郭逸之直起上半身，十分高兴的冲洛颜挥挥手，眼神中没有对自己目前处境的任何担忧。
他咧嘴大笑开心的很，眼神专注地看过来，仿佛在洛颜出现的一瞬间，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
热情打招呼的语气就好像一辈子没见过：“颜娘，颜娘你来了……”
洛颜保持平静点头：“嗯，来送送你。”
内心的小人疯狂地脚指头扣地：他肯定没事，你瞧他精神的简直像刚吃了十全大补丸。
瞅瞅，这心魔幻境绝对是他的亲妈。
对比下青雀才算是后妈生的。
这都叫什么待遇？不公平！
她严正抗议有内幕！
见洛颜冷淡态度，郭逸之瞬间就不开心了。
他收起所有的笑容，蹙眉不悦，声音淡淡：“颜娘，你上次在狱中给我带的饼很好吃，这次还有没？”
一副万事敞亮的态度是半点也不怕谈话被身边的官差听去。
洛颜一秒变色：哪有把私下探监的事放在台面上讲的道理！
郭逸之是活腻歪了，他在给沈大哥挖坑？
若是被人知道私下探监的事沈羡昌少不得吃刮落。
她恨不得一把捂住郭逸之的嘴，让他别提夜探昭狱之事。
可郭逸之是完全不理会她难看的神情，还准备继续：“那晚上……”
“闭嘴！”情急之下洛颜只得上前按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郭逸之垂下眼睫，望着视线内芊芊素手，视线从玲珑的指节上扫过，蓦地笑了。
是真切实打实的笑。
他嘴巴被捂住，没办法发出清晰的声音，但还不依不饶追问：“还有没？”
洛颜没好气：“有有。”
有水有干粮有银子，前任大舅哥对你而言是多靠谱的睁眼瞎，你却还想反手挖坑把他给活埋了，亏不亏心？！
郭逸之眨眨眼睛，突然转变，态度，委屈巴拉：“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洛颜无语：这怎么还带委屈上了？
可这位前夫哥，我们是真不熟。
能去见你一面，还是你大舅哥的安排和幻境的威逼，否则我肯定是能离你多远是多远。
还指望主动去见你？
郭逸之见洛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挑眉：“怎么？害怕见我？”
洛颜怪异：这出狱前后的人怎么反差这么大，进攻性比先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含含糊糊找个理由推脱：“毕竟……昭狱，不太方便……”
郭逸之横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丢到一边：“夫妻之间，没诚意的话就别说了！”
十足的不开心。
赶鸭子上架的人能有几分诚意？
看在李宥的份上，她没死扛着不来已经够不错。
还有，前夫哥这性格转了小孩子吗？跟洛颜记忆中的人没半分肖似。
还夫妻呢，明明是盖章和离的前夫妇，已经没立场再闹不平。
“是不是压根不想来送我？”郭逸之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想法，一针见血。
说有似乎有点伤人，洛颜只能：“没有……没有……”
郭逸之无比嫌弃：“笑得真假，别笑了，难看！”
“……”
洛颜敷衍的笑僵直在脸上，心中咬牙切齿：我是为了不伤你才没说实话，没想到你还比我更不客气，净拆台！
甩袖，这让她还怎么演下去？要不撤了撤了吧！
与在昭狱时相比郭逸之像是换了一个人，面上连装也不跟她多装，冷哼一声，视线中尽是挑衅，断言：“是不是现在想拔腿就跑？”
洛颜僵笑：这人是她肚里的蛔虫吗，猜的透透的？
她制止自己抓狂趋向，勉为其难转移话题：“你过的还好吗？”
“好？？你是觉得我——”正说着郭逸之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洛颜本来已经听出郭逸之准备继续怼自己，哪知他居然半途而废。
大发善心吗？看他的表情不像……
郭逸之不想放弃：“我——”
刚出口一个字又被迫终止，他终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洛颜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在郭逸之缄默的同时她好似听到了半空中响起一声轻微的爆鸣。
声音不响，但很突然。
可此刻周遭无任何异状，唯独板车上的郭逸之面色发青，十分不好看。
“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有点大。”郭逸之摸着抽痛的面颊，相当言不由衷。
风大……
洛颜抬眼：今日只有小风微微。
这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醉人，编的理由是十分不走心。
总不能说是风把他的脸揍的青肿，像个拳头印。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
郭逸之脸上浮现了个怪异的笑。
他忽然泪凝眼眶，伸手抓住洛颜的手放在胸前，言语内外后怕的情绪表露无疑：“颜娘，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洛颜忍不住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这怎么突然就进入送别模式？
还执手泪眼相望，殷切谆谆叮咛？
郭逸之居然不怼她反而开始表演深情？
不知怎么，原先狱中的郭逸之对她深情款款还没什么感觉，但此时的人却让洛颜汗毛倒竖。
那眼神……带着诡谲和幽暗，似是在猜测她的一举一动，洞悉她的心念，将她吞吃入腹。
洛颜一颗心狂跳，竭力要将颤抖的手挣出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奈何郭逸之攥的太紧，她是无论如何用多少力气都像是石沉大海。
青天白日，他应该不能拿自己怎样。
洛颜没奈何，只能尽量保持身体平静，全身发毛任由郭逸之喋喋不休叮嘱：“你要好好的啊，照顾好自己……”
洛颜安静下来后，郭逸之斜眼看天，眉间略过嘲弄之色。
他开始低下头飞快不停地说着，句句都仿若为洛颜的设身处地着想，方方面面都有，跟交待没有自我照顾能力的小孩子一般，殷勤叮咛。
看情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流放的是洛颜。
“天热记得不要吃太多生冷的东西，免得到时候肚子疼，天冷记得加衣，别冻着自己……”
洛颜听在耳内，感觉垂下头后的郭逸之好像不怎么走心。
他上下翻动嘴皮子说的飞快，像是在木有感情的背诵作文。
洛颜小时候被老师留堂背书的时候的腔调就是这般同样的平平，全是照本式的宣科，没有任何感情，尽是折磨。
洛颜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出声阻止自己的受难：“行了……”
郭逸之抬头。
眼神疑惑：为什么突然叫停？他还没有交待清楚。
洛颜眼波传达出的种种，是看透他此刻拙劣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