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城,寒冬日。

    微醺的冬阳洋洋地洒向大地,丞相府的藏春苑中,少女一袭酡颜色袄裙,搭以黑狐裘披肩,正双手撑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不知在写画着什么。

    宁惟安刚跨进藏春苑,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色。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酡颜红。不想幺妹向来喜爱素雅之色,今日有心换了这样明艳的颜色,倒是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了。”

    正埋头苦干的郝琼骤然回神,抬头望向身后。只见来人青丝如墨,身形挺拔。一身石青色湖绸锦袍,搭以卷云纹素面披风,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玉佩,举手投足温文尔雅,颇有乌衣子弟的风范。

    她略微愣神间,宁惟安便已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傻了?”

    听他唤自己幺妹,郝琼试探道:“你是……兄长?”

    宁惟安靠近的脚步一顿。

    他微微愣在原处,一张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幺妹,你不认得为兄了?”

    双臂被猛地握住,脆皮大学生郝琼连连称唤:“疼疼疼疼!长兄,你捏疼我了……”

    “啊!幺妹,对不住!”宁惟安忙松开手:“方才一时情急,竟失了分寸,力道重了些。你没事吧?”

    “无碍,是小妹方才恍惚了,竟一时没能认出长兄来。”郝琼鸦睫低垂,是她还没有适应原主的记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面前这位雍容雅致的翩翩公子,就是丞相府嫡长子、宁枝的长兄——宁惟安。

    他抬手在郝琼头上揉了一把:“我看啊,你就是全心都被那葛小侯爷占满了,连长兄我都容不得了。昨日惟鸣那小子来找我告状,竟说什么……金絮其外表里不一?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幺妹不要放在心上。”

    郝琼哑然失笑。

    宁惟安长舒一口气,余光突然瞥见石桌上凌乱的纸张,随手拾起一张好奇地看了起来:

    “郝琼,一个刚刚步入大学生活的花季少女,早八上到一半突然穿越到了古代,还成了一个有夫之妇!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321,一个缺心眼没脑子的坑逼二百五系统,居然拐卖十八岁女大学生,强行让人跟它绑定系统,还不给发放金手指!简直是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

    郝琼大惊失色:不是大哥你别念出来啊!

    宁惟安的表情凝固一瞬:“这是什么意思?”

    “长兄!”

    郝琼一把夺回宁惟安手里的纸张:“小妹左右闲来无事,不过写些话本子取乐罢了。”

    “……幺妹若是实在无聊,告诉长兄便是,长兄带你去街市逛逛……不过你这字,什么时候写得这般……潦草了。”

    郝琼气鼓鼓地将所有的纸张整理在一起:“长兄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草书,艺术懂不懂?”

    “是了是了,幺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抿着薄唇轻笑,眼中满是溺爱,“不过话说回来,幺妹你也该去探望探望阿婆了。虽然她一直反对你和葛小侯爷的这门亲事,可如今一切皆成定局,她也想开了。你……空闲之余不妨去看看她,和她谈会儿天。”

    宁惟安轻轻摇了摇头,“她只是太舍不得你罢了,幺妹莫要怪她老人家。”

    反对这门亲事?

    郝琼呼吸一滞:还有这等好事儿?

    她收敛了神色,淡然道:“长兄不必忧心,小妹早就不怪阿婆了。”

    “你能想得通自然是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往开了说,可别生了嫌隙。”

    宁惟安说道,藏春苑外传来丫头呼唤的声音:“大公子,夫人唤您过去碎玉轩一趟。”

    “我这就来了。”

    宁惟安又简单叮嘱了几句,随后拂袖去了。郝琼将石桌上的工具全部抱回屋内,刚一推开门便听见熟悉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郝琼默默将话本子藏到身后,“别看我,我可没有在背后偷偷写你的坏话。”

    叁贰壹:【……】

    这就是传说中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但是有两点你写错了,】叁贰壹淡淡道:【你现在顶多是有个未婚夫,虽说那葛小侯爷现在已经上门提亲并且你们丞相府也应下了这门亲事,但是古代嘛,你一日没有拜堂,没有入洞房,你就不能算是真的成有夫之妇。】

    【还有,我是叁贰壹,不是321啊喂!】

    郝琼不解:“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可是古言文系统,当然得用古代繁体字了。】

    郝琼:“……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论壹贰叁还是叁贰壹。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和葛小侯爷的婚事——”

    -

    原主宁枝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先皇驾崩后,宁丞相力挺

    几年后对原主宁枝冷淡至极的定北侯,现在他父亲老侯爷还没有过世,他也还只是小侯爷。

    小侯爷名叫葛还青,是当今镇远大将军葛尤京的嫡子。镇远大将军保家卫国四十载,于熹和三年被当今圣上赐予侯爵,是为敬武侯。

    郝琼闻言连忙翻看历日,惊道:“如今是熹和十一年腊月廿七。”

    熹和十一年秋,葛还青上相府提亲,二人定下一纸婚约;次年春三月,侯府与相府十里红妆,喜结良缘。

    原主宁枝就是没能熬过熹和十六年那个冬天,永远沉睡在了漫天飞雪里。

    “可现在还没有成婚,也就是说——”郝琼四处张望,难掩心中喜悦:“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悔婚!对!悔婚,这婚不能结!”

    她忙问系统:“成婚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叁贰壹:【三个月后,农历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

    郝琼默念一遍,将手中的毛笔纸张尽数塞进抽屉,随后麻溜地爬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呜呼快哉。

    叁贰壹沉默片刻:【……你做什么?】

    郝琼翻身背过去:“别吵吵,时间还早着呢,俗话说得好,民以睡为先,睡好了才有精神办正事。”

    叁贰壹:【这俗话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鲁迅先生说的。”

    叁贰壹:【……鲁迅先生知道你这样造谣他吗?】

    面对墙壁的郝琼终于恼羞成怒:“烦死了闭嘴!能不能理解一下大学生!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不许打搅我!”

    叁贰壹内心缓缓竖起一根中指。

    -

    “我让你别打扰我,你还真的就不叫醒我啊!”

    郝琼迷迷糊糊间被丫头叫醒,一脸蒙圈地就跟着府里的下人去了祠堂,从里边儿出来后就这副死样了。

    “我再不醒过来怕就要坐上大红花轿了,若是再晚一些醒来,是不是就得直接入洞房了?”

    叁贰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天一夜!我睡了一天一夜你竟然不叫醒我?你是真傻还是心大?你是真不怕你的宿主死在床上啊?”

    叁贰壹岔开这个话题问道:【方才丞相怎么说?】

    “宁丞相与我说起和侯府的婚事,我便跟他提起想退婚一事……宁丞相很是生气,说……”

    她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宁丞相的语气

    “婚姻岂非儿戏!丞相府和侯府的婚事可是三媒六娉、婚书庚帖定下来的,整个元京城的人都知道。坊间还称你们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是天赐的好姻缘。”

    郝琼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是好姻缘,他是璧还是我是珠啊,合什么合!”

    “合不了一点,当真是一点也合不了。”

    她猛地一拍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不管,这婚我是结不了!”

    叁贰壹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宿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的任务就是要嫁给小侯爷,成为他贤良淑德、温婉居家的好好夫人,陪他走完这一生啊。”

    “让我成为封建时代裹挟之下的女性缩影?你想都不要想。”

    【宿主,你现在这是……?】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和系统对着干展现自己的一身反骨吗?

    叁贰壹表示不理解也不能尊重。

    它看着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的郝琼,温馨提示道:【宿主,你若是违背任务而行的话是会遭到系统制裁的。】

    闻言郝琼顿时来气,指了指自己的头:“来,来制裁我,往这儿来。”

    叁贰壹:【……宿主。】

    郝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宿主,进入系统之后你的命可就不属于你自己了,不是你想死就能死成的。】

    “你们这个什么狗屁系统,胆敢威胁我?我郝琼绝对不会屈服的!”

    叁贰壹表示再硬的嘴都敌不过系统的折磨。

    -

    第二日清晨,冬日的天亮得格外晚,窗外漆黑一片。

    眼帘猛地揭开,意识却还是混沌一片,好似自的眼皮己是被人生生撕开的。

    郝琼满脸茫然坐起身,她极其不耐烦地揉了把乱糟糟的鸡窝头,明明困极累极,脑子却异常清醒:“现在是什么时候?”

    门外丫头打着哈欠:“小姐,今日怎的起这么早,这才卯时三刻。”

    郝琼动作一顿,卯时三刻?

    五点四十五?

    合着搁古代上早六呢。

    她呆滞片刻,在丫头即将进门替她更衣洗漱时猛地栽进被窝:“先别忙活了蒲月,我再……睡个回笼觉……”

    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名叫蒲月,倒不是因为生在五月,而是原主宁枝与她初见时,正直五月初。

    宁枝从人贩子手里将她救下,蒲月当时便下跪磕头:“从今往后,小姐便是奴婢衣食父母,奴婢拚却前生,进后便只认小姐一人。”

    于是,宁枝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郝琼记得,在原主去世后,蒲月不久也殉主而去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惋惜。

    她紧了紧颈间的被褥,把头往里边儿更缩了些。蒲月见她如此,也默默抱着准备更换的衣裳悄然退下了。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郝琼都没有真正睡醒过。

    每天早晨五六点,她就像是中邪了一般莫名其妙地醒过来,然后就再也无法安稳入睡了。

    短短一个礼拜,她便从一双秋瞳剪水、眉黛青颦的美人胚子,变成了一个双目无神、顶着一对黑眼圈的那女的。

    就连宁惟安见了她,都忍不住感叹:“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郝琼:“……”

    -

    郝琼的怨气很重。谁也没有想到逃离了二十一世纪的早八,居然还要在古代受早六的折磨。

    她不是傻的,自然能猜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

    郝琼差点咬碎银牙:“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叁贰壹,这么多天躲着不出来,你给我等着。既然你要这般逼我,那我们就来个不死不休,两败俱伤好了。”

    不就是想让她妥协成为葛小侯爷的夫人吗?

    她郝琼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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