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后,司遥冷着一张脸,走到墙脚阴暗处不被火光照到的地方,仔细查看,白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先前只是错觉一般。

    村里人们在感谢完司遥后,大部分都散去了,还有一小部分依旧跟在司遥身旁,静静地看着司遥动作。

    见司遥站着不动,一直盯着墙角,终于有位老者站了出来,他向司遥拱手道:“敢问姑娘可是梧栖山之人。”

    司遥闻言点头,随后问他:“这些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村里可有人遇害?”

    老者道:“是于今日突然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些虫子从哪儿来。”

    “有人无意将油灯打翻,发现这些虫子似乎怕火,所以我们找了许多火把来驱虫,然后放了信号弹,目前除了老许断了一臂,并没有人遇害。”

    老许就是先前被虫咬的人。

    也幸亏水坞村背靠深山,平日里总会有许多野兽毒虫出没,野兽怕火,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备上驱虫药和火把来防身,不然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如此多的火把。

    想到到上一次痋虫出现时的情景,司遥闭眼,倒吸了一口气:“这些虫子怕光,明天晚上还会再来,你可知这虫子的危害?”

    一听虫子还会来,老者脸色一变:“还会来?恕老朽愚钝,不知这虫是为何物。”

    司遥道:“此物为痋虫,怕光,常在夜晚出没。喜吸食人体内血肉精气,别看它体型小,一旦附上人身体,会一直吸取这个人体内的血肉,直至将人吸得只剩骨架和皮,才会松口,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司遥看向老者:“而它的体型会不断变大,直到把自己撑死为止。这种虫早已灭绝几百年了。”

    五百年前,处于姑苏的一个小国,梵音国,突然爆发虫灾。

    一夜之间,国中几万百姓霎时折损大半,天亮之后这些虫如潮水般退去。

    众人松了口气,以为安全了,便想着逃出国内,去往仙门道家求助,却发现,整个梵音国不知何时早已被一座巨大的结界笼罩住,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甚至连信号弹都放不了。

    梵音国彻底成了人间炼狱,短短三天,国内之人尽数被屠,只剩满地骨架干皮,直到国内再无一活口,这些痋虫凭空消失,在此后几百年里,再也没出现过。

    这种虫一旦附上人体再也不松口,顽固至极,直到把人活活吸死,才肯松口,因此后来的人命名为痋虫。

    老者连带着身旁几人脸色奇差无比,老者问她:“那可如何是好?姑娘可有解决办法?”

    司遥看出这名老者被众人簇拥着,应是村中首领,她道:“您是村长吧。”

    村长道:“老朽正是这水坞村村长。”

    “痋虫还会再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从现在起,每家每户必须多备上一些火把,夜幕降临以后立马点燃火把防身。”

    “这种虫群一般会有一个母虫在操控,我会趁此去寻找母虫,将其消灭。这样剩下的虫群自然会死去。”

    村长连连点:“只需火把即可吗,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

    司遥摇头:“只需保证自身安危即可。”

    “好!好!夜色已深,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暂住我们水坞村。”村长道。

    最近的客栈据此也有十几里,来回一趟消耗法力,更别说还要预防痋虫突然出现,思及此处,司遥点头道:“自然不会,那便叨扰了。”

    村长突然看向一旁庙宇,司遥跟着转头,借火光看见庙门口有两个人,一蓝衫男子坐在庙门槛上,斜靠在门框,看着地上发神。

    男子生的极为好看,五官立体,脸型流畅,一根深蓝色的发带将发丝束在脑后。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脸侧,此时他正垂着眸似乎在想什么,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他身前站着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抱着手站在原地,面对着他,脚下是正在燃烧的火把。

    男子想伸手去碰地上的火把,被紫衣少年一把抓住手腕,少年警告道:“别乱碰危险东西。”

    男子抬头看向少年,没说话,司遥这才发现他眼睛明亮,清澈如水,如同刚入世的稚子一般干净而又纯粹。

    他歪了歪头,并没有听懂少年在说什么,只是乖乖地任由对方擒住手腕。

    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像是年迈老妪在叹息,又好像只是错觉。

    司遥一愣,看向四周,其他人都面色如常,似乎都没听见这声叹息。

    她压下心中古怪。

    这时村长道:“现在村中只有明烛先生家有多余的客房,姑娘稍等,我去询问一番。”

    说完村长走到那少年身边,与他交谈,半晌,少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冲村长淡淡点头。

    司遥借这一眼看清了他的长相。

    少年乌发紫眸,容貌昳丽,额间一点朱砂痣,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上生了一层淡淡的薄膜,显得瞳孔有些无神,一眼望去如同一个精致的傀儡娃娃。

    看起来是个盲人,可是方才他看过来眼神与她精准对视,绝对不会是盲人。

    村长走回来,指着庙宇那二人道:“这几日姑娘就先暂住在明烛先生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老朽一定尽力满足。”

    司遥点头,转而又问道:“那蓝衣先生……”

    村长解释道:“这位正是明烛先生,是我们水坞村的一位大夫,经常免费替人坐诊,接济穷苦人家,是个极好的人啊!”

    村长又叹了口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了:“只可惜……前些日子先生半夜突然出门,谁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等到第二日,天南出门寻人,才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他。”

    “等人醒后,就成这样了。实在是可惜啊……明烛先生今年才二十有二,都还还未娶妻。”

    司遥一直以为那紫衣少年是明烛,这么说来,坐着的那个人才是明烛,而那少年,应该是他口中的天南。

    司遥道:“确实可惜……”

    她一眼看出,明烛是被人抽了生魂,体内只余几缕残魂碎片,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距离被抽魂已经有些日子了,若是早一些来,或许司遥可以顺着残余的痕迹帮忙找回明烛的魂魄。

    现在只道可惜,凶手留下的痕迹已完全消失,估计凶手已经将他的生魂消化的差不多了,等明烛寿命到了尽头,魂魄彻底消散,连投胎都不能。

    村长道:“天南一会儿就来带您去客房,姑娘稍等片刻。”

    见村长大把年龄杵在这,眼底青黑,脸上满是疲色,司遥道:“回去以后放心睡一觉,今日安全。”

    “多谢姑娘,老朽告辞。”

    村长与其他人走后没多久,天南拍了拍衣角,俯身从地上拿起火把,一把牵起明烛,带着人朝她走来。

    天南来到司遥面前,道:“跟我走。”语毕,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司遥沉默跟在身后。

    回到家里,天南把人带到客房,里面被子茶具应有尽有,他道:“你住这儿,其他地方不要随便乱跑。”

    说完,他带着明烛走了出去。

    天南话很少。

    司遥此刻坐在木椅上,还在回想着先前听到的叹息声,范七的传音就到了:“大人,话说您什么时候回来啊?找到判官笔的具体位置了吗?”

    司遥有些头痛,现在重要的不是判官笔,她必须弄清楚水坞村的怪事,以及……这些痋虫的来源。

    “归期不定,回来我会叫你,你自己打发好温如蕴吧,就这样,我睡了。”司遥掐断传音,扶额思索。

    她眸光冰冷,泛着森森寒意,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片刻过后,她合衣躺回床上,决定明天一早去一趟庙宇,看看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次日一早,屋门被敲响,司遥起身下床开门,就见天南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有简单的白粥和咸菜。

    天南道:“早餐。”

    司遥接过托盘,道:“谢谢,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敲门,我会出来吃。”

    天南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司遥已经习惯了天南的淡漠,等吃完早餐,她端着托盘出屋子,院中有一个石桌,桌上有水盆。

    明烛此刻正坐在石桌旁,手放在木盆里玩水,天南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替他擦拭脸,随后把他的手拿出来擦干。

    “天南。”司遥叫他。

    天南抬头:“嗯?”

    “厨房在哪?”

    天南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你将碗放好,待会儿我来洗。”

    司遥点头,看出了天南的不适应,她顿了一会儿,道:“我叫司遥,你可以叫我司遥。”

    天南一愣,随即点头:“记住了。”

    到了厨房,一旁有水缸,她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把碗洗干净放好才走出去。

    此时天南已经收了木盆,正在给明烛束发,明烛无聊地拽着天南的衣角把玩。

    司遥出了天南家,来到了昨晚的庙宇。

    仔细一看,庙宇不大,内有一座石雕,雕工颇为粗糙,这座石雕刻的是一名老者,奇怪的是,她没有五官,身上披着一件斗篷,肩上还挑着一个担子。

    司遥从未见过这样奇过的石雕,不过这神官的法相怎会是这副模样?

    恰好此时有一名瘸腿老者手里提着篮子,准备入庙,司遥上前询问:“老人家,您可知这庙宇供奉的是哪位神官?”

    那老人停下步子,和善笑道:“这庙啊,叫做婆婆庙,里面供奉的是撒钱婆婆,不是什么神官。”

    “撒钱婆婆?”

    老人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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