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明烛屋里还亮着油灯,天南刚好推开明烛屋门,怀中抱着木盆,正往外一盆一盆倒着水,盆中的水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趁着天南倒水的功夫,明烛钻到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天南动作,身上还穿着白色里衣,头发半湿,似乎刚沐浴完。

    看到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明烛眼神清澈,好奇地转头看向司遥。

    司遥礼貌的别开视线,转头朝别处。

    这时天南刚好倒完水,抱着木盆正往回走,就见司遥站在院子里,他朝她点点头。

    三月天寒,天南余光瞥见明烛冒了出来,身上只着一层薄薄里衣,连忙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将人带回了屋。

    司遥也回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村口聚满了人,司遥听到动静赶到村口,见众人围在河边,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有人看见司遥,喊了声:“司遥姑娘来了!”

    司遥推开人群钻到里面去,看见一具尸体正面朝上躺在河岸,半边身子没入水中,身体被泡的发白,额头有一伤口,司遥认出了他,是那日在婆婆庙上香的瘸腿老人。

    周围没有他的魂魄,多半是已经被阴差勾走了。

    司遥早就布了结界在村中,如果有邪祟出没,她会立刻感知到,可昨晚她并未感知到结界有异动,周围也没有鬼气,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老人之死,事在人为。

    众人讨论纷纷,村长来到了老人尸体旁,颤颤巍巍道:“司遥姑娘,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您不是说邪祟来了,会通知我们吗?可,王老汉这么就……”

    司遥指着老者头上的伤口道:“此事不是痋虫,也不是邪祟所干,而是人为,这位老人死去的正真原因,正是额头上的这道伤口,是磕在硬物上所至。”

    突然有道声音冒了出来打断她:“你说有痋虫,大家天天晚上都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好,可这么久了连个鬼影也不见,现在有人死了,你又说是人为,我们凭什么信你啊!”

    司遥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青年,贼眉鼠目,神色嚣张,司遥一眼就认出这是昨天在河里捡钱那个人。

    疑心起,司遥抱手,反问他:“那你倒是说说,这老人是怎么死的?”

    他一时结巴,似乎没料到司遥会反问他。

    半晌,他走了过来,理直气壮道:“那,那,明烛先生不也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吗,只是运气好,没死成,现在同一个地方又发现了王老汉,我看啊,不是什么痋虫,分明是那劳什子撒钱婆婆干的!”

    说完,似乎是找回了信心,他信誓旦旦道:“不然这撒钱婆婆怎么会这么好心,天天来我们村子撒钱,我看她就是借撒钱为由,把人引出来,然后吃了他的魂来滋补!”

    突然凑上来的男子说完这番话,并没有人回应,反而有人捂住口鼻,远离他身边:“什么味儿啊那么臭,李连你掉粪坑了啊!”

    周围人纷纷散开,离他三尺远。

    村中还有不少受过撒钱婆婆恩惠的人,听见李连这么揣测撒钱婆婆,立马不服了:“李连你怎么说话呢!你说是就是,有本事你把证据拿出来啊!”

    司遥一瞧,内心大致有了猜测,她转头问村长:“我记得这撒钱婆婆的钱可不能乱捡,一旦被心术不正之人捡到,这人身上好像会变得巨臭无比,味道要三天过后才散去?”

    村长听后神色凝重,看向李连:“正是。”

    “老子走夜路没注意,不小心摔粪坑里了!难不成你还想诬陷我捡了这些钱不成!再说,谁能证明昨天那撒钱婆婆来过?!”李连听到两人对话,神色一慌,迫不及待打断二人谈话。

    司遥勾唇:“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了?”

    有人附和:“对啊李连,今天你怎么这么反常啊!我记得以前出了什么事,你总是躲得最远的哪一个,如今突然出来跳,该不会做了什么事儿心虚吧!”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

    司遥俯身蹲下,仔细查看老者尸体,她目光停留在老者攥紧的手中,好像发现了什么。

    司遥伸出手轻轻掰开老者掌心,拿出两枚铜钱来。

    仔细一看,铜钱新得很,甚至微微反光。

    村长也看到了,他道:“这不就是撒钱婆婆撒的铜钱嘛!现在这个时候,哪儿还能找到这么新的铜钱?”

    因目前铜矿已经极为稀缺,灵泽国新帝在即位时便下令,禁止再造新的铜币,但凡钱财额数到达一定数目,通通用银票代替。

    距离颁发的禁令已过去二十多年,这种一看就是崭新的铜钱已经不再出现,如今只有撒钱婆婆撒出的钱才这般崭新。

    司遥道:“既然如此,看来昨天老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捡钱,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命丧于此。”

    村长解释道:“王老汉有个儿子得了重病,需要钱治病,他自己又是个瘸腿,想找个活儿干养家,可没人要他。”

    “以前全靠明烛先生免费救济,他儿子这才吊着一条命,后来明烛先生失了智,村中唯一的大夫没了,王老汉只能自掏腰包去几十里外的镇上找大夫。”

    村长叹了口气:“可一直这样根本没办法啊,他没钱了,就去婆婆庙烧香求助,结果晚上去河边一看,还果真遇见了撒钱婆婆。”

    “有了撒钱婆婆的钱治病,他儿子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如今王老汉一死,他儿子可怎么办啊,唉。”

    有人这时提出了疑惑:“王老汉昨天来河边捡钱,刚好今天李连如此反常,身上又臭得很,该不会是李连为了抢钱把人给害了吧?”

    李连反驳道:“胡说,简直胡说!都说了老子只是掉进粪坑里才有味儿,我抢钱?你有证据吗?拿出来呀!!”

    司遥道:“证据倒是没有,不过……我们三清派有个特殊的符纸。”

    她从乾坤袖中拿出一张符纸:“这符名为测谎符。”

    “将它贴在要测之人的背上,只要这个人说谎,测谎符救会自燃,将这个人活活烧死,而且他的火一般的水还灭不掉,所以说跳进河里也没用。”

    “既然你问心无愧,那就来测一测,正好还你一个清白。”

    说罢,符纸凭空而起,朝着李连飞去,李连早就被司遥这番话唬住,见此情形,大叫一声撒帮子就往外跑。

    众人一瞧,哪儿还不明白呢。

    李连再快也快不过司遥的符纸,他疾跑间被什么东西拌住脚,脸朝下狠狠摔到地上,很快他坐起身,符纸已经到了跟前。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瞳孔猛烈收缩,身体麻木,死死瞪着朝他面门扑来的符纸。

    见此,司遥嗤笑一声,撤了符纸。

    李连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村长狠狠将拐杖往地上一敲,恨铁不成钢道:“蠢货!蠢货!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你明明有手有脚,随便找个活都能轻松养活自己,如今你不但抢别人的东西,还学会害人了,简直可恶至极!!”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要和我抢,我不过推了他一把而已,他给我一些钱怎么了?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他可以有,我不能有!”

    李连此时神色有些癫狂:“什么撒钱婆婆,一点都不公平,只给别人钱,我也没钱啊!她怎么不给我撒钱?!!”

    司遥摇头:“果真是蠢货,你有手有脚,怎么就挣不了钱?不过是懒,总想着不劳而获罢了。”

    那符纸自然是诈他的,没曾想李连这么沉不住气,想一想也对,聪明一些的人在害了别人以后肯定第一时间就逃离这里,而不是傻乎乎的跑到众人面前当出头鸟。

    当真应了一个蠢字。

    李连爬起来还想跑,司遥一道法术打过去,将他按在地上,有反应过来的村民已经拿了绳子跑上去将他捆住。

    “杀人偿命,带他去官府!”

    “对!别让他跑了,去报官!”

    村民们怒焰高涨,几个身强体壮的村民压着他就去了官府,还有几个村民给王老汉收了尸。

    村长一瞬间似乎老了许多,连总是挺直的背此时也有些佝偻,他神色凄凉:“明明是防着邪祟,没想到邪祟还没有出来,自己人就先害人了,司遥姑娘,让您看笑话了。”

    司遥摇头:“无碍,眼下最要紧的是痋虫一事。”

    司遥看了看天,晴空万里,太阳高照。

    今晚就是十五,月圆之夜,一月之间阴气最重的一天,若是她猜的没错,那幕后之人今晚应当就会行动。

    婆婆庙里的石像又有了脸,神色似哭似笑,只有司遥一人能瞧见,这张脸嘲讽地看着司遥,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看来幕后之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村长,麻烦您通知大家拿好火把,我想今晚痋虫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来了……”

    闹事已过,夜幕降临,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水坞村众人集聚一处,呆在司遥划出的结界内,手中拿着火把戒备。

    司遥站在婆婆庙门口,手中凝聚出法力劈向石像,石像受到冲击,身体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它的头颅却完好无损,咕噜咕噜滚到了庙门口,脸正对着前方。

    许久不见动静,司遥凝神打量庙内其他地方,最后视线对准了石像头颅。

    “还不出来么。”

    原本平滑的面上生出了五官,他脸上皱成一团,似是痛苦,转而又成一副欣喜的表情,最后眼珠转动,看向司遥,石像大笑:“哈哈哈!区区凡人敢坏小爷我的好事,看我吃了你!”

    说罢,石像剧烈晃动,七窍出不断冒出黑烟,逐渐聚在一处,很快成了人形,黑烟消散,露出这人全貌。

    石像也化作一团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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