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听到这话又炸了:“什么废人!什么金贵!都是屁话!我说值就值!我命金贵?我爹嫌弃我,我娘恨不得没生过我,要不是你肯要我,我这个废人,现在都不知道在野兽肚子里呆了多少年了!”

    明烛一听这话,打了他脑袋一下,呵斥道:“胡说!”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软了声音:“别说什么值不值了,好好活着才是王道。”

    天南眼睛又有些红,他垂下眼来,静声。

    明烛又道:“如果不是我刚好听见你们谈话,是不是你准备就这么一直瞒着我,然后失明,傻乎乎的送死。”

    “天南,我救你回来,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看着你送命,你应该学会珍惜自己,不要什么都总想着我,好好对自己,懂吗?”明烛摸了摸他的脑袋。

    天南沉默点头。

    扎完针,明烛开始收拾药箱,他嘱咐道:“许久没有去给王阿伯他儿子看病了,我得去看看,王阿伯腿脚也经常犯疼,我顺便给他也扎几针,止疼。”

    装好东西,他提起药箱:“我晚些回来,你乖乖坐着别动,两刻钟后,这些针你自己取下来。”

    明烛转身,准备踏出院门,身后传来天南颇为复杂的声音:“王阿伯死了,前几天就死了。”

    明烛顿住,缓缓转过脸,有几分呆滞:“怎么……死的?”

    天南抿唇,道:“被老赖害死的,凶手已经被押去了官府。。”

    “那他儿子呢?”

    “村长一家在照顾。”

    很快明烛缓过神来,将药箱放回石桌,往屋内走去。

    天南问道:“你要去哪儿?”

    明烛声音有些哑,他道:“取些钱,村长一家也不太富裕,照顾一个病人总归是吃力的。”

    “左右我都是要死的人,留着这么多钱也没用,你也老大不小,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剩下的钱够你花就好。”

    明烛回了屋子,不仅取了钱,还配了好几包药,至少够王阿伯的儿子喝一个月。

    他提着药包和银票,出了院门,天南目送明烛离去。

    走了没多久,明烛刚好撞见司遥,他冲司遥拱手:“司遥姑娘,这是要回去吗?”

    司遥没想到明烛这么快就出来,点点头:“对。”

    明烛唇色有些发白,司遥一见,迟疑道:“蛊虫解了……”

    明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已经让天南解了,在下有个问题想问问姑娘。”

    司遥点头道:“您说。”

    明烛道:“没了蛊虫,不知我这身子还能撑几天。”

    司遥道:“满打满算,还有三天。”

    旋即,她顿了顿,道:“不知接下来您要作何打算,如果有什么心愿,我定当助您实现。”

    天南笑道:“多谢姑娘好意,我没什么打算,正好我的医馆也闭了许多天,剩下这几天我就开开医馆,替百姓看看病,这样就够了。真要说有什么心愿。”

    他转头看向家的方向:“也就是天南能够好好活着,找个心爱的姑娘成家,我也就不愁没人照顾他了。”

    拉红线得姻缘神来,菁华专门做这个,司遥是做不到,她想了想让菁华来拉红线的可能性,似乎不难。要不找个合适的姑娘让菁华给天南牵红绳?

    见司遥似乎真的开始在思考,明烛失笑,制止道:“也只是说说罢了,姑娘不必当真。”

    司遥切断先前的想法,凡人姻缘,应当让他们自己来选择,强行将两人凑一对,确实不太好。

    司遥也笑笑:“不会。您这是要去哪儿,要不我送您一程?”

    “多谢姑娘好意,不用了,我只是去见个病人。”明烛婉拒。

    司遥道:“那好吧。”

    等明烛走远,司遥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明烛如今就只剩碎魂渣子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没办法给他凑齐。

    大罗金仙……

    司遥突然想起,东海蓬莱避世多年,能者辈出,法宝仙器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修补魂魄之器。

    她以前也想救一人,魂魄与明烛一样都只剩了点渣子,当初她捧着这一点碎魂千辛万苦到了蓬莱,却被告知他们也束手无策。

    可明烛不同,他有功德之光保护,又有天道戳章,预备神官之魂本就不同于普通人,或许……有一丝的希望?

    想到这,她回到明烛家,天南正坐在院中,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听见门被推开,天南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来人。

    没了蛊虫,天南眼睛上的薄膜已经褪去大半,只剩薄薄一层,露出原本漂亮的紫色。

    连司遥都忍不住赞叹,天南这双眼睛生的真好看,宛如一对晶莹剔透的紫琉璃,可惜留下的这层薄膜挡住了原本的灵动,配上这副精致的模样,倒真应了一句傀儡娃娃。

    司遥来到石桌旁坐下,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朴素无华的白色扳指,放到石桌上。

    扳指圈口不大不小,套在司遥拇指上大了一圈,如果套在天南尾指上,倒刚刚好。

    天南问道:“这是什么?”

    司遥道:“扳指。”

    “东海有一仙岛名唤蓬莱,里面高人数不胜数,只是蓬莱避世多年,凡人难以寻到。”

    她点点天南腰间别着的魂囊:“明烛寿命到尽头时,你用魂囊将他的残魂装好,然后去东海,如果你能够找到蓬莱,或许有机会救回明烛。”

    天南听此,神色激动,脸色涨红,连续说了好几个:“我、我……”

    司遥抬手示意他先别激动,又道:“若你运气好,到了蓬莱,你便将这扳指递给守岛人看,并要求他们带你去见时卿真人,到时候,直接提出你的要求就好。”

    天南顿住:“直接提吗?”

    司遥点头:“对,就按我说的,见了时卿真人,直接提要求就好。”

    几日观察下来,她发现天南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勤加修炼,说不定还能飞升。

    时卿真人惜才,见了他定会想要收其为徒,为了留住人,肯定会答应天南的请求。

    只是蓬莱仙岛踪迹不定,单凭天南一介凡躯很难找到,说不准,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想到这,司遥提前给天南警醒:“就算到了东海也不一定能找到蓬莱,一切要看你自己,找不到,就不要强求。”

    天南已经听不进去后面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有希望救回明烛,只胡乱点头,司遥见此无奈叹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天南如何选择,就不是她能干预的。

    也是时候上路了。

    司遥道:“如今痋虫已除,我该走了。就此别过。”

    听见司遥要走,天南这才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蓦地起身:“这么快?不等明烛回来吗?”

    司遥摇头:“不了,我赶时间,再见。”

    说罢,司遥转身出了院门。

    留天南一人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嘴中吐出两字:“谢谢。”

    司遥走后,明烛重新开启了关闭多日的药房,并且免费替人坐诊三日,三日后,村民们发现,明烛先生的药房又关闭了,就连明烛与天南也跟着突然消失了。

    再看他们的院子,只见大门敞开,门口竖着一牌子,上面写道:寒舍简陋,可供无处安身之人小住。

    是夜,烛光明明晃晃,一滴又一滴的烛泪淌下,顺着烛身滴落到坐台中,蜡烛越烧越短。

    明烛虚弱地躺在床上,昏黄的烛光亦如夕阳余晖,映照在他那没有血色的侧脸。

    明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短短三日,他原本的满头乌发变得雪白,失了唇色,天南静静地坐在床榻,陪着他。

    “天南啊,莫要再干傻事了。”明烛握住天南的手,的声音很轻很轻,细不可闻。

    天南点头:“好。”

    “我累了,就先睡了……”

    “好,我陪你。”

    明烛有些困倦的闭上眼,这一闭,再也未曾睁开。

    天南坐了许久,久到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化作一摊蜡油,整间屋子陷入黑暗之中;他感受着明烛手心温度渐渐流失,骨节变得僵硬。

    黎明到来前,他僵硬地起身,身体如同一块朽木般,耳边仿佛能听见四肢传来的咯吱声,他嗓音沙哑,语气轻缓地喊了声:“兄长。”

    “……”没有人应他。

    天南沉默取下魂囊,将明烛虚弱地碎魂装进去,束紧袋口:“我会救回你的。”他道。

    “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天南语气肯定。

    明烛被天南葬在院中庭树下。

    就这样,带上他的碎魂,装好行囊,在门口立下一个牌子,天南踏上了去往东海之路。

    即使希望渺茫,他也不会错过一丝机会。

    ……

    三十天已过,司遥一路朝南走,灵镯一直没有反应,只能等下一次,这一等,又不知要多久。

    她只好打道回梧栖山。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范七那故作老成的声音:“好啊!乖徒弟,不错不错!”

    司遥正疑惑,什么不错,范七一向对温如蕴避之不及,怎么今日如此热情。

    刚推开门,一缕春风夹杂着一些桃花瓣迎面吹来,乱花迷了眼,司遥侧过脸,伸手抚下眼皮上的花瓣,再一睁眼,竟被眼前景所惊,再也移不开眼。

    庭院桃花灼灼,少年褪去往日的一袭白衣,换上了干净利落的黑袍,袖口别着黑色护腕,发丝尽数被一根黑色发带竖起,俊眉朗目,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手中拿着一把弓,俯身从一旁箭筒里拿出一支箭,对准远处靶子,拉弓,射箭,中靶,一气呵成。

    再一瞧,那靶心上已经有了三支箭。

    范七老大爷似的坐在一旁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悠闲自在地扇着,见温如蕴射中靶心,他一拍扇子,大叫一声:“好!不愧是我徒儿,当真天赋异禀!徒儿继续!!再来一发!!”

    温如蕴低头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师父谬赞。”

    说罢,温如蕴回过身,准备抽箭,一抬头,就瞧见门口站着的的红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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