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轩正房,原离仰面朝天,瘫在床上。

    她嘴唇干裂如柴,手指皱皱巴巴的,好似浑身的水分和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那不合时宜的酒劲也已完全过了。

    房门被夜风吹得“吱吱”作响,原离惊起,见门外无人,又软了下去。

    片刻后,后岱然和玲珑公主动身走向正房。

    人未到,脚步声先至。房内,原离已直身坐好,双手撑着床沿,望着渐近的两人,目光十分空洞。

    见原离这般模样,后岱然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姑娘,阿囡情绪不稳,晚些再去看她吧。”

    “她还是不肯见我?”原离声音轻飘飘的。

    后岱然点了点头,顺手将桌上的水杯递到原离手中。

    原离一饮而尽,似乎有了点力气,急促道:“所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中了什么毒,遭了什么恶灵,还是被什么人施了灵术?”

    “姑娘,冷静下来。”后岱然想握住原离的手,可刚伸出手就又缩了回去,垂眸道:“方才我托紫坷确认过,阿囡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原离的视线仍留在后岱然身上,她沉沉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

    后岱然顿了顿,方道:“好。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姑娘可愿意听?”

    “听。”原离立马回道。

    后岱然挤出一个笑:“姑娘,听故事前,请先答我两个问题。创世之初,天地本是一片混沌,日月星辰未生,昼夜寒暑未现,上无风雨雷电,下无山川鸟兽,那么,五行从何而来,我们人又从何而来?”

    原离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嘟囔道:“我喝多了,头疼……”

    后岱然不语,浅笑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早已醒酒”。

    一旁的玲珑公主上前解围:“哥哥,我也想听故事。”她见后岱然并未反对,便继续说道:“族中老师曾经讲过,五行生于先天五太,太易生水,太初生火,太始生木,太素生金,太极生土①,人生于天地之间。”

    后岱然眸光欣慰,点头表示赞扬,然后开口道:“姑娘,紫坷,我的这个故事,是小时候太祖父所讲,既不有趣也不生动,如今已几乎没有人再提及,若我不是九土世子,也不会听过的。在故事里,五行生万物,陆上有人,水里有鲛,空中有翼。”

    “什么意思?”原离瞳仁震动。

    后岱然淡淡一笑,缓缓讲述。

    这是一个仿佛掺杂着腐烂恶臭气味的离奇故事,叫人听之心颤。

    传说天地形成之始,人族主宰陆地,鲛族海里称王,翼族独霸蓝天,如此三足鼎立,和平共处达上万年之久。可正是因为太久太久了,人族逐渐心生不满,大海浩瀚,天空广阔,陆地均不可与之相比,并且,翼族人还时常着陆栖息,与他们争抢地盘。

    两千年前,人族的怨愤到达顶点,挑起了与翼族的战争。谁料,翼族之强大非人族所能抗衡,他们能上天,能入地,打得人族节节败退,望风披靡。这一战,人族损伤惨重,丢失了大量土地,三足鼎立之局就此打破。

    一千多年前,萎靡的人族终于迎来转机。散落各地的五个小家族,在几日之内分别意外获得可操纵五行能量的灵元。各族长手持灵元,重聚一方,再次向翼族发起挑战,并顺利大获全胜。

    于是,人族忍受了万年的愤懑喷薄而出,他们以灵元为基,不断进攻翼族,天上地下,但凡发现翼族的踪影,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赶尽杀绝。

    混乱持续了整整五十年,翼族人东躲西藏,却终究躲不过灭族的命运,彻底消失时间。

    然而,战争并未因此结束。人族杀红了眼,把目光投向了大海。海中鲛族向来低调,从不沾惹陆上之事,可依然被人族逼得走投无路。为保全族人,鲛族最终隐居深海,永世不出。

    大海神秘,人族所涉范围有限,于他们而言,鲛族的退让与覆灭无异,便放弃了捕杀。从此,人族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主人。

    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两个人神情沉重,若有所思,未作一言。半晌,原离才打破沉默:“所以,这故事是真的?”

    后岱然笑道:“姑娘,一个哄小孩睡觉的神话故事,无从考据,至于真的假的,何必在意?”

    原离也笑了,语气中却略带一丝气愤:“后岱然,你少装模做样,你在此时讲这个故事,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你认为阿囡是翼族人。”

    后岱然的瞳光幽深了几分:“姑娘,天地无穷,我如蝼蚁,这玄黄世界,不是一句我认为便成黑白,也不是一个真假难辨的神话故事便能道尽沧桑。”

    “呸!”

    原离跳下床,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天地再大,不过东南西北,我身再小,也可踏遍山河!”

    “啊啊啊啊!!!”

    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这是阿囡的声音。

    三人再顾不上其他,一齐奔了出去。

    跑着跑着,原离的脚步慢下来。一扇脆弱不堪的小木门闯入了她的视线,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只需轻轻一推,她便能见到阿囡。

    可是,她竟慌了,两双手抖得厉害,不敢再上前一步。

    “姑娘,别怕。”后岱然唤她。这句话有力量也有温柔,他把手举到原离面前,坚定地推开了房门。

    血,血,血,屋内处处沾满血迹,仿若淋过一场血雨。

    一只蔫巴的翅膀孤单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一个站立不稳的瘦弱女孩。

    此时,女孩的后背仅剩一只翅膀。这翅膀几乎已被染成红色,离它极近的地方有鲜血汨汨而出。透过鲜血,隐隐还能瞧见女孩背上断裂的白骨。

    阿囡用余光瞥见了原离,紧接着,她果断捡起掉落在地的菜刀,右手迅猛一抡,朝背上的翅膀砍了过去。

    “咣!”

    一道爆裂的蓝色灵光忽闪而过,那菜刀一下子被击飞到墙根。

    是原离!方才还犹豫不决的她,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引灵出手。只见她缓缓放下手臂,鬓发已被汗水沾湿,像是用尽了所有灵力。

    “奶奶的,你这个混蛋徒弟,想气死你师傅吗?!”原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阿囡望着原离怒发冲冠的样子,再也坚强不了,“扑通”跪倒在地,涕泗滂沱。

    “呜呜……师傅,阿囡好疼,阿囡好苦……”

    原离扑上前抱紧阿囡,嘴里一遍遍重复“没事,师傅在”,心里却是乱的。她想起半月前,阿囡掐着肩胛骨在床上打滚的情景,大概那个时候,她的翅膀就开始生长了吧,可为什么是那个时候?倘若这世间真有翼族,阿囡本该自由飞翔在蓝天,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躲在阴沟里苟且偷生。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也许是因为已经找到归属,阿囡在呜咽声中晕了过去,任原离拍打、吼骂,仍是昏沉不醒。

    后岱然道自己略懂医术,且身上携有至宝,说不准能救醒阿囡。原离求后岱然救治,却不愿窥探至宝的秘密,便拉着玲珑公主在屋外等候。这一等就是一夜。

    天边即白,后岱然推门而出,原离蹲在门口,沐浴在一片熹微的晨光之中,她缓缓抬头,两个嘴角轻轻上挑,竟格外动人。

    “你可算出来了,熬鹰都不待这个熬法的,阿囡怎么样?”原离恹恹地道。

    “姑娘放心,阿囡已无大碍。你,难道一直守在这?”后岱然道。

    “也不是,我还去茅房撒了尿,也去前堂偷了点桂花糕。”原离嘿嘿笑道。

    后岱然沉默,他伸手扶原离起身,谁料原离还未站直便“嗷嗷”直叫。

    “疼疼疼,我腿麻!”

    “姑娘,那,那我轻点……”

    “不行不行,不要动了!”

    “好,好……”

    “后岱然。”

    “嗯?”

    “辛苦了。”

    参考:

    ①宋代徐升《渊海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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