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原离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八阵图死门的迷幻空间。

    眼前是阴暗的森林,头顶是阴郁的月亮,身后是追着她嘶吼的野兽……

    她狼狈地跑啊跑,挂在眼角的泪珠一颗颗随风飘逝。她不知跑了多久,忽地瞧见一抹闪烁不定的光亮,然后一个举着灵灯的黄衣少年,穿过一层又一层杂草和灌木,一步又一步向自己迈近。

    她却看不清这少年的模样,只能隐约听见少年焦急地呼喊着“离儿,离儿”……

    “你是谁?”她颤抖着叫出声。

    原离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直了身。

    周遭一片黑暗,没有森林,没有月光,没有野兽,也没有黄衣少年……她却虚汗涔涔,被打湿的单衣紧紧贴着她不寒而栗的身子。

    后半夜,原离思绪繁杂,再未合眼。

    这个梦太过诡异,因前一次是于死门中梦到的,她从未多想,而这次,地狱灵使的警觉感提醒她,当同一件事短时间内发生了两次,其中必有蹊跷。

    梦里若是她曾经历过的事,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十分清晰,她从未去过任何森林,更别说碰见那样一个神仙般的少年。若这只是一场梦,那为何又会如此真实?一个人真得会做两遍一模一样的梦吗?

    ……

    翌日拂晓,原离顶着黑眼圈,把整个世子殿的人全喊到了正殿。她早早就端坐于正殿上座,居高临下,庄重且严肃。

    “你们,有谁知道后岱然去哪了?”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仍是鸦雀无声。

    原离又道:“若有人能提供后岱然去向的线索,我赏他十颗念灵丹!”言罢,她掏出十颗橙色珠子,一把甩到面前的石桌上。

    珠子骨碌骨碌滚来滚去,不时撞击到一起,响声清脆。

    这次,底下有了动静。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奴弱弱地举起手,回道:“上仙,不是我们不想与你说,而是……而是我们实在说不得呀……”

    “哦?我倒要看看,这世间究竟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原离面不改色地又掏出十颗橙色灵丹,“二十颗!”

    此话一出,侍女小奴们吵吵嚷嚷、犹犹豫豫,却仍是无人敢言。

    原离略略扬眉,道:“你们的忠心我看到了,日后我定会在后岱然面前替你们美言。我在世子殿的这一日,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我在后岱然心中的地位。

    “后岱然是什么人,无双世子,真神下凡,他能洞察人心呐!他断不会任由一个外人在世子殿驻留如此之久。此外,有件十分重要的事,也许你们还未得知,你们世子腿疾是我医好的,我千辛万苦救治他,又怎会做出对他不利之事呢?”

    底下炸开了锅。

    原离眼瞳深眯,冷然道:“我是你们世子的恩人,倘若你们怠慢了我,你们世子绝不会轻饶。”

    沸腾的大殿转瞬安静。

    原离见这些侍女小奴惴惴不安又跃跃欲试,立马变色,挑起唇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红色灵丹,郑重道:“二十颗念灵丹,加一颗魂灵丹,换后岱然的去向!”

    “我说,我说!”那尖嘴猴腮的小奴第一个冲上前,“我瞅着世子昨日往西边儿去了!”

    “我我我!昨日回殿途中,我恰巧碰到世子,他与大王一起!”

    “还有我还有我!我看见世子和大王出了宫,好像去了后山!”

    ……

    经过一阵争先恐后的线索提供,二十一颗灵丹悉数分了出去。侍女小奴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正殿,而原离也捋出了一条后岱然的行踪轨迹。

    后岱然的最终去向,便是坤培宫后山的尘峰天池。

    于是,原离迫不及待赶赴后山。

    临行前,那位讲故事的侍女抱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气喘吁吁地拦下原离,嘱咐道:“上仙,这个您穿上。后山是考验王族子弟的试炼之所,那里地势复杂,且极为寒冷,您一定要万事小心。”

    原离笑道:“多谢,小美人。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这袍子嘛,我倒是有件更好的。”言闭,她猛一甩身,乾坤袋从衣袖飞出,眨眼间,一件刻满地狱暗纹的黑色长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原离周身泛起幽暗的光。

    侍女瞪大了眼睛,眼前那古灵精怪的女孩竟变了个样子,酷飒中又带着几分神秘,她惊道:“上仙,你是……地狱灵使?”

    “嘘,莫让别人听到。”说着,原离咬碎一颗意灵丹,像风一样“嗖嗖”远去。

    *

    后山不大,却极为险峻,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冲天巨石,其陡峭程度堪比深海悬崖。这样一座山,非修灵仙士不可攀登。

    原离站在山下往上望去,瞧见那笔直的山体和没入云层的山峰,觉得还是飞上去比较稳妥。谁料,她才飞了一半,就遇到了狂风暴雪,只得落到环山斜阶之上。

    这斜阶绕着山体一圈一圈向山顶延伸,一眼看不到头。

    原离想起的灰堆城的黑洞,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原来玲珑公主造的破烂斜阶是打这儿学的……

    风雪太大,原离为了加快脚步,只得走几步吞一丹。她越过山上常年的积雪,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五次被风吹倒,七次被冰滑倒……终于在夜幕降临时见到了尘峰天池神圣的灵光,也终于明白,为何后岱然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然而,想要抵达尘峰天池,还需越过一片高矮不一的断墙。其实,说是断墙,倒更像是迷宫。原离穿梭其中,越绕越晕,最后竟进退两难,寻不见出口也找不着回路。

    寒月独挂,大雪凄凄,冷风吹进了原离的骨头缝里,吹得她瑟瑟难安。就在她打算强行飞离迷宫之时,一股凶猛的灵力忽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被这灵力压得喘不动气,只得躲到墙后瞄望,欲要探寻灵力之源。

    正在这时,远处一厚一薄两个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屏气凝神,定睛细看,发现这两人竟是她苦苦寻找的后岱然和后堃!

    他们踩在一片柔和的涟漪之上,源源不尽的灵光从脚下涌出。那灵光在夜色下,时而暗淡时而明亮,时而缱绻时而舒展,一会儿如轻拂的春风,一会儿如炙热的夏火,变幻莫测,奇妙无端。

    原来尘峰天池就藏在这迷宫之中!原离欣喜万分,正欲上前,却被眼前瞬时而变的画面震得挪不动步子。

    灵光处,那个厚重身影突然双膝下跪,跪在了那单薄身影面前!

    这一跪,十分沉重,竟扰乱了自由舞蹈的天池灵光!

    这一跪,是九土之王后堃,给自己亲生儿子后岱然的一跪!

    这一跪,天打雷劈,天诛地灭!

    劈的是后岱然,灭的也是他后岱然!

    然而,向来谦逊有礼的后岱然竟没有丝毫震颤,面对后堃的下跪,他仰头望天,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而后,他毅然转身,留后堃一人在风中,在雪中,在尘峰天池的灵光中,长跪不起。

    原离呆愣在原地,胸口狂跳不已,她看到后岱然离开天池,走入两堵断墙之间的甬道;看到他的轮廓越来越暗,越来越淡;看到他弓着腰,顶着沸沸扬扬的大雪,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眼前,这个白衣翩飞的男子,慢慢近了,更近了……也许是雪地太滑,也许是他已用尽全部力气,倏然,他踉跄不稳,斜倾向前,几近倒地。

    原离狂奔而去,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跑起来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跑起来的,当她有意识时,已经用身体接住了后岱然,与他一同倒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雪地很冷,刺骨侵肌,原离冷得无法动弹。

    后岱然趴在原离身上,双手艰难地撑起身子,呼出的热气打到原离脸上,染红了她的腮。

    “姑娘?摔疼了吗?”后岱然眼眸似水。

    “嗯……你,你快起来,压死我了……”

    后岱然却没有起身,他盯着原离,目光中有关切,有宠溺,还有一丝丝生气:“姑娘,你答应等我回去的,为何又跑到此处寻我?这一路,你受了很多苦吧……”

    “我有等你啊,可是你太慢了,我都等不急了。”原离别过头。

    “是我不好。”

    “倒也不怪你,这鬼地方上来一趟确实不易,若不是我有灵丹护体,此刻还在半山腰趴着呢……那个,你到底什么时候起来?”

    “姑娘,我可能,起不来了。”后岱然眼底黑漆一片。

    “什么意思?”

    “姑娘,我把宝贝还回去了,又变成瘸子了……”后岱然苦笑。

    原离颤了一记,良久,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没有骗我,你的腿是因为土灵元才能站起来的?”

    “嗯,姑娘果真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为什么?”原离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她猛然起身,将后岱然推到一旁。

    地上的积雪被溅起阵阵白浪。

    “我在讲经堂学过的……以外部灵力强行催动瘫痪的身体,会,会折寿的!而且你还强行催动了这么久!”原离满眼猩红,愤怒咆哮道,“后岱然,你不要命了?!”

    后岱然依旧苦笑着:“我真差劲,又惹你生气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了下来,“姑娘,我变成了一个废人,而且还是个折了寿的短命废人,你,会嫌弃我吗?”

    原离鼻头酸涩,几乎要哭出来:“会!我当然会!乾坤袋不存活物,我得背着你下山,还得拖着你回世子殿,你是不是想累死我?你这个人诡计多端,定是提前算好了我会来找你的……你,你能不能好起来……”

    温热的泪水从原离眼角滚下。后岱然连忙爬到她身旁,在泪水结冰之前帮她擦拭干净,心疼地道:“姑娘,别哭……别管我,我自己能下山。”

    “后岱然,你一定是个傻子!”原离捶了后岱然一拳,哭得愈加伤心,“你也别管我,我就是要哭……因为我难过……因为即使你这么傻,这么没用,我也一点都不嫌弃你……往后,我推你走……”

    往后,我做你的腿,带你行遍五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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