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埃利斯昨天的奇怪预感并没有错。

    翌日一早,他准时醒来。本以为要被冰冷地板硌个腰酸背痛,却意外发现房间的地暖被调开了,感动地揪着艾米莉的袖口不放:“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亲爱的妹妹——”

    艾米莉嫌弃地扯回手:“只是为了让你消停一会儿,别人来疯。”

    “叮——”

    一道来自战舰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兄妹俩微怔,同时调出虚拟屏幕,发现昨天那艘“离家出走”的护卫舰终于归位了。

    “姜哥——!”

    埃利斯就像一颗迫不及待寻父的企鹅蛋,一路滑下楼梯,等不及要说1号忽然转性躺平的事。

    结果他刚打开舱门,外面的人就先伸出一只手,像拎螃蟹一样,轻松地把一个捆成麻花的海盗扔了进来。

    埃利斯:?

    第二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也被扔了进来,埃利斯差点被撞到,连忙闪开:“你搞什么——”

    第三只、第四只……一共有7只“螃蟹”被甩了进来,然后他姜哥才低头钻进来,波澜不惊地合上门,示意他大清早的小点声。

    “你昨晚就去抓俘虏了?”埃利斯放轻声音,问。

    边缘星系常年严寒,而护卫舰的燃料并不充足,姜凛没浪费燃料调舱内温度,一夜下来,黑发上甚至结了点亮晶晶的冰渣。

    他摘了手套,随手把碎冰捋掉,说话间呼出一股冷冰冰的白雾:“不是特意去抓的。”

    “那做什么去了?”

    姜凛随口道:“随便炸了几个海盗窝点,俘虏只是顺手。”

    ……

    系统还真播报了一遍姜凛昨晚的战绩:以一己之力清空了百分之八十的海盗窝点,就差直奔人家最后的老巢了。

    “……为什么呢,姜哥?”埃利斯还是想不通,“你以前做任务都是踩线的那个啊,这次怎么这么急?”

    姜凛抬眼,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凛现在浑身散发着冷气,埃利斯总觉得他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像是多了几分更外露的锋利。

    “心情不太好。”姜凛说,“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那这发泄方式可太有意思了。

    “行了,弄到底层货舱去吧,系统显示那里还有几个俘虏。”

    姜凛给埃利斯找了点活儿干,随后才像是随口一提一样:“其他人呢?”

    埃利斯深谙‘其他人’的特指对象是谁,顺便吐槽道:“她在房间休息呢……对了,原本那几个俘虏不见了,绑着他们的绳子也断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逃走的。”

    “还有,她的表现也挺奇怪。”他把1号昨晚让他们原地解散去睡觉的事说了一遍。

    埃利斯本以为姜凛会像艾米莉一样让他别乱想,然而姜凛却顿了一下,抬眼问:“绳子上是不是有被刀割开的痕迹?”

    埃利斯点头。

    下一秒,他就看到姜凛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抬起指节抵在唇边,低眸很轻地笑了笑,方才进舱门时的冷意凭空消失了。

    “我知道了。”他说,“走吧,趁着某个捣乱的还没醒,把这群俘虏先押下去,一人给一针昏迷剂,别再放跑了。”

    埃利斯于是把几只“螃蟹”的绳子捆在一起,把最前方的绳子交给姜凛,自己绕后看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过身,结果领头的人才走了两步,猛地刹了车。

    ——前方走廊尽处,一个靠着墙,不知道听了多久的人影终于站直了,往这边看过来。

    清早时分,巡航舰的灯还没亮。一片幽暗中,舱体深灰色的内壁恰好与戍边军墨色的制服融为一体,为某个偷听者提供了不易暴露的隐蔽条件。

    她转过身,从肩章系到前胸的银质流苏摇晃相撞,发出“叮”的清脆响声,冰冷的质感与那张生人勿近的脸非常相衬。

    看清来人后,姜凛方才的气定神闲散了个彻底。

    来自过去的碎片总是混合着半真半假的梦境,很多早已被处理掉的记忆被当事人遗落,又被只知表象的旁观人士反复提醒,连带着不辨真假。

    但总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造假的,比如情感。

    即使是在梦里,在比试场上看到1号每一次受伤,脸色每白一分,他手里那把轻飘飘的刀就越发沉重,最后更是重若千钧,几近脱手。

    就算清晰地知道自己被1号利用了,梦里的5000号也没有半点怨言,在欣慰于她能出去之余,还有点说不清的遗憾。

    遗憾……不能践行之前说好要一起离开的许诺了。

    曾经乐观的那只“蝼蚁”还是没能抵过朝生暮死的命数。

    而梦境之外,在与过去隔了一层雾的现在,姜凛只要迎上那道沉静的目光,就无法克制鼓噪的心跳,也无法忽视自己无法诉诸于口,藏在平和外表下的不明妄念。

    人类的情感是很独特的东西,或许是一种本能,又或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乃至会在流变不息的时空中留下蛛丝马迹,引着分散的人重新踏上终点一致的路。

    姜凛在这一刻忽然顿悟了。

    他忽然明白了在迷宫中,凌苋陷入昏迷时重复“我想见你”的心情。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离她远一点。”埃利斯·艾德里安曾经认真地建议,“毕竟你们在一起就没好事,过去的恩怨也算不清了,视同路人是最好的结果。”

    姜凛终于破罐子破摔了。

    他想:管它什么“远一点”,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昨晚看似在海盗身上发泄完的情绪又死灰复燃了,姜凛深吸一口气,嗓音低了几度:

    “……小苋,我有话和你说。”

    凌苋半仰起头,漂亮又锋利的眼瞳里似乎也含着罕见的炽热,甚至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水气。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说:“我也有话和你说。”

    埃利斯·艾德里安是唯一一个处于情况外的人。他已经发现自己似乎劝不动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索性放弃当这个恶人,讪讪接过俘虏小队的绳,自觉回避了,“……你们继续,我带着电灯泡们先走了。”

    俘虏们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在楼梯口,方才还混乱一片的走廊终于彻底安静了,静得连他们的呼吸声都显得一清二楚。

    明明刚才主动权还在姜凛手里,他这会却真的又哑了片刻,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太多,让他一时有点过载。

    凌苋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已经压着情绪等了半分钟,对面的人还没有开口说话的征兆。

    于是她顺势接过主动权了。

    凌苋伸手拽住对方的领带——戍边军的正规制服有点繁琐,领带上还挂着银扣,有点硌手。

    对方的个子有点太高了,她每次抬头看他都觉得累,索性吩咐道:“低头。”

    姜凛还处于说不出话的状态,但本能地遵循了她的命令,非常顺从地垂下头。

    ——一个柔软的唇贴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强占了他的领地。

    并且进攻性还不小,尖尖的虎牙时不时留下了点酥麻的疼痛,但又不舍得真的使力,就像一只特意把爪子收起来的小猫,只能用肉垫象征性地挠上几下,以示宣泄。

    姜凛敛着眼,极其纵容地放任她的动作,回以温柔的退让,即使偶尔真被没轻没重地咬痛了,也一字没表,自己忍着。

    过了一会儿,小猫终于发泄累了,屈高就下地松开手,打算就此为止。

    刚才步步忍让的人却终于不顺着了,一边借着墙挡住她的退路,一边握起她的手重新按在自己领带上,复又低下了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苋眼前覆着化不开的水雾,觉得自己真的要窒息了,只好亮出爪子,没收力地挠了对方一下,对面的人堪堪找回理智,才停了口。

    她收回手,发现果不其然,手心已经被领带上的银扣压出了一道菱形的红痕。她平复片刻气息,指着这道“罪证”对姜凛道:“你闯的祸。”

    姜凛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红痕,眼皮一撩,语气含着很真诚的歉意:“嗯,我的错。”

    然而这人真诚不过三秒,紧接着做了个令凌苋牙痒的动作:他直接抬手把银扣摘了,连带着把制服上繁缛的硬质饰品都取下来了。

    然后他说:“现在好了,还要再来一次么?我保证这回不会痛了,随便你拽什么都行。”

    ……

    凌苋合了一下眼,偏开头不去看对方那张俊美到蛊惑人心的脸,默念了几遍“色令智昏”,才克制住自己再被对方勾到的倾向。

    凌苋:“……你刚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姜凛看她假装镇定,浑然不觉已经被耳尖的红出卖了个干净,于是忽然起了再逗两句的心思,坦然且无耻地点了个头:“嗯,只是找个借口骗你过来。”

    “……过来做什么?”

    “你真要听?”

    “有什么不能听?”

    “……”姜凛轻轻笑了,“想骗你过来亲近,想吻你,想碰你,想让你再露出那种难忍却又克制的表情,想——”

    “……闭嘴。”凌苋终于听不下去了,清晰地感觉耳尖开始发烫,“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不希望我这样想吗?”昏暗的灯下,姜凛的眼角也泛了点脆弱的红。他的语气沉淀下来,轻声解释,“我说过,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如果你觉得不适,我们就还是退回之前的那种普通队友的关系——”

    一根白皙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唇,示意他噤声。

    “你似乎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凌苋说,“我本来以为把我的想法说清楚会增加你的压力,但现在发现我想错了,你似乎比木头还迟钝。”

    不仅迟钝,还患得患失。

    凌苋忽然尝到一点因果相报的滋味。毕竟以前怎样都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是1号,而5000号反复逼供好多次也没等到一句准话。

    现在轮到她来追人了。

    凌苋半扬起头,声线依旧冷清,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告诉你了。”

    那双冷色调的眼睛里含着绝无仅有的深情。

    她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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