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前,容晓让人收了债,写信告知了母亲。

    不料他那向来温婉的母亲,见了这人的名字后,竟以死相逼,让他嫁给沈辞。

    嫁?再次提到这个字眼,容晓还是忍不住嗤笑,怒极之下,他便想反过来把人娶回来,看看有何能耐。

    村中传闻,沈氏子,好吃懒做,整日游手好闲,就连路过的狗都要撒尿唾弃。

    今日辰时,容晓便已后悔,正因此才有了公鸡代为拜堂一事,他想,若是这人因此逃了,母亲也不会再那么强硬。

    只不过,容晓窥见此人闹事,那胜券在握的神情,莫名想出手制止。

    “吱呀——”

    仆从提着一桶木炭推门,见到屋里的场景,顿时愣住。

    “公子,奴,扶沈公子回房吧在。”

    说罢便去扶,不料被一只手拦住:“公子?”

    容晓把玩着披风上的绒毛,嘴角扬起一抹笑:“阿三,男女授受不亲。”

    ?阿三看向沈辞喉结,眼神犹豫:“是。”

    暖气撩人,容晓放松了身子,将沈辞拥进怀中,伸手放在火盆上烤火。他没想到,看着高高壮壮的人,却没几两肉,骨头分外硌人,一时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病重的人。

    “应换唤他沈姑娘才是。”

    “是。”阿三,虽不知道为何要如此,不过是主子的话,他向来不会违背。

    容家并不大,人丁也不兴旺,容父容母搬去了南方,容晓以学业为由留了下来,此处除了他,便只剩下唯一的仆从——阿三。

    今日的一切皆是阿三张罗,添完木炭,他看着闭目的夫夫,随机走到窗户旁,掀开一条缝隙。

    天色渐暮,来吃酒的村民都三三俩俩结伴归去,阿三在关上大门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次来到那间房,置办了些东西。

    彼时,沈辞转醒,神色懵懂,他没再做梦,安心睡了个好觉。

    月光透过窗缝落在堆叠的书上,他刚见过面的“夫君”,站在书架前,拿着一卷书缓慢翻看,睫毛轻颤,落下一片阴影,疲倦沉醉。

    书案上,原本的东西不知被谁撤走,摆上了一盘盘吃食,有花生,有红枣……两侧龙凤花烛也燃烧了一半。

    在通红的火光下,显得分外喜庆。

    沈辞盯着那烛火,目光在四处流转,每越过一处书堆,嘴角都要抽搐一下。

    洞房花烛夜,竟要在此处度过,玩得真花。

    他再次掐着嗓子道:“夫君,夜色已深,可要早点休息。”

    这人看起来是个书呆子,加上对方那不情不愿的态度,沈辞原以为他会直接赶他出去,不曾想,书生放下了书,转过头来,一脸认真。

    “好。”

    容晓放下书,缓慢走近,距离缩短,他停住,垂目不语,似乎在等沈辞的反应。

    很久之前,朋友说,人与人之间最适宜的距离是半臂,超过了这个距离,就进入了警戒线。

    沈辞嗅着萦绕在周围的墨香,那其中还夹杂着浅浅的药味,说不上好闻,但也让人不讨厌。

    他挑起飘过来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沈辞看着苍白的面色,嘴角轻弯,故意再走近一步,轻轻闻了闻,笑道:“好香。”

    也许是主人过于爱书,导致四处空间狭窄,此时也只能被堵在一侧,进退不得。容晓靠在架子上,仍旧神色不变,脖间埋了一只脑袋,看似亲昵,却也有分寸,并没有碰到。

    一个矛盾的人。

    即使这样,容晓还是有些不适,毕竟没人和他这么亲近过,他闭眼,冷声道:“放肆。”

    沈辞哑然,那只手抵在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推开他,然而力道却小得可怜。

    “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不一会儿,那张脸便染上了一丝绯色,看过去,倒真像是沈辞把人欺负得喘不过气。

    “洞房花烛夜,郎君莫要辜负了良辰美景。”

    美人如斯,沈辞起了逗弄的心思,尽管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图。

    容晓止住咳嗽,瞥了一眼,淡淡道:“谈谈吧,公子想如何处之?”

    公子?沈辞捏了捏袖子,不明白何时露馅:“公子想如何?”

    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子,成了夫妻,属实怪异,沈辞赖在书房不肯走,也是为了逼迫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有所求,但不太想被动,任人摆布的感觉不太好,有一个约定最好不过。

    不作伪的声音,低沉从容,容晓有一瞬间恍惚:

    “一年为期,期间需维持关系,期满和离,再不相干。”

    沈辞敛目,将头搁在容晓肩膀上:“再不相干……夫君,好生狠心。”

    微哑的嗓音,带着点颤音在容晓耳边炸开,连带着他自己的耳朵泛起痒意。容晓退了几步,努力忽略距离太近引起的不适:“你可有何需求?”

    “夫君保我衣食无忧便可。”

    好纯情的古人啊,沈辞想,重来一世,他该当个咸鱼,摆烂才是,一辈子劳碌命,也该打破。

    “唤我姓名即可。”

    “夫君”一词,太过亲密,也只有沈辞这等不要脸的,才能喊得出来。

    “夫君贵姓?”

    谁能想到,都成婚了,竟连姓名都不知。沈辞想在脑海里搜索下这副身体的记忆,奈何完全没印象,他看了眼容晓,发现对方毫不在意,才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因为这等小事,就破坏了刚谈好的联盟。

    “容晓。”

    一句容晓,宛若炸雷,声声劈在沈辞身侧,恍惚中,他仿佛看见有人于黑夜中哭泣,守着尸体慢慢凋零。

    沈辞僵住,心猛地一抽。身为作者,他有时也会为自己笔下的人,感到无能为力。

    他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打量着那副病弱的身子,仿佛想透过它确认什么。

    这两字,再熟悉不过,容晓,容明淞,黎国第一位丞相,他生前聚拢七大氏族,他死后国不国,臣不臣。

    黎国一切荣辱,世人皆归咎于他,然众人最耳熟能详的,甚至史料明确记载的,却是这位丞相的风流史。

    有些讽刺,却似乎这样的结局更符合他悲惨的一生。

    被抛弃之人,被亲族抛弃,被帝王抛弃,被百姓抛弃,被历史抛弃,最终由他亲手埋葬雨夜。

    这个名字,让沈辞连续做了一月噩梦,每每梦醒,心悸不止。

    或许那是史实,沈辞可以改编得美好些,然而当最后的句点落下,回过头来,叙述的故事和史书相差不大。

    容晓还是走了他该走的路,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其中倾注了自己的偏爱。

    重名,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他有些恍惚地问,脸上的笑越来越重。

    “容公子的字是……”

    突然的疏离,让容晓有些疑惑,他开口道:“明淞。”

    沈辞想问的是,具体是哪个晓字,这两个字,无疑让一切板上钉钉。

    他侧身,退了几步,视线转移,低头不敢再看,心绪如麻。

    “公子,早些休息。”

    语罢,他慌乱转身出门。

    夜色渐深,沈辞坐在台阶上,捧着脸,神情呆滞。

    沉思许久后,开始抓狂。

    他刚刚做了什么来着?调戏偶像,让偶像烘脚,和偶像贴贴,在偶像面前扮娘娘腔,唤偶像夫君……沈辞掰着手指一个个数,每列出一个,都要抖一下。

    上天啊,为什么非要皮一下,真该死。

    犹记得小说里的那个“沈辞”,只是在其堂弟的撺掇下,对容晓喊一句“美人”,二十年后,登基为帝的大黎皇帝,找了他三年。

    找到后,每日刮一片,足足五月才死透,只为替他心上人报仇。

    凉风习习,沈辞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的灯,随后跑出大门,隐入黑夜里。

    看不清路,暮色中,他凭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摸索着前进。

    生平中,很少有什么事让沈辞这么慌乱,即使是面对匪夷所思的穿越,或是闹剧般的婚礼,他闲下来,还有兴趣去调戏别人。

    主打一个佛系。

    但当那个人成了容晓,沈辞所有的冷静都失了,在无数个梦中,他总是那个旁观者,他无数次想要伸出手,去化解那些风雨,可都是一场空。

    梦总会醒,即使是在梦里,他也只能作一缕云烟飘过。

    而今,当书中的人站在眼前,不必彷徨,不必感伤,沈辞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不知如何面对容晓,更不知如何面对那个自己要被“凌迟”的结局。

    眼下,他亵渎了偶像,未来的史书里,容相不为人知的风流史说不定还要添上一笔。

    长夜当空,黄犬狂吠,沈辞漫无目的地走在满是石子的路上,一阵微风拂过,吹涨了孤独,空荡荡的布料哗哗作响。

    他回头看了眼来处,驻足凝望,不知是在期待,还是后悔。

    一盏光芒亮起,伴随着浅浅的咳嗽声拉近,沈辞瞳孔紧缩,脑子一热,转身蹲下。

    这是一处荒田,杂草丛生,足够躲一人,很难想象,在如此靠近人家的地方会有荒芜之地。

    沈辞躺在草丛中,听着脚步声远去,慢慢闭上了眼。

    只能期待田里没蛇。

    [荒芜,悲伤,这个时代,人命如同草芥。

    车轮碾过,微风拂起布帘,露出里面精致的面容。

    惊鸿一瞥,乞丐抱着儿子冲出人群,奔向那支行伍,仅一步之遥,长□□破了他们的胸膛。

    陶碗坠落,四分五裂,铜币撒了一地。

    马车驶过街角,容明淞伸手搭在新来仆从的臂膀上,他踩稳木凳,缓缓下车。

    微风卷过衣角,他看到了那怯懦的叫花子,随即停住脚步,掏出来几个铜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容明淞并不准备给太多,那将会是一场灾祸。

    可他并不知道,不知道前一个路口,他寻了大半个南国的亲人,惨死;不知道眼前的叫花子割了父亲的舌头,打断了小弟的腿。

    君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可好人未必有好报,前程没有,还成了罪人。

    世道难测,容明淞似乎怨不得谁,所以他只能恨自己。

    他跪在地上,一日又一日,不知是赎罪还是惩罚,尽管母亲已经原谅。]

    沈辞吸了一口凉气,睁开眼,心中五味杂陈。望着那轮明月,寒冷从脚尖蔓延,他的手腕愈发疼痛,甚至肿了起来。

    也许是忽视得太久,痛感愈发清晰。

    他再次看向小狐狸吊坠。

    拼夕夕一款购物网店,主打质优价廉,拉住每一位顾客的心,因此很多商家在发货时还会附一些小礼物,作为赠品。

    某次,沈辞在给一位买家发货时,漏掉了作为赠品的红绳手链,他在买家表示不想要后,懒得放仓库,就自己戴在了手上。

    红绳末端,原本吊的是木头雕刻的小猫,后来不小心碰掉弄丢了,他便拿了自己喜欢的玉质小狐狸挂上代替。

    吊在末尾的那只小狐狸,白玉无瑕,温润有光泽,看上去很值钱。

    那位拼夕夕开店的老板,曾给沈辞算命,说这条红绳会给他个好姻缘,倒也无需这般兑现。

    手腕处,不仅愈来愈疼,还在发热,沈辞嗤笑一声。

    下一秒,魔音贯耳。

    “叮——”

    “拼夕夕~拼夕夕~我和你拼夕夕~”

    沈辞动作一滞,腾出一只手捏捏小狐狸。

    “拼夕夕!百亿补贴,真补贴!真便宜!”

    又捏了捏:“你一刀我一刀,幸福到家千千刀。”

    呵。

    魔性音乐在脑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播放。

    透明的光屏浮现,界面花花绿绿,鎏金大字不停地闪烁,沈辞百无聊赖,被那声音吵得心烦,他滑动着商品信息,随意点了一下。

    “亲亲,权限不足,你有一份账单需要支付。”

    账单?沈辞捏着吊坠,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漫不经心开口:

    “不支付。”

    [请在三个小时内,交付神秘种子,绞杀模式,倒计时:2: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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