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苍天，可睁眼看这人世间，百里狼烟，生灵不服，这一身美人骨，薄葬入小城边疆，百年国破，谁问你，你心中可真了无牵挂。
京都繁华依旧，今日乃是上元节，河灯飘满京河，不知哪家小姐的船，缓缓撑过拱桥口。
京城警钟的顶檐上侧卧着一女子，身着流苏蓝鸢尾裳裙，一袭银金发，手指修长的不似人类，端着一杯小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啜一口，那双凤目在暗夜中露出魅惑之感，微醺星辰怕也不及她目光淤泥里的千万分之一。
“你在这儿做什么？”旁边忽然立一位白衣公子，眼角有一颗不显眼的泪痣。
“是仙君殿下啊，我来替西王母盯着咱们这位神女，免得出什么乱子。”女子看着白衣公子，嘴角浅浅微笑，眼神中带着勾引之意。
“泠祭，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耍花招，若是打扰我妹妹历劫，我一定将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
白衣公子说罢，便化一阵轻烟消失不见。
泠祭冷笑一声，对着空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化成一阵青烟，屋檐上只剩下一个金樽酒杯。
······
“褅皈，这个，这个，你快来看看。”
一个穿着粉夹裙的刚及笈的少女兴奋的看着花灯。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一袭素裙蓝衣女子，面容清秀，梳着男子髻冠，青玉冠，秀发垂肩。
“褅皈，这个，还有这个你看，可以买回去做你手工钗素材。”
“陆窈，我的材料都是仙物····”
“哎呀，你说好多次了，可是这个，你不喜欢吗，会发光的萤石嗳。”
褅皈淡淡看她一眼，“没钱，你自己买。”
陆窈拉着褅皈的胳膊晃了晃，“好褅皈，美褅皈，这个镯子我可喜欢了，你给我买吧，给我买吧。”
手工铺的老板顺势拿起被陆窈看中的镯子，对着褅皈道，“公子，您的小妹眼力见可真好，这可是西域萤石，有缘人可以等到萤虫飞来，可以实现愿望呢。”
“哦，那老板有什么愿望？”褅皈依旧抱着手，对陆窈的撒娇攻势根本不上套，。
“我的愿望啊，就是希望能赚大钱。”
“你今日手镯卖不出去，能赚什么钱，还萤石，陆窈，我再说一遍，我没钱。”
“褅皈，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平常你看看你首饰金银那么多，你就是，小气，抠死了！”
“我抠，你吃的穿的哪里来的？”
“小气鬼，小气鬼！”陆窈冲着她做鬼脸。
“老板，这个玉镯怎么卖，我买了送给这个小娘子吧。”
两个人正在争吵，一位佩剑青衣公子在旁边为陆窈买下了镯子。
“霍哥哥！”陆窈认得眼前的公子，是上官家的义子，也是流清将军的副将。
“小窈。”
霍都又看见刚才与陆窈争吵之人，猜测许是收养陆窈的人，朝着褅皈行了个礼，褅皈只是微微弯腰还礼。
“公子打扮不俗，肯收养小窈想来是一位至善之人，我先替小窈谢过公子了。”
褅皈并无回应只言片语，只看了一眼霍都。
“她是女娘，霍哥哥，你别理她，”陆窈又捧手放低声音说，“褅皈脾气古怪的很，还抠抠搜搜的····”
褅皈知道陆窈在说自己坏话，但她不在意。
“霍都，你怎么久久不上前来。”
迎面又走来一位女子，但那位女子面带黄金面具，白衣红裙，手握折扇，亦是束发髻冠。
“流清，这是小窈。”霍都。
“小窈？你都及笈了。”上官流清
“流清阿姊，你和霍哥哥终于回来了！”
“你的养家，对你可还好？”上官流清看见一旁的褅皈，打量了几眼，“是，这位公子家？”
“流清阿姊，这是褅皈，她也是阿姊啦，她待我很好的，只是说话不中听啦。”
“如此，不知，娘子家中靠什么生计？”上官流清。
“城南有一家存物典当铺，名曰寻物启事，是褅皈阿姊开的。”
“寻物启事，这好似不曾听过。”霍都。
“既是收养小窈的养家，我以后一定来照顾老板的生意。”
“流清阿姊来，我给你们沏茶喝！”陆窈笑着说。
“好。”
·······
“褅皈，你见过他们的吧，上官府，不过十年前你来接我的时候他们正好又出征了。”
陆窈看着手中的镯子欢喜不已，褅皈察觉到一丝兵刃上所带的灵魄之气，望着二人的背影，女子的红裙倩影消失在夜幕中。
······
陆窈正在摆弄窗边的花草，褅皈坐在窗边，桌上的茶座上放着一套玛瑙翡翠茶具，今日倒没有束发，屋外还隐隐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怎么，这是知晓我要来特意煮的茶？”
褅皈的对面忽然出现一位黑袍公子，眉宇戾气重的很，面带笑意，手腕处嵌有一圈龙鳞。
“逾公子。”陆窈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但褅皈告诫过自己，离这位黑袍公子远点。她赶紧下楼去打扫了。
褅皈惬意的将脸撑在左手上，眯眼看着落下的雨珠，根本不搭理来人。
“这是什么茶？”
“龙麟茶。”褅皈还是望着窗外。
九厥端起浅浅尝了一口，闻见氤氲的烟雾，淡淡的香味让他很熟悉，“好茶，想来你又是哪里寻得的稀罕物泡了茶。”
“龙骨研磨成粉，再将龙鳞削成薄片佐茶····”
九厥听闻此，一口呛住，“喀喀喀，你····”
赶紧放下茶杯，再喝不下去。
“你来做什么。”褅皈才感知到来了人一般。
“这不是看看你和小孩子在一起还习不习惯吗，想我没有？”
褅皈摊开手掌心，露出冰蓝业火，一掌便可将眼前人像碎片般击散。
“诶诶诶，冷静，我不就开个玩笑吗，你瞧瞧你怎么还当真了。”九厥讪讪笑道，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移了许多。
褅皈对着业火一吹便消失了，复又撑着脸看窗外。
······
陆窈在楼下用鸡毛掸子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听见好像有客人进来，她赶紧出去迎客，
“您好，您·····白公子？”陆窈认得眼前的人，白玦公子好像也不是凡人，对自己很照顾。
“阿窈，你在这下面做什么？”白玦一袭白衣，簪着一根粗羊脂玉。
陆窈每每看见他，都觉得这等翩迁公子，也只有仙境才会存在吧。
“我给你带了东市的蜜果甜饯。”
“谢谢白公子，我在打扫卫生呢。”陆窈。
“褅皈呢？怎么叫你打扫卫生。”白玦。
“她在楼上和逾公子谈什么事情好像·····”
“逾公子？那阿窈现在下面吃蜜饯，我上去找她有事情。”
“好。”
白玦去到楼上，没有了对陆窈那么温柔的语气，径直走到褅皈对面而坐，瞧了一眼桌上的茶具，浮着氤氲热气。
“你可找到阿窈渡劫的办法了？”
褅皈看清来人，缓缓移下手，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没有。”
“那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和什么公子喝茶？”白玦冷冷的说。
褅皈抬眼，尽是不屑，“与你有何关系？”
“若是找不到渡劫办法，阿窈二十生辰就会死掉，我们便又要再等她的下一世。”白玦。
“用不着你提醒我。”褅皈听烦了，又去喝了一口自己煮的茶。
“你最好快点找到渡劫的办法，否则阿窈受过的痛楚，我会让你也尝一遍。”白玦睥睨她一眼，冷冷转身离开了。
褅皈倒是落得耳根清静了。
九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还有人敢这么和你说话，好大的阵仗。”
褅皈瞟了他一眼，又撑脸闭上眼听雨。
·····
“老板，有客人！”
“来了。”褅皈像是知道会有人来，起身下楼去。
“谁来了？”九厥问完，只剩下一堆空气回应他，他尴尬的拿起茶杯准备小喝一口，闻到熟悉的香气一阵反胃，丢下茶杯。
陆窈给客人倒着茶。
“你来了。”褅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腰间悬着白象玉坠。
“听他们说，这儿，可以换东西，任何东西都可以。”公子眉心紧锁。
“是的。”
他们是谁？陆窈好好奇。
褅皈坐下，看着面前的人，“你想交换什么？”
公子踌躇一会，又看了看在腰间的玉坠，“换将军的幸福。”
“怎么换。”
“流清将军命不久矣，我希望我可以幻成人形，最后时刻陪着她。”
陆窈，“什么，流清阿姊要，要死了？你怎么知道。”
公子眼里闪过暗光道，“我，乃是流清将军的昆吾剑，将军喜欢上了霍将军，她会为这段不该有的情付出性命，我能为她最后做的，就是化作人形在最后关头陪着她。”
上官流清七岁便入了宫，跟着父亲最器重的将士霍都训练。她的父亲是南玄门的大将军，霍都则是皇宫禁卫军的统领。霍都自小生养在上官家，得上官合一手栽培，亦是他最得意的义子之一。
上官流清随父亲上官合、霍都征战无数，立下过无数战功，那时西戎与天盛魏朝都知道魏朝有一女将，精于谋略布兵，几乎不曾吃过败仗，铠甲下的红衣在战场，激励己方战士，对于敌方而言又如索命的厉鬼，她手中那把昆吾剑取了不计千万人性命。作为上官家唯一的女后，带兵打仗却比几个兄长都要有天资，兄长被西戎攻下水依镇，是她领兵不过月余便将其收复，皇上魏曙亲封她为镇国大将军，尽管有谏臣反对，皇帝力排众议。战场上不曾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便传是将军在战中毁了面容，狰狞吓人才不敢以真容示人。
刚过十九生辰的上官流清，已然不知不觉出落成一个娉婷的大家闺秀，在府里，上官流清是不会戴面具的，她还有个爱好，就是饮酒。魏曙往上官府邸送去了无数佳酿，流清喜欢赏桃花，他便将京都所有的桃花种子全都洒在上官府邸外，开辟了一条桃花小道。
天下皆知皇帝对一片情深，父亲也曾问她是否愿意入宫侍奉，她只当是玩笑话摇了摇头，笑着去找霍都。
“霍都，霍都·····”她提着两壶上好的含香醉，跑着去霍都的别院。
霍都正在黄昏里练剑，有汗淌在他额间。看清来人，收了剑，笑，“将军。”
流清头一扭，露出痞笑，扔去一坛含香醉，直直朝着霍都脸上砸去，霍都动作迅速，挑剑接住，下一秒，上官流清扑上来，单手搭上他的肩，就像亲兄弟一样，霍都年长她五岁，身形高大，此刻她垫着脚，他隐隐闻到一阵她身上特有的琉璃香还夹杂着酒香。心跳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霍都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推开流清的手，“小姐，你如今都有年过十八，还如此同我嬉闹打闹，不合规矩。”
但他的话中却听不出责备的意味。
流清嘁了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把扯掉软木塞，霎时院内酒香四溢，她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我想怎样就怎样，旁人，谁，也，管，不，着。”说完便借着轻功三跳两下翻上屋顶去，顶着余晖，
“还是你院子里的太阳最舒服。”
霍都无奈的笑了笑，也翻上去挨她坐下。
“霍都。”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霍都嗯了一身应她。
“真想一辈子这样该多好。”流清眯着眼睛，余阳打在她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霍都差点错不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玩笑话还是真意愿。
是啊，该多好。两人一口又一口，醇香在齿间。
终于在一次上流流清凯旋后，魏曙大办庆功宴，但却未曾让霍都出席，朝堂之上，他也有意无意弹劾霍都，但大多数谏臣都不同意。魏曙便让他去最远的西北攻打蛮夷，也不曾有过什么实在的赏赐，不知是否因为流言，禁军统领蛊惑上官将军心智，这才导致她不愿进内宫。
这次流清凯旋，他有意封她为镇安王，虽然历朝有过女将女相历史，可封为王侯相爵的女子还是鲜少，谏臣又开始叽叽喳喳的上奏，都被他一一驳了回去，那段时间魏曙还被谏官罚的吃了一个月斋食。
这场庆功宴一直进行到了酉时，流清早知霍都不曾来，就一直心不在焉，喝了几口酒就一直闷闷不乐。只要不在上官府中，她都会戴着哪个青面獠牙的黄金铜面具，一方面是不想在战场上女子面容受轻视，另一方面，这是霍都亲寻的黄金玄铁，命京城最好的铁匠所造，一想到霍都，她转了转酒樽，不禁失笑，待会回府了再去找他喝上几盅。
“镇安王，陛下邀您移步崇德殿。”流清正准备回府，却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叫住。
“陛下，镇安王到了。”说罢，便遣散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还带上了门。
殿内就只剩下魏曙和流清两个人。
“臣女参见陛下。”
“流清，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魏曙与流清一般年岁，是魏朝以来最年少登基的帝王，勤俭朝政，却不惜为了流清屡屡与谏官冲突。
上官流清已经跪在地上行大礼，“陛下，礼仪有分，君臣有别，臣不敢僭越。”
“流清，你我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我的心意天下皆知，你·····”
“陛下，臣只想为陛下护住大魏的疆土，无暇其他。”
“上官流清，你真以为我大魏需要一介女子来守护吗？！”
上官流清，“为何不需要，流清的梦想从不是嫁夫生子，宁愿一辈子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以鉴一片赤忱之心”
魏曙看着面前人，突然冷笑一声，“你只怕不是不想嫁人，而是想嫁给霍统领吧。”
上官流清心一怔，幸好面具遮盖表情，淡淡说道，“与他何干？”
魏曙冷笑道，“那便好，朕还担心他若死了你会太难过。”
“这是何意？”
“昨夜蜀关军情告急，陈铮反叛，朕已经派霍将军率精骑去平定反叛。”
“什么，他带了多少兵？”
“八千”
“蜀地易守难攻，陈铮已知就有有十万精兵，你让霍都率领那八千精骑去送死么？”
“怎么，你不是不担心么？”
“魏曙！你是在为了你的一己私心，就拿那些战士的命开玩笑，拿大魏的疆土来开玩笑是么，霍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却处处算计他，构陷忠良，你坐在这皇位上，也配？”
她又自知失言，“陛下，臣自知失言，待我平定蜀关叛乱，回来自来请罪。”
魏曙只能任凭她消失在自己眼中，苦笑。
······
“十万精兵，那，那流清阿姊出发了吗？你，你不是她的剑吗，你怎么还在京城。”陆窈。
“它只是昆吾剑的精魄所化。”褅皈看了一眼左手腕的银镯。
“昨夜从宫中回来寻不到霍将军，便私自携带虎符领五万精兵前去泗水了。”
“褅皈，那我们赶紧去救他们啊。”陆窈抓住褅皈的袖子。
“你要化成人形？”褅皈。
“是。”
“你现在不就是人形吗？”陆窈不解的看着他。
“它只是精魄所化，常人看不见他。”褅皈。
陆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以，我可以助你化成人形，那你用什么来给我换。”褅皈。
“褅皈，人命关天啊，这位公子不过就是想和流清阿姊见上一最后一面，你还，还想着做生意。”
“是应该的，我既然寻你帮忙，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公子，“不知，老板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褅皈停止把玩银镯，抬面看着眼前人，“我要先告诉你，幻成人形后，没有人认识你，你心念之人死，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公子眼角低垂，不知是否有了犹豫，“我知道，我不悔。”
“行，我要你的本体以后我所用，此后我会拿走你的这段记忆，并且永世不得再化成人形，以后也无法位列仙班。”
公子听见这个条件，又看了一眼白象玉坠，缓缓道，“即便是，再遇见流清的转世，我也，认不出来她了么？”
褅皈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一把剑，她能否记得住你都说不准，你竟然还妄想有下一世。”
“褅皈，你这话也太过分了。”陆窈不禁为昆吾剑心酸。
“怎么，我又没说错，喂，你愿不愿意。”
“我···我愿意，哪怕会魂飞魄散，能见她一面，与她待一天，我都知足。”
“陆窈，收拾一下。”褅皈起身。
“干嘛，去哪？”陆窈。
“去泗水，取昆吾剑。”
······
“喂，我说褅皈，你真把我当交通工具啊。”九厥已经幻成黑龙，载着褅皈和陆窈。
“逾公子，你好酷，你是龙吗，居然在天上飞也。”陆窈抓紧龙角兴奋的紧。
“他才不是龙。”褅皈抱着手，靠在龙角上。
“呜呼，好棒！”
·······
上官流清此时正快马加鞭赶往泗水，本来三日的路程，生生被她一日一夜赶完。抵达之时两军正在激烈厮杀，她一眼便瞧见被围困住的霍都，他铠甲的白衣早已被染成一片血红。
“不好，魏军的增援到了，快撤退！”陈铮手下的兵看见上官流清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只能先下令撤兵，并吩咐弓箭手射杀残兵。
霍都的八千精骑中了埋伏，已折损过半，敌不寡众，被透支了太多体力。
霍都小心！”流清看见一只弓箭射进他右肩。
“褅皈，你不下去救他们，他们要死了。”陆窈趴在龙背上向下张望。
褅皈靠着龙背惬意的快要睡着了。
“你是不是人啊，他们要死啦。”
“他们如何与我无关，人自有命。”
“你这人没有心啊，你太冷血了。”陆窈急的想从九厥背上跳了下去。
“看来这个小孩不怎么听话。”九厥戏谑道。
褅皈冷冷道，“你跳下去不是摔死就是被乱箭射死，还想救人？”
陆窈看着急的不行，“那你去救人啊！”
······
流清被如雨一般的箭困住无法前行救下霍都，突然杀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将士，骑着白马越过乱军，将霍都救上马，朝着大军奔来。
“撤退！”上官流清这才吩咐大军往后撤。
······
“那是不是昆吾剑？”陆窈看见白马上的公子。
褅皈又眯上眼睛。
【大军营帐】
“霍都，你来送死么？”即便上官不曾摘下面具，霍都也猜到她此刻表情肯定不怎么愉悦。
“你来的真及时。”霍都轻笑，试图缓解她的火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在军中从未见过你。”霍都看着救了自己的士兵。
上官流清也看着此人。
“我，我叫昆吾。”
“昆吾？”流清看着他。
“是，是的将军。”
“我的剑也叫昆吾。”上官流清握住自己腰间的昆吾剑，剑柄上垂着上官家独有的象牙白犀角的白琉尊玉坠。
“你救了我，霍都无以为报，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我不想要什么奖赏，我想跟在流清将军左右，护她周全。”昆吾。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护，既你不想任何奖赏，那你便先退下，我有话要同霍将军说。”流清。
“是，将军。”昆吾。
“霍都，你为何这般固执，你可知·····”
“将军，将在外有令不得不受，我既然是陛下的将军，就得不顾一切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你可以告诉我啊，你·····”上官流清话音未落，有一袭白衣女子掀帐而进。
“你是何人，没看见我与霍将军有事相商吗？”上官流清正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将军莫怪罪，这是我旧时相识，思漩。”
莫思漩微微行礼，越过她去到霍都身边，“还望镇北将军恕罪，民女实在担忧霍郎伤势，这才一下情急擅闯军营，幼时霍郎受伤都是民女为他上药的。”
上官流清微微握了握拳，“霍都，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她。”
“流清，在我进上官府之前，思漩都与我在一处生活，但自从大人将我接入上官府，便让我与幼时相依为命的伙伴都断了联系，如今也只有思漩还在人世了。”
“你，背着我爹去寻他们了？她来历不明你怎敢留在身边。”
“将军此言差矣，我们自幼无人疼爱，十几个孤童在一起相互取暖，互相依偎，霍郎不过是重情重义才收留了我。”莫思漩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霍都的外衣，露出了他的右肩。
上官流清记得霍都之前是不让女子碰自己的，别院中一个女眷也不曾有，胸口一阵闷痛，她在袖中摸到金创药，欲将拿出来给霍都。
莫思漩却早已拿出，细细倒在他的伤口上，“将军是要一直在此看着我替霍郎上药吗，将军身为闺阁待嫁女子见霍郎衣衫不整，怕是不合适，我已经习惯替霍郎上药了，我与霍郎早已生死相依，将军可与我不同。”
上官流清听闻此话，将金创药放回去，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将军。”
上官流清被眼前一幕弄的不知所措，看见昆吾在帐外不曾走开。
“什么事。”她冷冷的说道。
“上官大人传书。”
流清接过，打开一看，正是父亲亲迹：杀霍都，速回。
她以为自己看错，没拿住书帛掉在了地上。
昆吾想替她捡起来，不想被流清一脚踹开，冷冷的看着他道，“滚。”
复自己捡起书帛，难以置信的离开了大营。
·····
“让开。”霍都一把推开莫思漩的手，眉心紧锁，箭尖入的很深。
莫思漩被他一掌推到在地，“霍郎，你的伤很重，我来替你包扎吧。”
“不用，你出去。”霍都隐忍着疼痛。
“你是不是还是对上官流清有情，你别忘了，我们的族人都是被上官家害死的。”莫思漩。
霍都闭上眼，额间渗出汗来，暗暗咬着牙，“我没忘。”
“你不要管这个事了，这与流清无关。”霍都对着莫思漩的背影说道。
莫思漩停留了一秒，并无应答，快步出了营帐。
·······
“民女莫思漩，特来见将军。”
莫思漩去到流清的营帐，看见里面点着夜烛。
上官家的将士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种莫名的敌意，拦住她不让她进去。
“让她进来。”流清。
将士这才放行。
“有什么事。”上官流清。
莫思漩一进去就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
“我自知比不上将军身世显赫，也不如将军与霍郎相配，只求将军让我留在霍郎身边，哪怕是妾，民女也愿意，哦不，只要能留在将军身边，哪怕是做个婢子，思漩也愿意。”
“你要留在霍都身边来求我做什么？”上官流清摸了摸脸上的黄金面具。
“霍郎其实知道将军对他的心意，但是霍郎与我自小青梅竹马，早就与我私定了终身，但他不敢忤逆将军的意思，一直没有告诉将军。”
上官流清下意识攥紧桌案下的手，
“满口胡言，你怎知我对他是什么心意。”
“霍郎为将军寻了黄金玄铁做了这黄金铜面具，其实”莫思漩从怀中取出一对金钗，晃了晃，
“这是霍郎用黄金玄铁，特地为我淬打的一对鸳鸯金钗，是我怕浪费这不易寻来的玄铁，让霍郎为将军打造的面具，但不曾想将军会误会霍郎的情谊····”
“你多虑了，我，不曾误会。”上官流清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说出这话。
“那便最好了，思漩代霍郎先谢过将军的怜爱之情。”
······
莫思漩一袭白衣，上官流清想起霍都曾经说过喜欢女子着素裙，看起来典雅清高，线下想来，此人便是说的这位莫娘子。
上官流清怒火中烧，将案桌上的茶具摔了个粉碎，又掀翻了案桌，外面的将士听着里面的动静但都不敢进去劝慰，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自己小姐发过这般大的火，流清一把扯下黄金面具，割伤了右手掌心，顾不得疼痛，狠狠将面具摔在地上。
鲜血顺着手腕滴下来，流清跌坐在地，明明知道没有莫思漩，霍都作为父亲义子，两人也根本没有结果，但一想到，他根本没有对自己有过情谊，就心如刀割，难以呼吸。
不知有谁掀帐进了来，她已毫无将军之威，“滚出去。”
那人并未离去，缓缓蹲下，慢慢抬起她的右手，拿起布条轻轻为她包扎。
昆吾看着一脸失神的上官流清，温柔的说，“将军，”
上官流清看着眼前人，一把打开他的手，站起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昆吾慢慢站起来，对着流清的背影说，“将军，昆吾永远都不会背叛将军的····”
“滚出去。”上官流清根本不认识此人，眼下正是心烦意乱。
昆吾只能失望的退出去，不想触怒上官流清。
“我早说过她不认识你。”不知什么时候褅皈来到昆吾身边，抱着手冷冷的说。
昆吾慌乱的擦了擦脸，笑着说，“没关系，只要能待在将军身边，为她做一些事情就好，起码让她知晓她不孤独，没了霍将军还有我。”
“搞不懂····”
“你不过是一把剑，生出情根就是要遭天谴的。”褅皈作为局外人，看的格外清楚。
昆吾看着天上的星空，“可是将军，好像从未把我当作物品，而是她的挚友，她最相信之人。”
“只有我知道，她杀人时有多痛苦，她也只不过想像京都的寻常女娘一样，穿喜欢的衣裙，吃蜜饯，与喜欢的儿郎携手相游，她以为霍都就是那个人。”
“霍都对她无意？”九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
“陆窈呢？”褅皈。
“云上睡着了，流了我一身哈喇子。”九厥颇为嫌弃的掸了掸衣裳。
“昆吾，霍都与别的娘子私定终身了？”九厥。
“若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昆吾。
“此话何解？”九厥。
昆吾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霍都的别院里向来没有女眷，这女子来历不明便与霍将军如此亲昵，很不寻常。”
“那你如何得知流清将死？”褅皈。
“我最近总有种不详之感，就偷偷去看了她的命格，还不曾看见发生何事，只看见她的命数就在这几天，就被命格星君打下来了。”
“你胆子够大啊，私看凡人命格是要遭天谴的。”九厥。
“无所谓了，如今她死我也会魂飞魄散，我只珍惜这几日就够了。”昆吾傻傻的笑着。
褅皈懒得理傻子，消失不知道去哪儿了。
昆吾记得流清小时候最喜欢吃上官夫人亲手熬制的桃花羹，但泗水没有桃花，他只能用米糕做成桃花形状，放了很多饴糖在饼糕里。他连夜做了一通宵，早晨给上官流清端过去。
“将军，在下昆吾。”
“做什么。”
“霍将军命我给将军送一些吃食来。”
“····进来”
帐内还是一片狼藉，没有人敢进去收拾，昆吾将桃花饼放在上官流清面前，去给她收拾周遭。
昆吾一边收拾一边温柔的对她说道，“这是霍将军给将军做的桃花糕，他本想做桃花羹给将军，但泗水没有桃花。”
上官流清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桃花饼，听见桃花羹又想起已故的母亲，却没有吃一口，静静的看着昆吾收拾。
“将军你怎么不吃。”昆吾走上前去，准备查看昨日包扎的伤口。
“你做什么？”流清满眼疑惑。
“给将军换一下药，将军的手还要握剑，断不能这般糟蹋。”
“与你无关。”流清抽开手，别过脸去。
“那将军尝一尝霍将军做的桃花糕吧，他说这是您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上官流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旋即狠狠掐住昆吾的手腕，左手去摸昆吾剑，冷眼问，
“你是何人，你怎知我爱吃桃花糕，霍都来我府时我母亲早已去世，他怎知桃花羹？”
昆吾的手被掐的生痛，上官流清看着他清秀的脸，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但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般，她不喜欢旁人了解自己，加重的手中的力道。
“我，我，·····”
“报——
将军，不好，陈军率兵往泗水攻来。”
上官流清立刻松开手，下塌，“有多少人？”
探兵，“预测有五万精兵，不过十余里就要到泗水城下。”
“随我前去迎敌！”
“是！”
昆吾紧紧跟上前去，流清无暇询顾及此人，大营里只剩下那一盒未曾动过的桃花糕。
霍都从营帐出来，后面紧跟着莫思漩，上官流清如今来不及想这些儿女私情，只是按住了自己的昆吾剑。
“来了多少人。”霍都。
“五万。”上官流清。
“流清，你与思漩先带一队兵马绕城后撤退，去暸洲请援兵，我来拖住他们。”霍都对着上官流清说道。
上官流清冷笑一声，“霍都你也不必如此侮辱我，这泗水城中这么多百姓，让我弃城而逃可能吗？还是让莫娘子去暸洲请援。”
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身边的两人，每看见二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一体，就会刺痛她。
“那民女先谢过镇北王了。”
莫思漩跟着一队兵马下了城楼。
“流清，我····”
陈军已经架上攀云梯。
“火攻，不要让他们上来！”
“是！”
陈军兵临城下，乌压一片，城墙上已有叛军侵上，流清拔出昆吾剑，斩杀叛军。
“死守住城门，不可开！”
上官流清和霍都与翻入泗水城的叛军厮杀。
“保护百姓！”
“将军，不好了，”
“说！”
“城外草中全是陈军，估计有，二十万大军。”
“什么？！”
“流清，这样死守不是办法，先要把百姓疏散出去。”
“去，去找有没有密道可出城！”
“是！”
上官流清遣了自己的亲卫去寻出城密道，与霍都抵御叛军。
不一会陈军缓下了攻势。
“将军，找到了密道。”
“赶紧将百姓都带过去。”上官流清抓紧时间挨家挨户去叫大家往密道去。
“我去守住城门。”霍都。
“我随你一起去。”上官流清脸上不曾带上黄金铜面具。
“不行，你要跟百姓在一处，以防有叛军。”霍都来不及问她面具去了何处，“线下情况紧急，将军莫要优柔寡断！”
“那，你等会便一同来与我汇合。”上官流清没了面具，脸上的担忧一露无遗。
“会的。”
流清看着他反向的背影，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担忧。
但此刻顾不上那么多，她必须将百姓安全护送出城，莫思漩没有随兵去寻援军，一直在密道处。
“将军。”
“你怎么还不曾出去？”
“我，我想等霍郎。”
“行了，你赶紧走。”
“求求将军，就让等等霍郎吧，他若又事，思漩决不独活。”她眼里噙泪。
“行了行了，你站在旁边，不要挡住百姓的路。”
“多谢将军。”
“赶紧撤，赶紧，跟上跟上。”
百姓大都进入了密道，吵嚷着关上暗门。
“霍将军还未归，不能关。”上官流清挡在密室前。
“将军这是要害死我们吗，不关门等会叛军发现此处，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是呀，将军这是要害死我们吗？”
“你们，霍都为了大家去抵御城门，不要再吵嚷。”上官流清手中的昆吾剑上还沾满未干的热血，众人便不敢多言。
城内忽的安静了许多，流清嘱咐不要关暗门，便出去查看，看见霍都正在城门处。
她心下一阵不妙，霍都打开了城门，瞬间无数叛军倾城涌入，霍都就在众人之间也看着自己。
上官流清心底不知什么突然就破碎了，愣在原地。
“流清，赶紧走！城门破了。”昆吾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暗门带去。
“不要关门！”昆吾却看见暗门缓缓关闭。
“赶紧关门，赶紧关上，等会叛军进来了。”
“不要关门，将军还在外面呢！”昆吾扒住暗门，让流清先走。
不曾想里面射出一支暗箭正中胸口，
“流清！”
昆吾转身想扶住她，却被流清一掌用力一推，将他送进了暗门。
“流清！！”
昆吾就在闭上的那一秒，进了密室。他跪在地上扒着厚重的暗门，
“你们怎么能这样。”
他哭出声来，他也没想到，霍都会打开城门，更没想到，杀死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守护的人。
流清自己也没想到这是她一直守护的百姓，她倒下去的那一秒，看见射进胸口的箭是昨日射向霍都的箭，瞬间明白了什么，除了母亲去世时，她便不再哭过，但她视为最值得信赖的霍都如今背叛了自己，心口犹如万般虫蚁啃噬，密密的疼痛感传来。
她扬起昆吾剑斩断了箭尾，左手擦掉溢出的血迹。将剑指着前方，一人挡在千军万马前。
霍都翻下马，想上前去，“流清·····”
“站住！”上官流清依旧用剑指着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霍都张了张嘴翕合，又吐不出任何言语，
“流清······我，”
“你不要叫我名字，真是恶心。”上官流清一剑刺过去，霍都下意识举剑来防，一剑正刺进她腹中。
而昆吾剑从霍都的面颊掠过，只削断了一丝青发。
“流清！”
霍都没有料到会如此，丢下剑，慌了神。
上官流清见他如此慌乱，冷笑，嘴角却不停溢出热血，“霍都，你真的好虚伪，让我辨别不出真假。”
“流清，我，我，”
“你不要叫我名字，恶心。”上官流清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霍都的时候，他就是一副稳重模样，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会误会他对自己有情意。
“流清，流清”
暗门竟然缓缓打开，昆吾看着流清倒在霍都怀里，冲过去推开霍都。
颤颤巍巍按住她腹部的血洞，试图阻拦住往外溢的鲜血。
“流清，流清。”
上官流清已经渐渐模糊了意识，“昆吾，带我，带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好，好，昆吾带你回家。”昆吾忍住泪，抱起上官流清。
霍都举剑挡住前路，“放下她。”
“滚开！”昆吾看着怀里痛苦的流清，再不复温柔。
不知何处一股力量弹开了霍都的剑。
“你不是不插手凡间的事么？”九厥微微一笑。
“手滑了。”褅皈。
昆吾抱着上官流清朝着城外走去，嘴里一直念着，“昆吾会一直陪着你的，昆吾不会离开流清的。”
霍都跌坐在原地，他不曾料到事情会这般。
莫思漩拿着□□，面容冷漠的走向霍都，“将军只是做了该做的，这便是报了上官灭门之仇。”
“你给我滚。”
霍都在被收养以前，原名叫陈都，他与流清玩躲迷藏时候躲进上官合的书房，向来是家中禁地，他躲在这儿，一定能胜过流清，不小心看见桌上上官合准备上奏的奏折，是他让陛下警惕自己，不仅是因为流清，更是因为他本就是陈军之后。当年陈氏一门遭到上官家合围，举上全族，七百二十一口人，全都被杀完，只剩年幼的几人被上官合带回上官府收作义子。
霍都翻上马，往着城外赶去。
就在城门处看见倒在地上的上官流清，却不见那位名叫昆吾的男子。他抱起流清，温柔的看着她说道，
“将军，霍都带你回家。”
霍都瞧见她腰间那把昆吾剑不见了踪迹，那是流清生前最爱的剑，他一定要给她寻回来。
魏曙得知上官流清战死的消息，又派了十万精兵前去平叛，但自泗水之战后，便再没了霍都的踪迹，就连流清的尸首也一并随着霍都消失在了泗水。此后只有一无名男子四下在寻找昆吾剑的下落。
（二十年后）
有一名男子在泗水祭奠故人，那座坟冢没有姓名。
这一身美人骨，薄葬入小城边疆。
京都繁华依旧，今日乃是上元节，河灯飘满京河，不知哪家小姐的船，缓缓撑过拱桥口。
京城警钟的顶檐上侧卧着一女子，身着流苏蓝鸢尾裳裙，一袭银金发，手指修长的不似人类，端着一杯小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啜一口，那双凤目在暗夜中露出魅惑之感，微醺星辰怕也不及她目光淤泥里的千万分之一。
“你在这儿做什么？”旁边忽然立一位白衣公子，眼角有一颗不显眼的泪痣。
“是仙君殿下啊，我来替西王母盯着咱们这位神女，免得出什么乱子。”女子看着白衣公子，嘴角浅浅微笑，眼神中带着勾引之意。
“泠祭，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耍花招，若是打扰我妹妹历劫，我一定将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
白衣公子说罢，便化一阵轻烟消失不见。
泠祭冷笑一声，对着空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化成一阵青烟，屋檐上只剩下一个金樽酒杯。
······
“褅皈，这个，这个，你快来看看。”
一个穿着粉夹裙的刚及笈的少女兴奋的看着花灯。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一袭素裙蓝衣女子，面容清秀，梳着男子髻冠，青玉冠，秀发垂肩。
“褅皈，这个，还有这个你看，可以买回去做你手工钗素材。”
“陆窈，我的材料都是仙物····”
“哎呀，你说好多次了，可是这个，你不喜欢吗，会发光的萤石嗳。”
褅皈淡淡看她一眼，“没钱，你自己买。”
陆窈拉着褅皈的胳膊晃了晃，“好褅皈，美褅皈，这个镯子我可喜欢了，你给我买吧，给我买吧。”
手工铺的老板顺势拿起被陆窈看中的镯子，对着褅皈道，“公子，您的小妹眼力见可真好，这可是西域萤石，有缘人可以等到萤虫飞来，可以实现愿望呢。”
“哦，那老板有什么愿望？”褅皈依旧抱着手，对陆窈的撒娇攻势根本不上套，。
“我的愿望啊，就是希望能赚大钱。”
“你今日手镯卖不出去，能赚什么钱，还萤石，陆窈，我再说一遍，我没钱。”
“褅皈，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平常你看看你首饰金银那么多，你就是，小气，抠死了！”
“我抠，你吃的穿的哪里来的？”
“小气鬼，小气鬼！”陆窈冲着她做鬼脸。
“老板，这个玉镯怎么卖，我买了送给这个小娘子吧。”
两个人正在争吵，一位佩剑青衣公子在旁边为陆窈买下了镯子。
“霍哥哥！”陆窈认得眼前的公子，是上官家的义子，也是流清将军的副将。
“小窈。”
霍都又看见刚才与陆窈争吵之人，猜测许是收养陆窈的人，朝着褅皈行了个礼，褅皈只是微微弯腰还礼。
“公子打扮不俗，肯收养小窈想来是一位至善之人，我先替小窈谢过公子了。”
褅皈并无回应只言片语，只看了一眼霍都。
“她是女娘，霍哥哥，你别理她，”陆窈又捧手放低声音说，“褅皈脾气古怪的很，还抠抠搜搜的····”
褅皈知道陆窈在说自己坏话，但她不在意。
“霍都，你怎么久久不上前来。”
迎面又走来一位女子，但那位女子面带黄金面具，白衣红裙，手握折扇，亦是束发髻冠。
“流清，这是小窈。”霍都。
“小窈？你都及笈了。”上官流清
“流清阿姊，你和霍哥哥终于回来了！”
“你的养家，对你可还好？”上官流清看见一旁的褅皈，打量了几眼，“是，这位公子家？”
“流清阿姊，这是褅皈，她也是阿姊啦，她待我很好的，只是说话不中听啦。”
“如此，不知，娘子家中靠什么生计？”上官流清。
“城南有一家存物典当铺，名曰寻物启事，是褅皈阿姊开的。”
“寻物启事，这好似不曾听过。”霍都。
“既是收养小窈的养家，我以后一定来照顾老板的生意。”
“流清阿姊来，我给你们沏茶喝！”陆窈笑着说。
“好。”
·······
“褅皈，你见过他们的吧，上官府，不过十年前你来接我的时候他们正好又出征了。”
陆窈看着手中的镯子欢喜不已，褅皈察觉到一丝兵刃上所带的灵魄之气，望着二人的背影，女子的红裙倩影消失在夜幕中。
······
陆窈正在摆弄窗边的花草，褅皈坐在窗边，桌上的茶座上放着一套玛瑙翡翠茶具，今日倒没有束发，屋外还隐隐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怎么，这是知晓我要来特意煮的茶？”
褅皈的对面忽然出现一位黑袍公子，眉宇戾气重的很，面带笑意，手腕处嵌有一圈龙鳞。
“逾公子。”陆窈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但褅皈告诫过自己，离这位黑袍公子远点。她赶紧下楼去打扫了。
褅皈惬意的将脸撑在左手上，眯眼看着落下的雨珠，根本不搭理来人。
“这是什么茶？”
“龙麟茶。”褅皈还是望着窗外。
九厥端起浅浅尝了一口，闻见氤氲的烟雾，淡淡的香味让他很熟悉，“好茶，想来你又是哪里寻得的稀罕物泡了茶。”
“龙骨研磨成粉，再将龙鳞削成薄片佐茶····”
九厥听闻此，一口呛住，“喀喀喀，你····”
赶紧放下茶杯，再喝不下去。
“你来做什么。”褅皈才感知到来了人一般。
“这不是看看你和小孩子在一起还习不习惯吗，想我没有？”
褅皈摊开手掌心，露出冰蓝业火，一掌便可将眼前人像碎片般击散。
“诶诶诶，冷静，我不就开个玩笑吗，你瞧瞧你怎么还当真了。”九厥讪讪笑道，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移了许多。
褅皈对着业火一吹便消失了，复又撑着脸看窗外。
······
陆窈在楼下用鸡毛掸子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听见好像有客人进来，她赶紧出去迎客，
“您好，您·····白公子？”陆窈认得眼前的人，白玦公子好像也不是凡人，对自己很照顾。
“阿窈，你在这下面做什么？”白玦一袭白衣，簪着一根粗羊脂玉。
陆窈每每看见他，都觉得这等翩迁公子，也只有仙境才会存在吧。
“我给你带了东市的蜜果甜饯。”
“谢谢白公子，我在打扫卫生呢。”陆窈。
“褅皈呢？怎么叫你打扫卫生。”白玦。
“她在楼上和逾公子谈什么事情好像·····”
“逾公子？那阿窈现在下面吃蜜饯，我上去找她有事情。”
“好。”
白玦去到楼上，没有了对陆窈那么温柔的语气，径直走到褅皈对面而坐，瞧了一眼桌上的茶具，浮着氤氲热气。
“你可找到阿窈渡劫的办法了？”
褅皈看清来人，缓缓移下手，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没有。”
“那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和什么公子喝茶？”白玦冷冷的说。
褅皈抬眼，尽是不屑，“与你有何关系？”
“若是找不到渡劫办法，阿窈二十生辰就会死掉，我们便又要再等她的下一世。”白玦。
“用不着你提醒我。”褅皈听烦了，又去喝了一口自己煮的茶。
“你最好快点找到渡劫的办法，否则阿窈受过的痛楚，我会让你也尝一遍。”白玦睥睨她一眼，冷冷转身离开了。
褅皈倒是落得耳根清静了。
九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还有人敢这么和你说话，好大的阵仗。”
褅皈瞟了他一眼，又撑脸闭上眼听雨。
·····
“老板，有客人！”
“来了。”褅皈像是知道会有人来，起身下楼去。
“谁来了？”九厥问完，只剩下一堆空气回应他，他尴尬的拿起茶杯准备小喝一口，闻到熟悉的香气一阵反胃，丢下茶杯。
陆窈给客人倒着茶。
“你来了。”褅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腰间悬着白象玉坠。
“听他们说，这儿，可以换东西，任何东西都可以。”公子眉心紧锁。
“是的。”
他们是谁？陆窈好好奇。
褅皈坐下，看着面前的人，“你想交换什么？”
公子踌躇一会，又看了看在腰间的玉坠，“换将军的幸福。”
“怎么换。”
“流清将军命不久矣，我希望我可以幻成人形，最后时刻陪着她。”
陆窈，“什么，流清阿姊要，要死了？你怎么知道。”
公子眼里闪过暗光道，“我，乃是流清将军的昆吾剑，将军喜欢上了霍将军，她会为这段不该有的情付出性命，我能为她最后做的，就是化作人形在最后关头陪着她。”
上官流清七岁便入了宫，跟着父亲最器重的将士霍都训练。她的父亲是南玄门的大将军，霍都则是皇宫禁卫军的统领。霍都自小生养在上官家，得上官合一手栽培，亦是他最得意的义子之一。
上官流清随父亲上官合、霍都征战无数，立下过无数战功，那时西戎与天盛魏朝都知道魏朝有一女将，精于谋略布兵，几乎不曾吃过败仗，铠甲下的红衣在战场，激励己方战士，对于敌方而言又如索命的厉鬼，她手中那把昆吾剑取了不计千万人性命。作为上官家唯一的女后，带兵打仗却比几个兄长都要有天资，兄长被西戎攻下水依镇，是她领兵不过月余便将其收复，皇上魏曙亲封她为镇国大将军，尽管有谏臣反对，皇帝力排众议。战场上不曾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便传是将军在战中毁了面容，狰狞吓人才不敢以真容示人。
刚过十九生辰的上官流清，已然不知不觉出落成一个娉婷的大家闺秀，在府里，上官流清是不会戴面具的，她还有个爱好，就是饮酒。魏曙往上官府邸送去了无数佳酿，流清喜欢赏桃花，他便将京都所有的桃花种子全都洒在上官府邸外，开辟了一条桃花小道。
天下皆知皇帝对一片情深，父亲也曾问她是否愿意入宫侍奉，她只当是玩笑话摇了摇头，笑着去找霍都。
“霍都，霍都·····”她提着两壶上好的含香醉，跑着去霍都的别院。
霍都正在黄昏里练剑，有汗淌在他额间。看清来人，收了剑，笑，“将军。”
流清头一扭，露出痞笑，扔去一坛含香醉，直直朝着霍都脸上砸去，霍都动作迅速，挑剑接住，下一秒，上官流清扑上来，单手搭上他的肩，就像亲兄弟一样，霍都年长她五岁，身形高大，此刻她垫着脚，他隐隐闻到一阵她身上特有的琉璃香还夹杂着酒香。心跳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霍都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推开流清的手，“小姐，你如今都有年过十八，还如此同我嬉闹打闹，不合规矩。”
但他的话中却听不出责备的意味。
流清嘁了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把扯掉软木塞，霎时院内酒香四溢，她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我想怎样就怎样，旁人，谁，也，管，不，着。”说完便借着轻功三跳两下翻上屋顶去，顶着余晖，
“还是你院子里的太阳最舒服。”
霍都无奈的笑了笑，也翻上去挨她坐下。
“霍都。”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霍都嗯了一身应她。
“真想一辈子这样该多好。”流清眯着眼睛，余阳打在她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霍都差点错不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玩笑话还是真意愿。
是啊，该多好。两人一口又一口，醇香在齿间。
终于在一次上流流清凯旋后，魏曙大办庆功宴，但却未曾让霍都出席，朝堂之上，他也有意无意弹劾霍都，但大多数谏臣都不同意。魏曙便让他去最远的西北攻打蛮夷，也不曾有过什么实在的赏赐，不知是否因为流言，禁军统领蛊惑上官将军心智，这才导致她不愿进内宫。
这次流清凯旋，他有意封她为镇安王，虽然历朝有过女将女相历史，可封为王侯相爵的女子还是鲜少，谏臣又开始叽叽喳喳的上奏，都被他一一驳了回去，那段时间魏曙还被谏官罚的吃了一个月斋食。
这场庆功宴一直进行到了酉时，流清早知霍都不曾来，就一直心不在焉，喝了几口酒就一直闷闷不乐。只要不在上官府中，她都会戴着哪个青面獠牙的黄金铜面具，一方面是不想在战场上女子面容受轻视，另一方面，这是霍都亲寻的黄金玄铁，命京城最好的铁匠所造，一想到霍都，她转了转酒樽，不禁失笑，待会回府了再去找他喝上几盅。
“镇安王，陛下邀您移步崇德殿。”流清正准备回府，却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叫住。
“陛下，镇安王到了。”说罢，便遣散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还带上了门。
殿内就只剩下魏曙和流清两个人。
“臣女参见陛下。”
“流清，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魏曙与流清一般年岁，是魏朝以来最年少登基的帝王，勤俭朝政，却不惜为了流清屡屡与谏官冲突。
上官流清已经跪在地上行大礼，“陛下，礼仪有分，君臣有别，臣不敢僭越。”
“流清，你我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我的心意天下皆知，你·····”
“陛下，臣只想为陛下护住大魏的疆土，无暇其他。”
“上官流清，你真以为我大魏需要一介女子来守护吗？！”
上官流清，“为何不需要，流清的梦想从不是嫁夫生子，宁愿一辈子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以鉴一片赤忱之心”
魏曙看着面前人，突然冷笑一声，“你只怕不是不想嫁人，而是想嫁给霍统领吧。”
上官流清心一怔，幸好面具遮盖表情，淡淡说道，“与他何干？”
魏曙冷笑道，“那便好，朕还担心他若死了你会太难过。”
“这是何意？”
“昨夜蜀关军情告急，陈铮反叛，朕已经派霍将军率精骑去平定反叛。”
“什么，他带了多少兵？”
“八千”
“蜀地易守难攻，陈铮已知就有有十万精兵，你让霍都率领那八千精骑去送死么？”
“怎么，你不是不担心么？”
“魏曙！你是在为了你的一己私心，就拿那些战士的命开玩笑，拿大魏的疆土来开玩笑是么，霍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却处处算计他，构陷忠良，你坐在这皇位上，也配？”
她又自知失言，“陛下，臣自知失言，待我平定蜀关叛乱，回来自来请罪。”
魏曙只能任凭她消失在自己眼中，苦笑。
······
“十万精兵，那，那流清阿姊出发了吗？你，你不是她的剑吗，你怎么还在京城。”陆窈。
“它只是昆吾剑的精魄所化。”褅皈看了一眼左手腕的银镯。
“昨夜从宫中回来寻不到霍将军，便私自携带虎符领五万精兵前去泗水了。”
“褅皈，那我们赶紧去救他们啊。”陆窈抓住褅皈的袖子。
“你要化成人形？”褅皈。
“是。”
“你现在不就是人形吗？”陆窈不解的看着他。
“它只是精魄所化，常人看不见他。”褅皈。
陆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以，我可以助你化成人形，那你用什么来给我换。”褅皈。
“褅皈，人命关天啊，这位公子不过就是想和流清阿姊见上一最后一面，你还，还想着做生意。”
“是应该的，我既然寻你帮忙，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公子，“不知，老板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褅皈停止把玩银镯，抬面看着眼前人，“我要先告诉你，幻成人形后，没有人认识你，你心念之人死，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公子眼角低垂，不知是否有了犹豫，“我知道，我不悔。”
“行，我要你的本体以后我所用，此后我会拿走你的这段记忆，并且永世不得再化成人形，以后也无法位列仙班。”
公子听见这个条件，又看了一眼白象玉坠，缓缓道，“即便是，再遇见流清的转世，我也，认不出来她了么？”
褅皈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一把剑，她能否记得住你都说不准，你竟然还妄想有下一世。”
“褅皈，你这话也太过分了。”陆窈不禁为昆吾剑心酸。
“怎么，我又没说错，喂，你愿不愿意。”
“我···我愿意，哪怕会魂飞魄散，能见她一面，与她待一天，我都知足。”
“陆窈，收拾一下。”褅皈起身。
“干嘛，去哪？”陆窈。
“去泗水，取昆吾剑。”
······
“喂，我说褅皈，你真把我当交通工具啊。”九厥已经幻成黑龙，载着褅皈和陆窈。
“逾公子，你好酷，你是龙吗，居然在天上飞也。”陆窈抓紧龙角兴奋的紧。
“他才不是龙。”褅皈抱着手，靠在龙角上。
“呜呼，好棒！”
·······
上官流清此时正快马加鞭赶往泗水，本来三日的路程，生生被她一日一夜赶完。抵达之时两军正在激烈厮杀，她一眼便瞧见被围困住的霍都，他铠甲的白衣早已被染成一片血红。
“不好，魏军的增援到了，快撤退！”陈铮手下的兵看见上官流清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只能先下令撤兵，并吩咐弓箭手射杀残兵。
霍都的八千精骑中了埋伏，已折损过半，敌不寡众，被透支了太多体力。
霍都小心！”流清看见一只弓箭射进他右肩。
“褅皈，你不下去救他们，他们要死了。”陆窈趴在龙背上向下张望。
褅皈靠着龙背惬意的快要睡着了。
“你是不是人啊，他们要死啦。”
“他们如何与我无关，人自有命。”
“你这人没有心啊，你太冷血了。”陆窈急的想从九厥背上跳了下去。
“看来这个小孩不怎么听话。”九厥戏谑道。
褅皈冷冷道，“你跳下去不是摔死就是被乱箭射死，还想救人？”
陆窈看着急的不行，“那你去救人啊！”
······
流清被如雨一般的箭困住无法前行救下霍都，突然杀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将士，骑着白马越过乱军，将霍都救上马，朝着大军奔来。
“撤退！”上官流清这才吩咐大军往后撤。
······
“那是不是昆吾剑？”陆窈看见白马上的公子。
褅皈又眯上眼睛。
【大军营帐】
“霍都，你来送死么？”即便上官不曾摘下面具，霍都也猜到她此刻表情肯定不怎么愉悦。
“你来的真及时。”霍都轻笑，试图缓解她的火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在军中从未见过你。”霍都看着救了自己的士兵。
上官流清也看着此人。
“我，我叫昆吾。”
“昆吾？”流清看着他。
“是，是的将军。”
“我的剑也叫昆吾。”上官流清握住自己腰间的昆吾剑，剑柄上垂着上官家独有的象牙白犀角的白琉尊玉坠。
“你救了我，霍都无以为报，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我不想要什么奖赏，我想跟在流清将军左右，护她周全。”昆吾。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护，既你不想任何奖赏，那你便先退下，我有话要同霍将军说。”流清。
“是，将军。”昆吾。
“霍都，你为何这般固执，你可知·····”
“将军，将在外有令不得不受，我既然是陛下的将军，就得不顾一切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你可以告诉我啊，你·····”上官流清话音未落，有一袭白衣女子掀帐而进。
“你是何人，没看见我与霍将军有事相商吗？”上官流清正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将军莫怪罪，这是我旧时相识，思漩。”
莫思漩微微行礼，越过她去到霍都身边，“还望镇北将军恕罪，民女实在担忧霍郎伤势，这才一下情急擅闯军营，幼时霍郎受伤都是民女为他上药的。”
上官流清微微握了握拳，“霍都，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她。”
“流清，在我进上官府之前，思漩都与我在一处生活，但自从大人将我接入上官府，便让我与幼时相依为命的伙伴都断了联系，如今也只有思漩还在人世了。”
“你，背着我爹去寻他们了？她来历不明你怎敢留在身边。”
“将军此言差矣，我们自幼无人疼爱，十几个孤童在一起相互取暖，互相依偎，霍郎不过是重情重义才收留了我。”莫思漩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霍都的外衣，露出了他的右肩。
上官流清记得霍都之前是不让女子碰自己的，别院中一个女眷也不曾有，胸口一阵闷痛，她在袖中摸到金创药，欲将拿出来给霍都。
莫思漩却早已拿出，细细倒在他的伤口上，“将军是要一直在此看着我替霍郎上药吗，将军身为闺阁待嫁女子见霍郎衣衫不整，怕是不合适，我已经习惯替霍郎上药了，我与霍郎早已生死相依，将军可与我不同。”
上官流清听闻此话，将金创药放回去，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将军。”
上官流清被眼前一幕弄的不知所措，看见昆吾在帐外不曾走开。
“什么事。”她冷冷的说道。
“上官大人传书。”
流清接过，打开一看，正是父亲亲迹：杀霍都，速回。
她以为自己看错，没拿住书帛掉在了地上。
昆吾想替她捡起来，不想被流清一脚踹开，冷冷的看着他道，“滚。”
复自己捡起书帛，难以置信的离开了大营。
·····
“让开。”霍都一把推开莫思漩的手，眉心紧锁，箭尖入的很深。
莫思漩被他一掌推到在地，“霍郎，你的伤很重，我来替你包扎吧。”
“不用，你出去。”霍都隐忍着疼痛。
“你是不是还是对上官流清有情，你别忘了，我们的族人都是被上官家害死的。”莫思漩。
霍都闭上眼，额间渗出汗来，暗暗咬着牙，“我没忘。”
“你不要管这个事了，这与流清无关。”霍都对着莫思漩的背影说道。
莫思漩停留了一秒，并无应答，快步出了营帐。
·······
“民女莫思漩，特来见将军。”
莫思漩去到流清的营帐，看见里面点着夜烛。
上官家的将士都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种莫名的敌意，拦住她不让她进去。
“让她进来。”流清。
将士这才放行。
“有什么事。”上官流清。
莫思漩一进去就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
“我自知比不上将军身世显赫，也不如将军与霍郎相配，只求将军让我留在霍郎身边，哪怕是妾，民女也愿意，哦不，只要能留在将军身边，哪怕是做个婢子，思漩也愿意。”
“你要留在霍都身边来求我做什么？”上官流清摸了摸脸上的黄金面具。
“霍郎其实知道将军对他的心意，但是霍郎与我自小青梅竹马，早就与我私定了终身，但他不敢忤逆将军的意思，一直没有告诉将军。”
上官流清下意识攥紧桌案下的手，
“满口胡言，你怎知我对他是什么心意。”
“霍郎为将军寻了黄金玄铁做了这黄金铜面具，其实”莫思漩从怀中取出一对金钗，晃了晃，
“这是霍郎用黄金玄铁，特地为我淬打的一对鸳鸯金钗，是我怕浪费这不易寻来的玄铁，让霍郎为将军打造的面具，但不曾想将军会误会霍郎的情谊····”
“你多虑了，我，不曾误会。”上官流清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说出这话。
“那便最好了，思漩代霍郎先谢过将军的怜爱之情。”
······
莫思漩一袭白衣，上官流清想起霍都曾经说过喜欢女子着素裙，看起来典雅清高，线下想来，此人便是说的这位莫娘子。
上官流清怒火中烧，将案桌上的茶具摔了个粉碎，又掀翻了案桌，外面的将士听着里面的动静但都不敢进去劝慰，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自己小姐发过这般大的火，流清一把扯下黄金面具，割伤了右手掌心，顾不得疼痛，狠狠将面具摔在地上。
鲜血顺着手腕滴下来，流清跌坐在地，明明知道没有莫思漩，霍都作为父亲义子，两人也根本没有结果，但一想到，他根本没有对自己有过情谊，就心如刀割，难以呼吸。
不知有谁掀帐进了来，她已毫无将军之威，“滚出去。”
那人并未离去，缓缓蹲下，慢慢抬起她的右手，拿起布条轻轻为她包扎。
昆吾看着一脸失神的上官流清，温柔的说，“将军，”
上官流清看着眼前人，一把打开他的手，站起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昆吾慢慢站起来，对着流清的背影说，“将军，昆吾永远都不会背叛将军的····”
“滚出去。”上官流清根本不认识此人，眼下正是心烦意乱。
昆吾只能失望的退出去，不想触怒上官流清。
“我早说过她不认识你。”不知什么时候褅皈来到昆吾身边，抱着手冷冷的说。
昆吾慌乱的擦了擦脸，笑着说，“没关系，只要能待在将军身边，为她做一些事情就好，起码让她知晓她不孤独，没了霍将军还有我。”
“搞不懂····”
“你不过是一把剑，生出情根就是要遭天谴的。”褅皈作为局外人，看的格外清楚。
昆吾看着天上的星空，“可是将军，好像从未把我当作物品，而是她的挚友，她最相信之人。”
“只有我知道，她杀人时有多痛苦，她也只不过想像京都的寻常女娘一样，穿喜欢的衣裙，吃蜜饯，与喜欢的儿郎携手相游，她以为霍都就是那个人。”
“霍都对她无意？”九厥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
“陆窈呢？”褅皈。
“云上睡着了，流了我一身哈喇子。”九厥颇为嫌弃的掸了掸衣裳。
“昆吾，霍都与别的娘子私定终身了？”九厥。
“若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昆吾。
“此话何解？”九厥。
昆吾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霍都的别院里向来没有女眷，这女子来历不明便与霍将军如此亲昵，很不寻常。”
“那你如何得知流清将死？”褅皈。
“我最近总有种不详之感，就偷偷去看了她的命格，还不曾看见发生何事，只看见她的命数就在这几天，就被命格星君打下来了。”
“你胆子够大啊，私看凡人命格是要遭天谴的。”九厥。
“无所谓了，如今她死我也会魂飞魄散，我只珍惜这几日就够了。”昆吾傻傻的笑着。
褅皈懒得理傻子，消失不知道去哪儿了。
昆吾记得流清小时候最喜欢吃上官夫人亲手熬制的桃花羹，但泗水没有桃花，他只能用米糕做成桃花形状，放了很多饴糖在饼糕里。他连夜做了一通宵，早晨给上官流清端过去。
“将军，在下昆吾。”
“做什么。”
“霍将军命我给将军送一些吃食来。”
“····进来”
帐内还是一片狼藉，没有人敢进去收拾，昆吾将桃花饼放在上官流清面前，去给她收拾周遭。
昆吾一边收拾一边温柔的对她说道，“这是霍将军给将军做的桃花糕，他本想做桃花羹给将军，但泗水没有桃花。”
上官流清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桃花饼，听见桃花羹又想起已故的母亲，却没有吃一口，静静的看着昆吾收拾。
“将军你怎么不吃。”昆吾走上前去，准备查看昨日包扎的伤口。
“你做什么？”流清满眼疑惑。
“给将军换一下药，将军的手还要握剑，断不能这般糟蹋。”
“与你无关。”流清抽开手，别过脸去。
“那将军尝一尝霍将军做的桃花糕吧，他说这是您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上官流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旋即狠狠掐住昆吾的手腕，左手去摸昆吾剑，冷眼问，
“你是何人，你怎知我爱吃桃花糕，霍都来我府时我母亲早已去世，他怎知桃花羹？”
昆吾的手被掐的生痛，上官流清看着他清秀的脸，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但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般，她不喜欢旁人了解自己，加重的手中的力道。
“我，我，·····”
“报——
将军，不好，陈军率兵往泗水攻来。”
上官流清立刻松开手，下塌，“有多少人？”
探兵，“预测有五万精兵，不过十余里就要到泗水城下。”
“随我前去迎敌！”
“是！”
昆吾紧紧跟上前去，流清无暇询顾及此人，大营里只剩下那一盒未曾动过的桃花糕。
霍都从营帐出来，后面紧跟着莫思漩，上官流清如今来不及想这些儿女私情，只是按住了自己的昆吾剑。
“来了多少人。”霍都。
“五万。”上官流清。
“流清，你与思漩先带一队兵马绕城后撤退，去暸洲请援兵，我来拖住他们。”霍都对着上官流清说道。
上官流清冷笑一声，“霍都你也不必如此侮辱我，这泗水城中这么多百姓，让我弃城而逃可能吗？还是让莫娘子去暸洲请援。”
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身边的两人，每看见二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一体，就会刺痛她。
“那民女先谢过镇北王了。”
莫思漩跟着一队兵马下了城楼。
“流清，我····”
陈军已经架上攀云梯。
“火攻，不要让他们上来！”
“是！”
陈军兵临城下，乌压一片，城墙上已有叛军侵上，流清拔出昆吾剑，斩杀叛军。
“死守住城门，不可开！”
上官流清和霍都与翻入泗水城的叛军厮杀。
“保护百姓！”
“将军，不好了，”
“说！”
“城外草中全是陈军，估计有，二十万大军。”
“什么？！”
“流清，这样死守不是办法，先要把百姓疏散出去。”
“去，去找有没有密道可出城！”
“是！”
上官流清遣了自己的亲卫去寻出城密道，与霍都抵御叛军。
不一会陈军缓下了攻势。
“将军，找到了密道。”
“赶紧将百姓都带过去。”上官流清抓紧时间挨家挨户去叫大家往密道去。
“我去守住城门。”霍都。
“我随你一起去。”上官流清脸上不曾带上黄金铜面具。
“不行，你要跟百姓在一处，以防有叛军。”霍都来不及问她面具去了何处，“线下情况紧急，将军莫要优柔寡断！”
“那，你等会便一同来与我汇合。”上官流清没了面具，脸上的担忧一露无遗。
“会的。”
流清看着他反向的背影，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担忧。
但此刻顾不上那么多，她必须将百姓安全护送出城，莫思漩没有随兵去寻援军，一直在密道处。
“将军。”
“你怎么还不曾出去？”
“我，我想等霍郎。”
“行了，你赶紧走。”
“求求将军，就让等等霍郎吧，他若又事，思漩决不独活。”她眼里噙泪。
“行了行了，你站在旁边，不要挡住百姓的路。”
“多谢将军。”
“赶紧撤，赶紧，跟上跟上。”
百姓大都进入了密道，吵嚷着关上暗门。
“霍将军还未归，不能关。”上官流清挡在密室前。
“将军这是要害死我们吗，不关门等会叛军发现此处，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是呀，将军这是要害死我们吗？”
“你们，霍都为了大家去抵御城门，不要再吵嚷。”上官流清手中的昆吾剑上还沾满未干的热血，众人便不敢多言。
城内忽的安静了许多，流清嘱咐不要关暗门，便出去查看，看见霍都正在城门处。
她心下一阵不妙，霍都打开了城门，瞬间无数叛军倾城涌入，霍都就在众人之间也看着自己。
上官流清心底不知什么突然就破碎了，愣在原地。
“流清，赶紧走！城门破了。”昆吾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暗门带去。
“不要关门！”昆吾却看见暗门缓缓关闭。
“赶紧关门，赶紧关上，等会叛军进来了。”
“不要关门，将军还在外面呢！”昆吾扒住暗门，让流清先走。
不曾想里面射出一支暗箭正中胸口，
“流清！”
昆吾转身想扶住她，却被流清一掌用力一推，将他送进了暗门。
“流清！！”
昆吾就在闭上的那一秒，进了密室。他跪在地上扒着厚重的暗门，
“你们怎么能这样。”
他哭出声来，他也没想到，霍都会打开城门，更没想到，杀死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守护的人。
流清自己也没想到这是她一直守护的百姓，她倒下去的那一秒，看见射进胸口的箭是昨日射向霍都的箭，瞬间明白了什么，除了母亲去世时，她便不再哭过，但她视为最值得信赖的霍都如今背叛了自己，心口犹如万般虫蚁啃噬，密密的疼痛感传来。
她扬起昆吾剑斩断了箭尾，左手擦掉溢出的血迹。将剑指着前方，一人挡在千军万马前。
霍都翻下马，想上前去，“流清·····”
“站住！”上官流清依旧用剑指着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霍都张了张嘴翕合，又吐不出任何言语，
“流清······我，”
“你不要叫我名字，真是恶心。”上官流清一剑刺过去，霍都下意识举剑来防，一剑正刺进她腹中。
而昆吾剑从霍都的面颊掠过，只削断了一丝青发。
“流清！”
霍都没有料到会如此，丢下剑，慌了神。
上官流清见他如此慌乱，冷笑，嘴角却不停溢出热血，“霍都，你真的好虚伪，让我辨别不出真假。”
“流清，我，我，”
“你不要叫我名字，恶心。”上官流清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霍都的时候，他就是一副稳重模样，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会误会他对自己有情意。
“流清，流清”
暗门竟然缓缓打开，昆吾看着流清倒在霍都怀里，冲过去推开霍都。
颤颤巍巍按住她腹部的血洞，试图阻拦住往外溢的鲜血。
“流清，流清。”
上官流清已经渐渐模糊了意识，“昆吾，带我，带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好，好，昆吾带你回家。”昆吾忍住泪，抱起上官流清。
霍都举剑挡住前路，“放下她。”
“滚开！”昆吾看着怀里痛苦的流清，再不复温柔。
不知何处一股力量弹开了霍都的剑。
“你不是不插手凡间的事么？”九厥微微一笑。
“手滑了。”褅皈。
昆吾抱着上官流清朝着城外走去，嘴里一直念着，“昆吾会一直陪着你的，昆吾不会离开流清的。”
霍都跌坐在原地，他不曾料到事情会这般。
莫思漩拿着□□，面容冷漠的走向霍都，“将军只是做了该做的，这便是报了上官灭门之仇。”
“你给我滚。”
霍都在被收养以前，原名叫陈都，他与流清玩躲迷藏时候躲进上官合的书房，向来是家中禁地，他躲在这儿，一定能胜过流清，不小心看见桌上上官合准备上奏的奏折，是他让陛下警惕自己，不仅是因为流清，更是因为他本就是陈军之后。当年陈氏一门遭到上官家合围，举上全族，七百二十一口人，全都被杀完，只剩年幼的几人被上官合带回上官府收作义子。
霍都翻上马，往着城外赶去。
就在城门处看见倒在地上的上官流清，却不见那位名叫昆吾的男子。他抱起流清，温柔的看着她说道，
“将军，霍都带你回家。”
霍都瞧见她腰间那把昆吾剑不见了踪迹，那是流清生前最爱的剑，他一定要给她寻回来。
魏曙得知上官流清战死的消息，又派了十万精兵前去平叛，但自泗水之战后，便再没了霍都的踪迹，就连流清的尸首也一并随着霍都消失在了泗水。此后只有一无名男子四下在寻找昆吾剑的下落。
（二十年后）
有一名男子在泗水祭奠故人，那座坟冢没有姓名。
这一身美人骨，薄葬入小城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