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韩愫于疫区内同她表白,曾言她与赵深,根本不配。

    孙芙蕖清楚自知,她配不上赵深,但她为了活命,终还是点头应允,接受了赵深求娶她的那份善意。

    离开天牢,赵深持孙芙蕖所托信物,当先去京兆府,拜会了未来的岳丈孙坚。

    他拿着同孙芙蕖“定情”之物,来向孙坚提亲,倒是了却了孙坚心头的头等大事,得孙坚倒履相迎,交谈间宾主尽欢。

    换在原来,孙坚尚有心待价而沽,断不会匆匆定夺女儿们的婚事。

    但如今情形变了,孙芙蕖犯下滔天大罪,成了极烫手的山芋,孙坚虽不至于盼她早死,却再不想同她有任何的瓜葛。

    嫁出去的女儿,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为了阖府安危,孙老爷急于将不肖女脱手。如今有赵深肯捡走孙芙蕖,孙坚甚至添上了许多嫁妆,毫不犹豫地将幺女许给这穷酸的后生。

    陆柔良听闻孙芙蕖婚约既定之时,恰正坐在闺中,执针线绣嫁衣。

    早先赵深曾经威胁过她,若她胆敢动孙芙蕖,此仇便唯有见血方止。

    故而在赵深入狱探监之际,她便盯紧了他的动向,生怕他见过孙芙蕖后,冲动之下闯来陆府里朝她索命。

    但她未料到的是,赵深竟去了孙家,为孙芙蕖一个将死之人,向其父提亲下聘。

    他可真真对孙芙蕖一片痴情呢……

    纵然是孙芙蕖此一劫必死无疑,他都还想着娶她过门,在名义上同她结为夫妻。

    孙芙蕖今朝无异于死尸一具,赵深他难不成,是打算跟她的牌位成婚么?

    他还说什么“见血方止”。到如今,此事中除了孙芙蕖,又还有谁付出了血的代价?

    陆柔良嘴角轻挂上嘲讽的笑,心下安然,不再担忧自己遭赵深的报复。

    她只当上林苑里,赵深对她所言,仅是夸大其词。但她远尚未意识到,孙芙蕖的冤案,到最后的确是靠着他人血祭,方得以水落石出。

    紫鹊见她闻得赵深之事,便久久地出神,故稍倾身凑过来,瞧她所绣针法。

    果不其然,这嫁衣上的绣样,被她糟蹋得惨不忍睹,简直是丢尽了堂堂御史千金的颜面。

    “呀!我说小姐,这好好的榴开百子,教您绣得如此歪七扭八,兆头实在不吉利得很。”

    她握上陆柔良穿针的手,止住她继续荼毒婚服,苦笑着为自家的主子出主意。

    “好在这纹样是绣在旁侧不显眼的地方,小姐您且将歪掉的针脚拆了,从头再来便是。”

    陆柔良听她此言,却只觉得头大,本就在绣活上不算多的耐心,一下子彻底尽丧。

    这件嫁衣,原是真正的那一位陆柔良在绣。只可惜尚有角落处未待完工,陆柔良便就淹死在冬日里的荷塘。

    最后的这幅“榴开百子”,乃多子多福的吉兆。紫鹊会在乎这绣样是否周正,倒也的确在理。

    而作为待出阁的新娘,亲自绣成吉服,亦同样理所应当。

    但这其中唯独有错处的地方,是她并非那真正的陆柔良,她只是穿书而来的丛珊。

    陆柔良作为古代仕女,大家闺秀,女红针线信手拈来,但如今换作了她丛珊绣这花样,却实在是如何也循不到章法。

    “就这样了!”

    越是瞧自己的绣活,她越烦躁,干脆将手中裙裳一掷,再不理那团乱麻般的丝线。

    紫鹊还要再劝,她赶忙挥手止了她的言辞。

    “反正在不起眼处,哪有人会仔细地瞧?说什么兆头不兆头的,我这幅‘榴开百子’绣得难看,便就真会与相爷无子不成?”

    她已然这样呛声质问,紫鹊根本便不敢回以反驳。左右如小姐所说,这纹样不在正中间的地方。小姐她既是没了耐心再改,便就如此放着,倒也算是无妨。

    *

    “今年的龙舟赛你不在,我可是独占鳌头,远胜过苗施和旁的那些个王公贵女们呢!”

    云暮今岁里独赢竞渡,这会儿得空与赵深私下独处,方一开口,便忍不住同他报喜,亦带了邀功炫耀之意。

    “如此一来,倒是恭贺你龙舟夺魁。今后的端阳节里,龙川的女儿家们,恐皆要朝你掷香囊了。”

    闻得赵深称赞,云暮颇有喜色,却转念思及了赵深来此之意,笑容又禁不住淡了下去。

    “我没有要和你争风头的想法,你且随我回去,不要留在这里,和那个宋女成亲。”

    云暮所指“宋女”,自然是牢中的孙芙蕖,而非皇宫里的乔继。

    济慈寺祭礼那日,恰是赵深迫他启口,去为孙芙蕖向宋皇讲情。

    “待她过门,你便要唤她作‘长嫂’了,莫再没大没小,对她以‘宋女’相称。”

    赵深虽没有出言责他,却未在笑。云暮知他脾性,故而不甘地瘪了瘪嘴,但终还是乖顺点头,未再对孙芙蕖不敬。

    “皇兄你嘱咐的事情,可一点儿都不好办。既然苗王欲挑拨越宋间的关系,我若将苗施交给宋皇处置,挑破她窃玺之事,便远比将她带回越国秋后算账,麻烦得多。”

    小皇子另有他自己的考量,毕竟从前洛川那昙花疫,便是楚人作祟,欲要将罪名推到越人的身上,更是打算害微服于宋的赵深,客死在异国他乡。

    好在那凌蚕蛊,天生为焰蝎符所克制,赵深无碍,甚至是苗王那诬陷赵深,离间越宋的险恶阴谋,亦被越皇扼杀于萌芽之际。

    苗王一计不成,今朝再生毒计,打算借越使窃取乔宋国玺之事,再度破坏越宋邦交。

    孙芙蕖说得没错,彼时济慈寺里,的确有黑衣飞贼,打算窃玺。

    云暮而今查明,那人原是苗施。因唯恐此女于宋境受审之际,谎称她实为越皇所指使,故云暮早已经打定主意,欲将她押回越都龙川,再作处置。

    至于孙芙蕖平白代苗施承下窃玺罪行,终将无辜受死,云暮并不在意。

    若可以杜绝宋皇的无端猜疑,避免越宋生出罅隙,牺牲区区的一个宋女,根本不算什么。

    但如今赵深执意,要推苗施出去,换回孙芙蕖的清白。

    这事情该要如何着手,云暮便不得不重新计议。

    *

    苗施身为武官,功夫自是了得。也正因为如此,她对云暮,太过于掉以轻心。

    云暮只说要带她入宫,觐见宋皇,她便也不疑有它,穿戴好最贵重的银衣,先至客馆前堂,等待云暮现身。

    鸿胪寺此处客馆,单供越国使团入住,虽清静却幽僻,倒是方便了云暮手下的一众护卫,围杀苗施。

    他早已有吩咐,取此女项上人头,故护卫们手起刀落。

    被制服在地的苗施,尚不及再顽抗,便就身首异处,命丧当场。

    “慢着。”

    护卫首领,正将苗施的头颅拎起,装入匣中。

    云暮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蓦地开口唤住了他。

    “她头上的银冠。”

    伸指轻点了点自己的发顶,云暮示意朝他看来的那名护卫。

    “摘了,留着。”

    见银冠被取下,云暮颔首一笑,拎起包裹好的木匣,入宫门拜会宋皇。

    几乎是在知晓孙芙蕖窃玺之案,终柳暗花明的同时,乔继闻听宫婢朝她禀报,越国的二皇子云暮在她殿外求见。

    “皇上特命他过来一趟,同公主您当面相谈。二皇子来意奴婢不便多言,待公主见了他,还是听他亲自解释为好。”

    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他与她见面相商?

    乔继不解,虽欲深问,却到底未再为难宫婢,只是点了点头,准许云暮入殿。

    宫婢将云暮引至殿内,便小心翼翼地埋首退下。

    以她之见,二公主素来宽和仁善。但如今和亲之事,既那样节外生枝,公主如何能仍对云暮礼待,半点都不动怒呢?

    贵人们的争端,稍不慎便是国与国的决裂。

    宫婢出得殿去,便速速躲得甚远,根本就不敢掺和进去分毫。

    “我今来此,是向宋皇呈交真正的窃玺贼人,也是为了请宋皇他恩准,重议越国与宋国联姻一事。”

    “苗施既死,窃玺之案真相如何,还不是任殿下口说罢了?”

    既是此案已死无对证,乔继本也不关心所谓“罪魁祸首”,故神色淡淡地俯首饮茶。

    放下茶盏,她稍清了清嗓,方缓缓问向云暮。

    “至于两国和亲,父皇又缘何偏要你亲口来对我讲?这桩事情,同样该任凭他与你做主罢了。”

    云暮本也同乔继一样,以为若想要再议和亲之事,他只需说服宋皇罢了。

    但因为他所提那番请求,着实荒诞,宋皇未允,仅是让他来见乔继,说此事全凭公主她自己定夺。

    宋皇的确对二公主极宠爱。婚姻大事,若眼下乔继她不答应,宋皇便万万也不会委屈了她。

    “公主有所不知,我今携不情之请前来,欲身代储君兄长,娶公主您为妃。”

    不是做越国未来的国母,更不是嫁给太子云朝,关于乔继的婚事,越国竟想要出尔反尔,换二皇子云暮同她完婚。

    云暮不过屈居于皇王之位罢了,年纪又还比乔继轻了太多。

    乔继自问,她该要下嫁给二皇子云暮,做越国的王妃,将她的未来托付给不般配的人么?

    今日之前,她尚还在等待嫁给云朝。那样的一桩婚事,本也还算美满。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朝竟不再肯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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