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穿长衣长袖,没捂出痱子也是神奇。

    商明漪浑然无所谓地揣回口袋:“不知道,我们走吧。”她作势牵魏参,没发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魏参避开,锐利的眼神一一审视朱教头、浴巾女,将后者看得吞口水扯了扯衣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又来个不识好歹的……”

    她骂着骂着,给魏参抛了个怨愤的小眼神,眨眼,拆掉浴巾将长发抖落,挺胸收腹,向梁经理道:“梁经理,还愣着干嘛,还不让这几个人给我们赔礼道歉,或许我,我老公能放他们一马。”

    朱教头在背景板中打完电话,瞪了女人一眼:“边上去,头发长见识短,在这逞什么能!过过过过过边上去!”腮边横肉波动,浪打浪。

    梁经理见魏参王霸之气立体侧漏,再加上冯笑那令行禁止指哪打哪的态度,队长那声称呼,心思一转,还是息事宁人妥当的多,他赔笑道:“朱老板,消消气,都是误会一场,天气热,大家伙都燥了点。这样,我做个主……”

    他吩咐服务生:“去,把新到的一批人头马拿两瓶来,再安排个单间。”

    服务生领命小跑出门了,魏参没有制止,冯笑的俯卧撑已数到58、59,声线颤抖,没力气跟苑荷乐调笑,苑荷乐心疼地摸了下他鼻尖汗珠,看向魏参。

    “误会?”魏参走到梁经理面前,“我刚一上楼,就听到有人在骂婊子,谁骂的,骂谁?”

    朱教头往前一插:“操!婊子就是老子骂的,要不是那小婊子敞着衣领在我跟前晃,至于被——啊!”

    魏参的黑靴子底很重,足尖皮质内还藏了薄而硬的刀片,他挑脚踢中朱教头的膝盖,令他嚎叫着跪下,紧接着往他的肩膀上一踹。

    轰——

    庞然大物倒了,地板似乎抖了抖,那浴巾女连忙躲开,往旁边一跳,看魔鬼一样看魏参。

    “那句贱人呢?你来认领一下?”他礼貌回望。

    “警察!给我叫警察!你等着!臭小子!哎哟——”

    “啊!————”

    尖叫与咒骂融为一体,魏参假装没发现梁经理绷不住的笑脸,当面将曾华强的警帽头像点开,拨通。

    “喂?”曾华强还没下班,“大侄子啊,回来了?今儿不着急啊,你歇歇!”

    “曾局长,给你发了几张精彩照片,我举报碧海蓝天参与非法涉黄产业,请你带几位警官协助调查,我就在四楼左转第一个台球厅。”

    他目光清亮,却令人不寒而栗:“请你务必,亲,自,来。”

    -

    傍晚警察局格外热闹,本来准备收拾下班,回家接儿子了,又来活,女警将审讯室门咣咣拉上:“你们俩,几进宫了,好不好意思?叫你老婆来赎你!”

    说罢,那长发干透没有烫,便像枯草般炸着的女人往角落一缩,降低存在感。

    “还有你!”女警盯着她的手,咬牙,叹气。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喊你家姐姐过来领人,真是,有生意不做,你姐都快四十了,在实小门口挨个给家长发文具包,五块一份!你看看你,你那指甲做一次,多少钱?也不想想她的难处!”

    朱教头抓住窗户栏杆:“别走啊,同志!老子今天谁也没揍,凭什么关老子?那几个狗娘养的呢!来当面对峙!找碧海蓝天要监控,别让他们跑咯!”

    冯笑对审讯室感到挺新鲜,扩胸缓解肌肉,领着苑荷乐左右摸摸:“看,这硬件比不上湖京片警门口的公共座椅。”

    苑荷乐:“墙上都写写画画,为什么关进来还能分到笔?做笔录用的?”

    冯笑:“笔录是警察做,估摸小学生吧,随身带笔,你看还有个王梓豪到此一游。”手指头一抹:“不错,收拾挺干净,内务过关,他们这儿应该是有退役军人指导。”

    商明漪坐在长椅上,摩挲手机的缺角,非常安静。

    她的人在这里,魂却不像在,苑荷乐跟她多相处了几天就摸清状态,人这是正常修行,不是孤单寂寞冷,用不着母性大发去安慰。

    走廊一阵人声,曾华强笑声爽朗未见其人先听其声,警员帮忙开门,魏参先进来,对冯笑点头:“你们可以先走。”

    “这就能走?”苑荷乐虽然财大气粗,但意外遵纪守法,她举手自爆道,“冯子拿杆扔的人,不用赔@#)*¥%*……嘛?”

    “汗蒸蒸多了,脑浆比较潮湿。”冯笑把她搂进怀里捂嘴,“嘿嘿,队长,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回头喊道,“商明漪,打道回府喽!”

    苑荷乐废老大力气掰下来手:“我还想拿钱给他砸晕呢,没意思。”

    一排好几间审讯室,几人走过,朱教头在最里头屋,大喇叭一样播着聒噪的喊冤谩骂,商明漪落单,大帽子掩盖了她的视线。

    魏参与曾华强在最后:“明天不多跑一趟,他在哪里关着?”

    “前面,第一间,老头血压跟血脂高,得保证他打嗝我们都能听见。”曾华强哪里还管顾得上管扫黄和斗殴,“这几天什么都没交代,跟他说了,儿子儿媳妇后天来接,这大夏天,非说冷,要盖被子,真盖被子发烧不得送医院?这年纪的肺也不好了。”

    “按他的要求,别戳破。”魏参安排起任务来轻车熟路,“有方案了吗,如果没有,我来主导。”

    “有,不过还要润色,你要晚上不急就留下,叔跟你喝几杯,去叔家里吧,你这几个朋友住哪儿?魏参?”

    曾华强诧异地随他一起停步,前面那高瘦缄默的女孩儿在钟以肃的窗边停了下来。

    她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痴痴走向窗户,细白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将大帽子褪去,露出清丽的脸庞。

    走廊是明亮的白炽灯,白凛凛,冰冷而清明,那白色的光束打在毛茸茸的漆黑长发上,勾出一圈逆光般的光晕,挺鼻朱唇清晰映在魏参眼中。

    冷静,无念无想,是个瓷雕的洋娃娃。

    那一刻,他感觉商明漪的身上罩着一层朦胧的迷雾,伸手不见五指,雾在向外蔓延,氤氲流淌着生涩的味道。

    那是悲伤。

    “媳妇儿!”老人冲上来,平地惊雷,激动摇晃窗杆,“媳妇儿!你来接我,阿智呢,儿子,接我回去,这里冷!阿智!”

    很快,两民值班民警冲了过来,一个守在窗边观察,另一个开锁进去:“钟爹爹,别激动,你先回去坐着。”

    老人在门缝挤出一只胳膊,民警大惊失色,这老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怎么都撬不动,还动不动就凶人,这下好了,随便抓着个女孩儿就往上凑,到底真傻假傻?

    魏参在后面目不转睛,不过不是看钟以肃,而是看商明漪,他低声解释:“那天找项链,商明漪也在,也许对她有印象。”

    曾华强点点头:“这丫头是你什么人?”

    “邻居。”

    扔下两个字,魏参上去轻轻挽住民警,小幅度摇摇头,民警把着门不知怎么处理,看曾华强,对方也撇嘴抬下巴,对着魏参比了个手势:听他的。

    钟以肃并未分神给魏参,他眼中只有商明漪,民警不拦了,他便踉跄推开人跑出来。

    “……”魏参镇定上前扶他的胳膊,“爸。”

    民警:orz,入戏真快。

    老人眼神迷糊了,他迟疑摸魏参的短袖:“阿,智?”

    魏参:“嗯,是我。”

    “你咋高了,壮啦?”也就短短几秒,钟以肃的表情变成惊喜,夹杂埋怨,狠狠敲魏参的腰,“你回来,怎么不回家,爸带你去钓鱼!走,回家找你妈。”

    压力给到商明漪,魏参任凭钟以肃亲热地拈起商明漪的手,喊她媳妇儿,也没遭到拒绝,苑荷乐见到这一幕,还想上来拉商明漪走,她脚一动,冯笑把她拽出走廊,眨眼消失。

    商明漪的目光不再游离,她紧紧盯住老人脖子上那块翠绿的玉牌,好一会儿,轻声喊道:“爸。”

    这超神的模仿能力,魏参心放了下来。

    曾华强松一口气,随机应变,戴上警帽过去说:“钟老叔啊,你儿子来了,行,那你们把老人接回去吧,哎对了,老钟啊,你家那小区今天在喷打虫药,不适合住,钟智,给你爸开个小宾馆,凑合凑合,晓得吗?”

    “好,谢谢曾局长关心。”

    钟以肃一手拉一个,底气十足:“宾馆?什么宾馆?我家老伴儿还等着,住什么宾馆?明天过年,还要准备年夜饭!我不住宾馆!”

    头摇得跟小孩儿似的,拨浪鼓,又对商明漪关切道:“媳妇儿,你今天穿的不冷咯,这样对嘛,零下几度,你穿条裙子,年纪大了要得风湿!带小孩要命的疼!”

    魏参耐心劝道:“爸,露西不能睡木板床,她皮肤嫩,容易过敏,蜱虫咬人得肿好几天,她爱漂亮,咬一个包就不得了。”

    “啊,哦,好好好。”钟以肃喜悦拍他的手,“是,是要给她住宾馆,走,你们去住宾馆。”

    曾华强给民警使个眼色,民警飞快沿墙角溜了,路过朱教头那屋,训了句“安分点!”然后从后门拐出去,找人订旅馆去了。

    “一家三口”跟警察道别,老老实实听曾华强说‘要孝顺老人’‘小年轻好好恩爱过日子,早生贵子’,钟以肃连连点头,魏参也应了。

    门口出租车等待多时,开到钟以肃家附近的宾馆,前台老板娘正是警局的女警。

    钟以素做主,是家里大人,让开了一个双人间,亲眼送小夫妻俩进屋,他才一个人颤颤巍巍扶着墙往家里走。

    幸好破房已布置完毕。

    入夜,小区反常的安静,好几个路人在附近徘徊,其实挺明显的,但钟以肃高兴。

    “树上的鸟儿啊~成双对~”

    他哼歌到家,这时居委会胡大姐的戏份来了,她别扭地穿了棉袄,一脑门汗,扬起嗓子:“老钟呐!”

    钥匙砰砰撞着铁门,如同一段短暂的编钟敲击乐,钟以肃应声:“小,小胡?”他有点认不出来人,“胡妹儿来,你怎么老了许多,还烫狮子狗卷头发。”

    胡大姐:“什么狮子狗!老钟,你老伴跟老年大学的姐妹去市场耍了,叫我跟你讲,她说明儿早上抢年菜,去晚了没有,不跟你回家,你一个人睡冷炕头吧!”

    经过详实的背景调查,警察局确实写了份应景的方案。

    “噢!过年了,全不在家住。”钟以肃黑脸吐槽,进屋后哐地关门,“晓得来,不留你吃饭咯,我家新媳妇回了,我得腌上肉,给她露一手。”

    胡大姐被人带走了,屋里不断传来老头奇怪的嘀咕:“咦,肉呢,我的牛肉,怎么只有羊肉,我这个记性……”

    便衣蹲在他屋外,对讲机里,曾华强正在远程操控行动。

    “咋样,有没有露馅?”

    “一切正常。”

    “情况比较突然,不变应万变,有任何状况现场都听魏参的,不用管我,知道吧?”

    “局长,这……”便衣面面相觑,忍不住打听,“他是谁啊,死者属地的同行吗?”

    “不用管是谁,他叫你们干嘛,你们就干嘛,老钟头要是露出马脚,你们也别冲上去,一切围绕案情疑点展开!”

    “收到。”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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