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漪像纪录片一样复原这一切,换句话说,她在演这一天里遇到的人和事,要是不问点具体的,她恐怕得从头演到尾,都不带歇。

    见商明漪又看自己,冯笑哑然,迅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中午你和乐乐吃的什么。”

    “旋风薯条、番茄酱、椒盐粉、鸡块。”数完自己吃的,舔口手指,商明漪做出抱怨的表情,手捧‘汉堡包’咬了一小口,说:“这面包是北方大馍师傅的配方吧,纯纯碱加多了才这么黄。”

    然后,她跑到客厅的另外一边:“你们家有没有兴趣被收购呀?”

    换方向扮演柜台服务员角色,一脸诧异:“啥意思。”

    魏参洗完澡出来,客厅里是这副超自然景象:

    商明漪做出打台球的姿势,倏地凶狠一抬头,龇牙骂了一句脏话;

    苑荷乐保持腰背挺直的坐姿,眼神飘忽,灵魂被抽走了;

    一个袋鼠人手足无措抱头蹲在一边,根据排除法,它应该是冯笑。

    “……”魏参镇定走到苑荷乐身边,“这是在干什么,大半夜的集体拜拉面神教?”

    苑荷乐侧头低语:“比拉面神教更值得拍一部闪灵。”

    她挪了个位置,让魏参坐下,您坐您请坐请上坐,恭敬邀请他观看。

    ‘咻!’商明漪自己配音,从阳台的方向走进来,面沉如水,柳眉紧蹙,迈着威武的步伐走到袋鼠面前:“寻衅滋事,寻欢作乐,出息?100个俯卧撑。”

    苑荷乐忍笑到浑身触电。

    魏参沉默。

    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潮湿,嗓子却很干:“她,在演,我?”

    我是那样走进来的?在她眼中我是那样的?像戏台子上的老将军那么夸张走进来?

    魏参的内心有一万只袋鼠在打拳击,但他很会控制,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在复盘碧海蓝天的事?姓朱的跟浴场他们有人在盯,细节警察不方便告诉我,忘了就行。”

    这么一演,谁他妈还忘得了?

    作为早他二十分钟进场的观众,苑荷乐深深同情魏参,想拍肩,仰望下,往边上挪挪缩回手。

    “魏队,你有怀疑过宇宙存在的合理性吗?”

    魏参:……

    苑荷乐耐人寻味脸:“现在,该是你怀疑的时候了。”

    魏参果断站起来叫停:“十一点多了,别玩了,赶紧回去,冯笑!”

    袋鼠人浑浑噩噩地走向阳台,同手同脚,苑荷乐小心凑近商明漪身边:“明漪,训练结束了吗?你该睡觉啦。”

    一面对人,商明漪就恢复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模样,她随便点头:“噢,你再问我一个问题,问我李春然砸我的台球是什么颜色的。”

    “李春然是谁?”苑荷乐懵逼。

    商明漪鼻子深呼吸,眼睛快速眨动,双手在腿边开始抠衣服,魏参眼神一凛,快速道:“李春然砸你的台球是红色的。”

    无需多问,魏参立刻从刚才这段对话中分析出了内因。

    每天结束后复盘当日见闻,事无巨细,在患者幼年时期不可缺少,要一遍遍反复询问患者,到他们说出正确的答案为止。

    正确或不正确,在于患者千奇百怪的应对,而商明漪摇头:“不,是绿色的。”

    魏参的目光有所软化:“对。”

    有种想为她鼓掌的冲动。

    在商明漪更小的时候,她的内心世界之于父母来说,是一片汪洋大海,商汀兰和黄德阈要在大海里找到一颗比巴卜、一根胡萝卜、一个小鲤鱼水杯。

    商汀兰去幼儿园接她:“水儿,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呀?”

    商明漪挣开她,到处跑,紧急抓回来,重复问题,她稚声稚气地说:“吃了鱼。”

    其实吃的胡萝卜。

    “噢。”商汀兰勉强微笑,“还喝了什么呀。”

    商明漪对着天空中的一只小鸟出神,好一会儿亲了妈妈一口,说:“喝了啤酒。”

    其实没有喝任何饮料,幼儿园老师只敢喂她水杯里的水。

    她并非抗拒回答事实,只是在她的这片心海,丢进一粒石子,可以开出一朵花,万物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她只知道动词+名词的组合,听懂了,再从海底淘出另一个名词,交差。

    此类干预持续到商明漪上一年级。

    有一天,她突然对黄德阈说:“爸爸,容儿想尿尿。”黄德阈不信邪,去换尿不湿,的确已经污了要换。

    天知道让商明漪理解‘别人’、‘想’干什么,有多难。

    黄德阈与妻子欣喜若狂,一度忽略了,商明漪是怎么读懂一名婴儿的意愿。

    直至两个孩子相继健康长大成人,商汀兰才叹息着,满足而忧郁:“这俩孩子,好像心灵是共通的。”

    黄德阈不甚在意:“通的,不是更好?本来就是这个念想。”商汀兰便没继续说。

    “你没有错,是我记错了。”

    魏参声音很低,也很轻,轻飘飘的,魁梧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矗立着,眸色幽暗,不知想些什么,商明漪亦美得好似不在人间,她嘴唇微张,茫然,潋滟如湖水的眼波燕子般轻巧,在魏参鼻梁上掠过。

    苑荷乐夹在中间,悄悄往后退一步。

    两个人的电影,她一路人甲不应该有姓名。

    谁来告诉她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笨蛋美什么时候才能立法保护啊摔。

    张启红带组员走访邻居,刻画出了钟智的形象。

    游手好闲,眼高手低,懒,对爹妈不算忤逆,但也绝称不上孝顺,粗着嗓子吼是常态,经常听他家叮里哐当的,学生时代还收敛,高中肄业后更放肆,一回家就是要钱,不给,硬翻他妈的嫁妆箱子。

    魏参决定上午十一点左右,快吃午饭了,再过去找钟以肃。

    所有人挤在小宾馆,张启红见冯笑跟苑荷乐也来凑热闹,隐约不满。

    苑荷乐挽着商明漪上前,自我介绍:“张警官,我是明漪的朋友,她是不是要换衣服,唔,因为一点特殊原因,我得帮她换,别人可能不行。”

    女警连夜买来露西的原版穿搭:紫色小香外套、渔网袜、包臀裙、高跟鞋,装饰是假祖母绿染色耳钉,金属鱼尾夹等,力求和照片一致。

    张启红拿出装衣物的袋子,把商明漪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就是这个项链啊……在钟老头颈子上戴着,小魏,你千万记着圆过去。”

    魏参立在窗边,随口复述计划里的台词。

    “爸,这项链怎么样,露西惦记你俩吧,特意去金店买来的,孝不孝顺?”

    他已换了钟智的装扮,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钟智回家过年想要充派头,穿了西装四件套,打领带,蹬皮鞋,再癞头的蛤\\蟆也像模像样,更别提魏参了。

    西装材质普通,可穿他身上,楞有了橱窗模特的效果。

    要热,到钟家就脱掉外套,只穿衬衫。

    截然相反的天气,对当时的露西来说是灾难,对商明漪来说就是福音。

    李傲嘶嘶琢磨道:“魏队是不是过于帅了,钟智没你这么高,也没你这么挺拔,他走路右脚轻,左脚重,可能腿脚受过伤,魏队,你得跛着点,像我这样。”

    张启红:“你们几个出去,让个道,李傲你示范下吧。”

    她不断看表,盯梢的便衣传来消息,‘组长,钟以肃起来做饭了。’‘问了胡大姐他老伴的问题,目前没起疑。’‘他出去超市,买了一提卷纸,一包抽纸,还买了一双女士拖鞋。’

    “半小时后准时行动,各部门做好接应准备。”

    “收到。”

    静静等待时,浴室传来一声哭喊,情难自抑地连续叫了好几声。

    三分实七分虚,像刚刚成熟,在枝头被晒裂了果皮,沁出一滴蜜汁的车厘子,打着弯儿,摇摇欲坠,销魂地冲上云霄后崩出了火星,迅速被掐灭。

    张启红傻了一秒,问:“啥,啥声?”

    她眼珠子左右转,悠悠球似的黏上浴室门,扯回来。

    那个,出于特殊情况要帮忙换衣服的特殊……

    李傲面壁挠头,结结巴巴不想应声,可这动静实在太明显了,又在如此敏感的场合,张启红大概把他当本十万个为什么,盼他讲两句话。

    “猫叫吧。”他用力点头,“就是猫叫,我昨儿晚上来就在路边发现不少野猫,天太热了,猫喜欢躲排风口,嗯,是猫叫。”

    苑荷乐到底在干什么!

    魏参心底骂道。

    “小苑,你们换好衣服了吗,时间紧迫,不要耽误行动。”魏参敲浴室门,语气有些不自然的严厉,“快出来,还有事要跟商明漪交代。”

    一阵叽里咕噜声,似乎是苑荷乐在小声讲什么。

    她大声喊:“好了好了!就来了!”

    天呐,她也很冤好不好,谁知道这祖宗学以致用的能力如此强悍,简直令人发指!

    昨天新奇给她看了部羞羞影片,她回家就哐哐下了十几部!还说露西就是干这个的,要全方位了解才能学习到精髓。

    商明漪站在镜子前,任苑荷乐为她整理衣物,把裙子往下拉,堪堪到膝盖上方一点。

    她抱着紧急静音的手机继续钻研,而后低头看自己,把裙子往上拽,到腿根:“她们都穿得很短。”

    “她们是工作状态!才会这么短!你是去见家长!”苑荷乐压低声音,想尖叫,算了,跟商明漪认真她就输了,“乖明漪,你删了吧,我靠,你到底在哪弄到这么多资源的?你们学校的V\\P\\N账号能上po*n h*b?”

    “师兄打包给我的,说他珍藏很久,都是很好的教学素材。”

    商明漪头也不回,画面一片黄黄白白,看得苑荷乐脑瓜快炸了:“你师兄真是人?我还以为他住墙里!”

    还不能阻止,人家是抱着学习、破案的心态而已,不是娱乐,不是好奇……等等,怎么看到脱衣舞了。

    待会别在钟以肃家当众跳钢管啊!苑荷乐疯了,夺走手机:“这个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商明漪没了手机,就去扯袜子和低领内搭,“我不知道要怎么演,不学习——”她满意挤出一条沟,想到昨天李春然抖过,她也抖了抖。

    “不学习就会漏洞百出,任何学科都是这样。”

    苑荷乐:……

    你们学霸真的很难崩。

    浴室的玻璃磨砂门映出魏参高大的身影,甚至能看到鼻梁和肩膀的轮廓,他在外头沉声催促:“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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