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漪搬走了。

    住进来时一个箱子,收拾好离开,叫了搬家公司来运。

    那天魏参不在家,他打心眼儿里不愿在场。

    不愿冷眼旁观商明漪与黄容两个人亲密地站一块儿,将他为她购置的大件小件打包带走。

    但他忍不住,于是打开了监控。

    买监控征求过商明漪的意见,两个房间与客厅都有摄像头,起初是想找出欢欢不爱在猫砂盆里上厕所的原因,后来发现,欢欢白天就在商明漪枕头上趴着,吃饭喝水去客厅,唯独需要如厕,才会去魏参的床脚解决一下。

    魏参大呼受不了:“怪不得它长这么胖,你是在枕头上变撒猫薄荷了?一天动也不动。”

    商明漪:“猫咪的嗅觉很灵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多委婉的潜台词。

    魏参无语:“难道我房间味道跟猫砂盆一样吗。”

    即使装了摄像头,魏参也从未在商明漪独自在屋内休息时打开过,一打开,屋里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黄容行动尚不太方便,微跛,拄着一根拐杖靠墙站着,姿态十分优雅闲适。

    魏参没见过黄容,照片也没有,于是想当然地认为他作为一名手术初愈的伤员应该羸弱病态才对。

    却没想到,黄容居然长得高大魁梧,肌肉线条分明,跟商明漪修长的骨架截然不同,黄容骨架非常宽厚,不过,看得出来是靠蛋白粉在健身房撸铁撸出来的,华而不实。

    长相则是符合欧美审美的浓颜,眉毛黑且粗,一双凤眼总是高高在上地撇着,驼峰鼻,薄唇,俊美得很有攻击性。

    监控里黄容存在感极强,往那一站,遮去一半窗户的光亮,只见捻起梳妆台上的一根卷长发,绕了几绕,放进口袋里。

    “甲醛都没散干净,也敢让你住进来,怪不得你瘦成这样。”他皱鼻闻了闻梳妆台的抽屉,砰得合上,“为什么这个也要搬走?把钱给他不就得了?”

    商明漪说:“他特意买来给戴安娜住的。过段时间他奶奶要来湖京,让我把它带走,也许打算换成一个很大的花架。”

    黄容‘嘁’了声,不以为然。

    魏参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却能清晰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敌视。

    “行,这丧门星可以,让你给他奶奶当人形甲醛吸收剂——”黄容摩挲拐杖柄,忽然举起来重重点了下梳妆柜的镜子,搬家公司的人连忙过来挪走。

    侮辱性的称呼,商明漪没有反驳。

    魏参双肘撑膝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心底古怪地生出异样感。

    确切地说,是一种危机意识,令他浑身血管崩紧。

    他想到了孚林镇黄家门口摆的地垫——三口之家。

    这三口到底指的是哪三口呢?

    商汀兰出手阔绰,商明漪从小也没有体会过穷的滋味,如果是与闹得不太愉快的前夫的旧物,没理由还一直用到今天都不换。

    魏参一时梳理不清商汀兰对一双儿女的态度。

    要说更爱商明漪吧,她又毅然把女儿甩给陌生人,千里迢迢跑去德国,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请最好的康复师,伤筋动骨一百天,比起来,黄容简直恢复神速。

    要说更爱黄容吧,家里却很少有黄容的痕迹,而且据他了解,商汀兰是全程跟着女儿身后陪读的,到大学依旧如此。

    一碗水能端得这么平,魏参很佩服商汀兰。

    “一……二……三!”梳妆台颤颤巍巍离地五厘米,又轰得一下栽下去,拉回魏参跑远的思绪。

    是实木柜子,做工精良,天然纹路。

    很贵。

    搬家公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么冷的天,汗都飙出来了,才把梳妆台搬到电梯口。

    “美女,你家这柜子质量真好,放心,肯定没甲醛的。”

    帮忙按电梯的商明漪盯着柜子冒出一句:“丧门星是什么意思?”

    “啊,这。”那人左右为难,“不怎么吉利的意思,大概是指会给人带来灾难。”

    黄容‘嗒嗒’地点着拐杖走到客厅,欢欢怕生人,早就躲进了魏参房间,客厅地上有一滩被它刨出来的猫砂。

    他将拐杖放倒,手触地面缓缓蹲下去,处理起了猫砂。

    谁会为了一个临时托付的看顾对象买材质这么好的柜子?

    前几天在学校实验楼,还把折叠伞塞到商明漪手中,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头都淋湿了。

    这个姓魏的……

    摄像头闪了闪诡秘的蓝\灯,悄无声息转到对着门的方向,魏参看到商明漪回来了,切出去发微信给她。

    蓝天头像:【欢欢不带走吗】

    蓝天头像:【你带不带我都无所谓它上厕所很麻烦 不知道你妈妈能否接受 】

    再切换回来,冷不丁见到屏幕被黄容逐渐放大的面容占满。

    只见黄容比了个中指,冷笑拔掉了摄像头插头。

    “容儿,你在干什么?”商明漪问道。

    “这丧门星在偷窥你。”黄容面色阴沉,“姐,你装摄像头经过你同意了吗?我怀疑他手上有一些非法视频。”

    商明漪看完消息,推开魏参的房间呼唤:“欢欢?”

    窗帘后有一尊肥墩墩的突出,胡子倒影根根分明,吓得直打哆嗦,商明漪就没去抓它,轻声说了句:“那你留在这里陪他吧。”然后带上卧室门,对黄容说,“他叫魏参。”

    “你为什么要叫他丧门星?”她颇严肃地自上而下俯视弟弟,“这很不礼貌,你下次见到他不允许乱叫,他有名字。”

    黄容:“Ok,我不管他叫什么,他在你房里装监控,客厅也有,我现在很担心淋浴间的安全。”

    他起身快步走到卫生间,没了拐杖,小腿肚子每走一步就发抖,韧带有股酸胀的感觉,他扶墙捏了捏脚踝,打开所有的灯,胡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

    “姐,我在担心你,如果让妈知道了,姓魏的吃不了兜着走。”

    商明漪:“不会的,他是个好人。”

    黄容知道很难破坏商明漪已经认定的事实,可他还是紧接着高调反问:“你又知道?”

    “他是好人啊。”商明漪坚定道。

    “什么好人自己回湖京就算了还把你带着?水儿,你别被他骗了,妈给他打了那么多钱,他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

    商明漪摇摇头,她知道,钱是捐给道觉寺的,魏参一分钱都没拿到手。

    加热毛巾架上挂着两条毛巾,一条深灰,一条浅粉,黄容将浅粉的扯下来,愤愤团在手中,然后把灰色那条往马桶上一扔。

    “你拿欢欢的洗澡毛巾干什么,我不带它走。”商明漪跟过来,将灰色的那条折好,未免遭到黄容二次荼毒,放到了浴室柜下面。

    她时常觉得黄容才是个女孩。

    心思敏感,细腻,可能还有大姨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异常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因此面对弟弟的怒气,她没当回事。

    黄容还想说什么,商明漪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抚摸。

    “魏参是个好人。”她无奈地说,“他只是有点喜欢我。”

    -

    蓝天大厦。

    魏参没有专属办公室,刘咏放话说要给他搞一个,魏参拒绝了,他知道那需要等价交换,所以不值班也去报道时就只能在会议室待着。

    墙面恢复原样,斗大的洞形状不规则,补的时候先打磨,裁出一个圆,再补一块圆木板进去,刷腻子刮乳胶漆,颜色新白,与四周发黄的白墙有着明显的界限。

    淘宝买的画以假乱真,散发出油墨香味。

    画中少女的发丝也是卷的,蓬松搭在裙子的蕾丝边,娇憨可爱,魏参手枕后脑勺,心里乱糟糟的,看着看着,那少女的眼珠慢慢变成浅色,唇瓣也厚了一些,对他笑起来。

    人都搬走了,还想什么想。

    魏参烦躁地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去到刘咏办公室,敲门。

    刘咏在打电话。

    在门外等了五分钟,刘咏喊道:“进来!”

    一见到魏参,他就夸张地举起台面上日历,用马克笔在日期上画圈:“哟,稀客,今天社区服务没喊你一块儿?”

    魏参没前阵子那么春风得意了,拉开椅子坐下,好像肚子里酝酿着什么话。

    小情侣闹矛盾了。

    刘咏看在眼里,不说。

    他巴不得魏参赶紧失恋回归工作的怀抱呢,当然了,这话要真说出来,工作关系还能保持,朋友关系能不能保持就打问号了。

    “小商那姑娘新做的钻石美甲?”刘咏戏谑比了比脖子。

    魏参皱眉摸了摸,刺痛,是欢欢早上伸爪子抓的,很长一条血线,他早晨胡乱刷牙出门,也没照镜子看。

    算一算该打第二针了。

    “瞎说什么,不是那种关系。”魏参呼口气,下决心道,“最近有出差的任务安排我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刘咏大喜:“这可是你说的啊!”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张表,“还在这呢,你填不填?只要你同意,升官发财的名额还是你的!”

    “这份是原件?”

    上次那份复印件已经作废。

    “哪能呢,原件在你档案里,没确认你的意思,我随随便便放这,万一又被你撕了,去找哪再给找你后悔药吃?”刘咏见他犹豫,又说,“上头就要来咱这巡视了,你赶紧的,啊,我好交差。”

    魏参将表格压下来,没有看,指尖点着个人信息‘未婚’那一栏,用指甲轻轻横划一道,然后滑到下方空白栏,刘咏趁机双手给他递笔。

    “叮咚。”消息提示音。

    郭靖画圆头像:【欢欢留在家里。】

    郭靖画圆头像:【钥匙我带走了,不要回复。】

    “再等等吧。”

    终究还是将笔往下一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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