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雉打开门和隔壁的虞老太太四目相对,太巧了,两人皆是一愣。随即是虞老太太先笑着打破了沉默的氛围,“早啊,小雉。”看样子她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虞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背脊还是挺得很直,优雅气质,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苦难的痕迹,是顺遂无虞老去的幸福。她今天戴了一对珍珠耳环,是满绿翡翠搭配黄金的牌牌。

    见夏雉的目光落在她的新耳环上,老太太就更高兴了,摸着耳环问她:“怎么样?好不好看?”虽然问得有些不确定,不过她脸上分明是喜欢的模样。

    夏雉点头说:“好看的。”她只是想起昨晚她也戴的是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难怪梦里对巴洛克风格的耳环记忆深刻。

    虞老太太一听,开心又娇羞地捂着脸笑了起来,上前来牵着夏雉的手往家里走,边走边问:“小雉你忙不忙呀?能不能帮我挑一下约会的裙子?”

    “我太纠结了,你来帮我参考参考。”

    夏雉听到约会两字眼睛睁大了一点,在看老太太依然保有小女孩的娇俏又觉得挺合理的,这么可爱的女人在哪个年龄阶段都不会缺少追求者的。

    虽然表情看上去有些敷衍,但是真上手挑选的时候她就表现地十分专业和细致,“您去哪儿约会?”

    老太太脸一红,露出小女生的羞态捧着脸说:“他要带我去郊外踏春,听说那儿有一大片郁金香,可美了。”

    夏雉的手从虞老太太衣柜里挂着的一排大衣上划过,停在了一件紫色格子廓形大衣上,给配了条红色掐腰皮带。

    虞老太太换上在镜子前转个圈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对这套踏春的装备很满意。

    在她溢出来的满意里,夏雉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虞老太太余光滑过又很快地转回来温柔地看向她,夏雉收起了笑容有些困惑她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

    一只手伸了过来,挽起夏雉鬓边垂落的碎发,有些许欣慰道:“终于不是难过得要掉金豆豆了。”

    “昨晚天黑,奶奶看岔了吧。”夏雉把人按在椅子上比划帽子,说:“半夜游荡乞丐无处可是心酸,但我只是有时间晚上出来看看星……星。”话音落下的同时,造型完毕。

    虞老太太笑得愈发慈祥,笑说:“看星星啊……真是个浪漫的小姑娘。”她转身去拿了一束包好的鲜花,是蓝色的无尽夏和奶油色的玫瑰,送给夏雉,“给,谢谢你的建议。”她打开手臂歪头俏皮地展示这一身。

    一束早早备好的鲜花,带着她温暖的祝福。

    鼻尖萦绕着花香馥郁,夏雉不知道自己何时来到了楼下,手上是虞老太太从她阳台上剪下来的花朵,粉嫩的红色。

    夏雉回想她送花时的笑容,说:“小姑娘,have a good day!”扯动唇角,眼尾上扬低头轻吻花瓣后,仰头跨步,沐浴在暖阳里走去。

    虞老太太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端着玫瑰花图案的杯子喝了一口清晨的咖啡,笑眯眯地目送夏雉离开。

    小孩子,就是好哄。

    虞老太太扭着腰,哼着歌进屋去了。

    王家后山佛堂

    王清樾一身素衣,盘得蹭亮的紫檀木珠子在指尖攒动。他慢慢睁开眼睛,晨曦微亮,光从格子间里照在佛像的身上。剃了光头的僧人从后门进来,见了小少爷的模样后轻轻摇了摇头。

    王清樾清冷的目光投向高大威严的佛像:“怀远,佛可有说什么?”

    怀远道:“诸烦恼生,必由痴故。”

    王清樾又问:“那他可有说怎么解?”

    怀远:“小少爷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王清樾起身,毫不眷恋的走出佛堂。清晨的山间还有些雾气湿沉,走下台阶时,珠串摇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怀远不由扼腕,小少爷仙风道骨,天资聪颖,却偏偏不敬神佛,不信不愿。唉。

    “回来啦。”王弘道早早的坐在沙发等着了,敞开的丝绸睡袍露出他胸口一半刺青的形状,男人眼神狠戾,半点看不出是在青灯古佛的熏陶下长成的孩子,他掀了掀眼皮,带着上位者的轻视和压迫,“想清楚了吗?”

    “嗯。”王清樾带着山间的水雾而来,王弘道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却又不是很满意,见他靠近,眉间的沟壑又深深蹙了起来。

    二楼,安旎环臂而立,眼睛里透着一股冷意。三人不像是亲人,倒像是即将拔枪对峙敌人,枪枪要人命。

    王清樾抬眸直视王弘道弯钩似鹰的眼,“我拒绝。”

    “清樾你知道的,对你,我已经足够宽容了。”王弘道的手指敲在红木扶手上,“本来在你成年之后就该担起的责任,也由你磨蹭到现在。”

    他起身,不容分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去学校了,心都野了。沉下来开始接手家里事物,怀远会帮你。”说完便离开了。这是

    他一贯的作风,每月会回来一天,待个晚上后离开。就跟例行公事一般。

    安旎等到王弘道走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教导儿子说:“阿樾,只有把他踹下来你才能拒绝,懂吗?”

    王清樾仰头看过去,虚心接受:“明白,母亲。”

    安旎打了个哈欠,昨晚闹腾了一夜,需要睡个回笼觉了。

    王家是标准的五进三出的四合院,当然这不包括绵延的后山面积。古色古香,绿意盎然,但它却实实在在坐落在寸土寸金的A市中心区。

    司机频频通过后视镜往后看,良久才鼓足勇气说:“少爷,刚刚老爷交代说……”

    王清樾抬眸望过去,明明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却让司机心里打鼓,还未说什么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

    “曾叔,您下来,我开吧。”来人笑容满面,礼貌和煦。老曾哆哆嗦嗦地下车,见车开远了都还在发抖。

    怀安往后瞥了一眼,笑开了怀,“老曾叔还有点意思啊。”

    王清樾拨动佛珠,说:“他胆子小,你安分点。”

    “知道知道。”怀安满口答应,但看着就不怎么上心。他也是庙里的弟子,因着和少爷年纪相仿,所以从小接受的课程教育就是“全能管家plus”版。是王清樾的亲亲好帮手,当然,这是他自封的。

    “少爷,您坐好了,咱们得快点去堵夏雉了。”他揶揄的挑眉,油门踩到底,引擎嗡一声冲了出去。

    舆论经过一天一夜发酵,有关A大教授剽窃学生作品的热度牢牢占据热搜榜第一,网友不厌其烦地跑到学校官博下留言催促处理进度。

    “怎么没消息了?不是说要处理吗?还是说这就处理了?”

    “那可不,这要是动真格了,还能有老师是干净的吗?狗头保命。”

    “听说爆料的学生停课了,你品,你细品。”

    “停课?为什么学生要停课?她做错了什么?不会又是毕业证威胁吧,垃圾学校,幸好我没有去A大。”

    “是不去还是考不上?”

    因为能力不足逃过一劫。”

    “哈哈哈哈哈。”

    “狗官博解释一下为什么学生要停课?!!!是想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

    ……

    “艹!精选评论了。”

    “就只有这招了是吧,第一学府,垃圾!”

    “自由的艺术,he tui!”

    校长办公室里传来清香馥郁的茶香,热气萦绕,邓昶和校长相对而坐,细细品茶。

    校长说:“邓昶啊,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吧。”

    邓昶连忙应道。

    “情况你也知道,但凡舆论压力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事我们也是希望能低调处理,减轻舆论给学院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是,那个久未露面的S画手转发了夏雉的博文,她那小粉丝就像敢死队一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冲击我们官博。”校长无奈道:“作为校长,我有责任有义务维护学院的声誉……”

    邓昶抿了口茶,不以为意道:“校长,网民的记忆短,很快大家就会被新的热点新闻吸引,覆盖记忆。”

    校长啧了一声,“态度还是要有的。”

    邓昶一顿,明白了校长的弦外之意,露出一个欣然接受的笑容:“都听校长的。”

    校长满意地笑了,“那我就这么交代下去了。”

    辅导员办公室。

    夏雉穿得宽松简单,牛仔裤和皮衣,到耳垂的短发轻微的卷曲着,女孩眉眼清淡,宛如冬日里梅花枝头的雪,冷冽清香,和不可触及的高处。

    楼欢看了眼冷着脸的夏雉,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根难啃的骨头又扔给她了,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算了,硬着头皮上吧。

    “夏雉同学,我今天找你过来呢是想和你说一下邓教授的事情。”

    夏雉抬眸看了她一眼,楼欢内心一阵无力,顿了一下还是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受了委屈,但是,你不先告知学校处理就把事情发到网上,现在大量的负面评价已经破坏到学校形象,影响非常恶劣。”

    夏雉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楼欢有一瞬的心虚,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呃……这个……”楼欢支吾了一下,发誓保证:“警告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你放心,这不会影响到你的档案和毕业的。”

    夏雉眨了下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小声说了句:“算了。”她也只是个传话筒而已,问道:“那邓昶呢?”

    楼欢道:“邓教授受到严重警告和记过处分,三年内停止指导研究生的工作,撤销荣誉称号,两年内……”

    “我希望他能调离教师岗位。”夏雉打断她,眼睛坚定且锐利。

    楼欢看到她眼神里不可商量的决心,为难起来。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简单解决了。

    她深呼吸几下,心道:我是真的需要这份工作。要夭寿就去找她那该死的上司领导,婆婆妈妈地不解决问题,也没有办法解决人,整天就逮着她一只羊薅,烦死了!

    做好心理建设后再次劝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邓教授在我们学院任教20多年,一时走了弯路但也不能否认他这么多年对学院的贡献对不对?关于邓教授的处罚已经是很严厉的了,调离教师岗位就有点……过了,是吧?”

    “这是我的诉求,你传达就好了。”夏雉没有妥协,看着她说:“像我在那份pdf末尾写的一样,A大美术学院百年清誉是由无数个学生和老师的风骨组成的,而不是一位声名狼藉的教授,公正的处理一个人的错误才能获得大家的认可,挽回学校声誉,是吧?”

    感觉到她是在学自己的语气,楼欢嘴角微微抽动,看着面令人头疼的学生眼神除了无奈就是无奈了。抿了抿嘴,烦上心头。

    “夏雉。”楼欢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如果只是剽窃作品的话,这已经是很公正的处罚了,除非……”

    夏雉双手插在兜里回头,眨了一下眼睛,半眯起,黑色眼珠往上遮住了一半,大半的眼白让她充满凶狠的冷意。

    楼欢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一个拳头,眼睛往下扫了一眼她的办公桌,整齐摆放的书本,玻璃下是她带的班级的花名册,手边是她上班路上在地铁站随手买的仙人球,不小心就开了朵小黄花。这个学期后她就能转正了,只要平稳地度过这个学期,她就能留下来,过上理想中的生活——一个清闲随性的大学老师,老师……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却也烦上眉头。明明知道少管闲事就行了,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可是……就趁心脏还没有冻住的时候做一些热血流动的事情吧。

    “如果有那种事,可以告诉我。”楼欢的睫毛快速眨动,眼眶有些湿意,说这话她是不后悔的,就是突然有点心疼又有些感慨,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楼欢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帮你。”

    夏雉有一丝诧异,从楼欢接手他们班级开始,她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在老师、教授面前格外乖巧,什么累活都愿意揽下来,相处间更是带着些讨好。她对楼欢的作派不感冒也不讨厌,努力生活的人没错。

    此时,她双目坚定地看着她说会帮她,她的心也有些动容。只不过还是摇头说:“不用了……”想了想突然补充道:“谢了。”

    楼欢在这一声谢谢里坐下,望着玻璃下的花名册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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