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和真唯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她越来越多地从真唯身上看到了“钱”的影子。

    真唯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单纯善良,谦虚低调,从来不夸耀自己,更不会用钱权当武器。

    可是,真唯也是花泽家的孩子。

    她的言谈举止,她的见闻见识,她的经历体验,都让青木希看到了真唯背后那属于花泽家的庞大的钱与权交织的罗网。

    青木希为此而感到恐慌。

    有时候她会想,真唯什么时候会拿钱权去欺凌别人呢?尽管她的理智明白,真唯不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她又会静静地凝视着真唯,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她背后那虚拟的、想象的、钱权的巨大黑影,心里想着: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东西,曾经肆意地践踏我欺凌我。每当这时,她的身体也会因为害怕、恐惧和不明不白的激动而颤抖。

    青木希开始有很多糟糕的想法。

    和真唯一起走路,她会想把真唯绊倒;和真唯一起吃饭,她会想把饭盖在真唯的脸上;和真唯一起交流文学,她会想把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在真唯的身上。

    负面暴戾的想法越来越频繁地涌现,就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从那次霸凌中走出来。她只是用强大的意志力把那些负面情绪深深地藏起来,藏在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角落。然后,在与真唯的朝夕相处中,被一点一点地挖掘出来。

    更糟糕的事情开始于一杯水,一杯除了青木希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真没拿稳,还是故意没拿稳的水,一杯泼向了真唯的水。

    真唯在文学社被青木希兜头泼了一脸水,青木希慌张地冲过来替她擦拭,口中不停地道着歉。

    真唯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温和又有点逆来顺受地接受着青木希的擦拭。

    社员们递纸巾的递纸巾,递毛巾的递毛巾,拿拖把的拿拖把。还有几个孩子在感叹,“青木学姐和立花桑的关系真好啊”、“青木学姐好贤惠啊”、“我也想被学姐这么温柔地擦脸啊”之类的。

    没人觉得这是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除了青木希,除了心脏剧烈跳动,血流过快导致头晕眼花,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要失态的青木希。

    “青木学姐,手一直在抖呢,因为这个才没拿稳杯子吧?是身体不舒服吗?”真唯轻轻握住青木希的手,关切地问道。

    “不是啦,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对不起啊真唯酱。”青木希还是那样温柔,看不出一点破绽。

    “没关系的学姐,学姐要多注意身体啊。”

    因为上衣都湿透了,害怕感冒,真唯把里面的衣服换成了体育课穿的体操服,外面还是套着湿湿的校服外套,虽然这样还是有感冒的风险,但好在是初秋,天气尚暖,勉强可以忍受。

    部活结束后,青木希和真唯手牵手走出校园,两个人在校门口告了别,真唯向电车的方向走去。为了不被同学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一向都是自己坐电车回家的。

    而一个人步行回家的青木希,脑子里满满地都是真唯湿漉漉的校服外套和校服外套里的体操服。

    她今天,泼了真唯一杯水。

    她泼了花泽家的大小姐一杯水。

    她泼了贴她红纸条的F4的妹妹一杯水。

    会被发现吗?会被花泽家的人发现吗?真唯的衣服换了,那么明显,会被花泽家的人察觉吗?会被花泽家的人认定为有恶意的恶人吗?会被花泽家报复吗?明天上学会有人来找我吗?会像之前那样欺负我,泼我水,扔我的书,在我书桌里放血腥的小动物尸体,弄脏我的鞋子和衣服,嘲笑我辱骂我殴打我吗?

    青木希一直在想,控制不住地想,从晚上一直想到第二天早上,从安然无恙的第二天早上,又一直想到了晚上。

    深夜,她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这才确定,没事,泼真唯一杯水是没事的。

    青木希松了一口气,心里,某个名为“底线”的东西也悄悄地松动了。

    在那之后,每当青木希那暴虐负面的想法涌动时,除了理智在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否则你跟F4有什么区别”,还有一个名为“侥幸”的念头在告诉她——“没关系啊,只要你做得隐蔽一点,真唯不会发现,也不会告诉花泽家的,不会有事的。”

    侥幸的念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出现得越来越强大。

    终于,青木希又一次“不小心”地弄脏了真唯的课本。

    没事。

    打翻真唯的便当。

    没事。

    签字笔戳到真唯的手。

    没事。

    让真唯等自己好几个小时。

    没事。

    绊倒真唯。

    没事。

    ……

    各种各样的小意外发生得越来越频繁,真唯的身上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伤痕,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受伤。

    “学姐,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终于,在某一天,真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和青木希以为的彻底相反,她不是一个迟钝的孩子。一个对文学如此敏锐,有着如此杰出的才思、灵敏的思维、洞彻的眼光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个迟钝的孩子?

    她非常地敏感和纤细,敏感到在第一次青木希泼她水时,就察觉到了那一丝青木希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纤细到直到现在,她才敢确定这一丝恶意是真的,才敢询问青木希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还是以这样迂回婉转的方式。

    “没有啊,真唯酱为什么这么问?”青木希若无其事地回答,脸上还是挂着那温柔和煦的微笑。

    “没事,我只是——”

    真唯低下头,感到非常地心寒。在失望过后,紧接着就是难过。她搞不懂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也搞不懂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为什么,凭什么,每次她都要遭遇这种事呢?

    真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慌乱地后退着:“我最近家里有点事,所以不能跟学姐一起回家了。”

    “就这样,我……我就先走了。”

    她抓起书包,低着头跑出了社团活动室,没敢停顿一秒,生怕青木希看见她擒不住的眼泪。

    她不是傻子,也不优柔寡断。在确定青木希是故意的,试图和青木希沟通又被拒绝后,她果断地选择了远离。只是,再次破碎的信任,再次被人辜负的感情,不会因为远离就恢复原样。

    在最初远离青木希的那段时间,真唯被欺负的情况确实得到了改善。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远,青木希的理智好像被找了回来,她又变回了最初相遇时那个温柔善良的学姐。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两周,真唯的课本就被人涂鸦了。接着是便当盒里的虫子,丢失的室内鞋,被人扔进水池里的书包……

    躲在暗处的青木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做得越来越过分。

    真唯试着用很多方法保护自己。她告诉了老师,可是老师调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她对老师说,是青木希做的,老师却说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青木。校园霸凌太常见了,常见到老师都不想管了。

    她刻意早早地到学校躲起来,想用手机拍下证据。可是她完全不知道青木希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坏事,真唯要上课,不可能24小时都躲着等青木希。

    真唯像一只被恶童玩弄的幼鸟,不管多努力地挣扎,都逃脱不了恶童戳过来的木棍。她唯一的、可能的解决办法就是向父母哥哥求助,以花泽家的名义警告和惩罚青木希。可她不愿意,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她的选择——隐姓埋名去普通学校上学是错的,而父母为她安排的人生才是对的,她宁愿承受这一切,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再然后,真唯被青木希关进了教学楼女厕所的隔间里。

    她拼命地推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得死死的。

    冷静。

    冷静。

    真唯努力告诉自己。

    她蹲下身,把手机摄像头贴在门板和地板间的缝隙上,试图通过屏幕看到外面的情况。

    屏幕上出现了一双脚。

    那是青木希的脚。

    意识到这一点,真唯开始倾斜手机找角度,试图拍到她的脸。

    屏幕里,青木希在隔间外停顿了几秒,然后开始往右走,接着就走进了真唯右手边的隔间。

    真唯把手机转向右边,摄像头透过缝隙拍下了走进隔间的青木希,虽然角度比较奇怪,但能辨认出她的脸。

    证据,这是证据,终于拿到了证据。真唯想。

    她尽力克制自己的颤抖,想让自己听起来很有自信:“青木学姐,放弃吧。我拍到了你的脸,如果你不放我出去,我就告诉老师,这张照片可以证明是你把我关起来的。”

    右手边的隔间里,青木希猛地停止了动作,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你把我放出来,并保证接下来再也不做这种事了,我就原谅你,然后也不告诉老师。”真唯再接再厉。

    可青木希还是沉默。

    等了一会,真唯又补充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

    她试图用过往的经历来唤醒青木希的良知。

    又沉默了一会,青木希终于有了动作。她的脚步声从真唯的右手边移动到真唯的面前,接着,没有一丝停顿地,向着女厕所的门口移动。

    她走出了女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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