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蹑手蹑脚地下床,踮着脚走到书桌边。

    古代没有电灯,熄掉蜡烛后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的。但正好窗外有一束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射进来,照在孔寅的书桌边,让霖铃得以看清书桌上的摆件。

    书桌上放着一摞线装书,最上面一本就是孔寅每天早晚都要拜读的《论语》。

    霖铃把书拿过来一看,这本书的封皮已经被孔寅翻破了。书面上的“论”字少了一个偏旁,变成了“仑语”。

    霖铃心想,这姓孔的这么讨厌,倒是挺爱读书的,一本书被他读成这么破也不容易。可惜再好的书也改变不了他讨厌的灵魂。

    她边想边借着月光把书翻了几页。宋代的书都是竖版,而且印刷质量很差,霖铃看得非常费劲,基本上是扫一眼就翻页。

    突然,她发现有一页书里夹着一幅画。画上有一张床,一幅蚊帐,一对光溜溜的男女搂抱着躺在蚊帐里,正在干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霖铃大吃一惊,差点没当场叫出来。

    同时她肚子里一阵爆笑,原来这姓孔的道貌岸然之下竟然这么龌龊,还在《论语》里面夹小黄图。怪不得他每天早晚像读圣经一样捧着《论语》读,原来读的不是《论语》而是...嘿嘿。

    霖铃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巨大的秘密,将来和孔寅闹翻也不怕了。

    想到这她心情大好,拿起小黄图对着月光仔细观摩一番,又看到图的右上角写着几行细细的小楷。

    霖铃凑近纸张仔细分辨,才勉强看懂上面的字。

    心之忧矣,有谁知之?有谁知之,盖亦勿思!念卿念卿,盖亦勿思!

    霖铃看不懂这段话,不过她猜测这几句话的意思应该也不老纯洁,不然也不会写在小黄图的旁边,很有可能是孔寅写的小黄诗。

    她把书放下,对着月光深深吸一口气。

    圣人啊圣人,你不要怪我无礼,要怪就怪你的不肖子孙。

    霖铃“奸笑”一下,提起旁边舔饱了墨汁的毛笔...

    **

    清晨,朦胧的阳光透过窗户隔眼漏进来,照亮了屋子的青石砖地面。几只麻雀站在屋外的大槐树上蹦蹦跳跳,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孔寅慢悠悠地起床,先是更衣,穿鞋袜,净手,到屋外打水洗脸,梳发理须。

    把个人卫生工作安排停当以后,他悠哉悠哉地跨进屋子,走到书桌边拿起那本伴随了他几十年的《论语》。

    这是孔寅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开启一日的事情之前,他都会读几篇《论语》。根据圣人的说法,学而时习之。学不是最主要的,“时习”才是最主要的。孔寅就是在经年累月的“习”中,离圣人思想的精髓越来越近。

    孔寅拿起书翻到《学而》篇,正准备看的时候,他忽然呆住了。

    他揉揉眼睛,又发疯似地往后翻了十几页,每翻一页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次。到最后他干脆放弃了,整个人僵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在他面前的书桌上,《论语》的每张内页都被人用毛笔画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有的是黑色叉叉,有的是乌龟,有的是一大团狗屎一样的黑色圈圈。整本书被画得惨不忍睹,一页干净的地方都找不到。

    更让孔寅害怕的是,书里夹的那幅题着小诗的画也没了。这幅画本是他在街上乱逛时从地上捡的,以为夹在书里没人能发现,谁知道竟然不见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孔寅六神无主之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声,紧接着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孔先生早。”

    他一回头,就见那个姓李的小白脸一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孔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孔寅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了,呆呆地望着方霖铃的方向说不出话。

    霖铃看他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昨晚的“创作”已经被他发现了。她忍着想哈哈大笑的冲动,穿上鞋袜踢踢踏踏地走到孔寅身边。

    果然孔寅面前摊着那本“墨香四溢”的《仑语》。霖铃故意惊呼一声:“呀,这本书怎么...唉呀呀!!”

    她冷不丁大叫一声,把孔寅吓得差点蹦起来。

    “孔先生,”她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孔寅说道:“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这天杀的怪病,竟然会半夜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毁了先生的书!我真是该死!该死!”

    “怪病?”孔寅一茫然的神情:“什么怪病?”

    霖铃唉声叹气地说:“说起这个病,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据我几个同窗说,他们从前和我一个屋睡觉,经常发现我半夜一个人爬起来,迷迷糊糊做些白天做的事,比如喝茶,扫地之类的,只是我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

    她沉重地叹口气,又说道:“不过最叫我烦心的是,我时常会半夜起来做些危害同屋的事。譬如有一次,我晚上起来拿了把剪子,把我同床室友的头发全都剃光了。还有一次,有个同窗说他半夜睡醒,看见我拿着一把菜刀站在他被窝前面。要不是他及时跳起来按住我,真不知后果会如何!哎!”

    霖铃说到这顿了顿,认真欣赏一番孔寅脸上震惊的表情,忍着笑继续说:“后来我去看了几个大夫,他们说这个病叫夜游症,病症不明,无药可医,只是让我平时注意一些,晚上睡觉时锁上门,且不要在屋里放钝器,刀剑之类的物品。我这病也很久没有发作,便没有向先生提前说明。谁知昨夜竟然又发了一回,还弄坏了先生的书,真是罪过!罪过!”

    霖铃一边说,一边弯腰向孔寅深深一揖,顺便用袖子遮挡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孔寅已经完全惊呆了。他本来想质问方霖铃关于糟蹋书的事情,但现在听下来,书已经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尤其他听到霖铃说半夜用剪刀剪人头发一节,忍不住打一激灵。

    这小子竟然会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剪刀,那自己和他一屋,会不会也被他半夜爬起来把头发给剃了,甚至更进一步...

    孔寅打个寒噤,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这样一个画面:自己安安稳稳在床上睡着,而床头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手里拿着把菜刀,闭着眼睛对自己脖子的方向手起刀落...

    霖铃看孔寅惊慌失措的表情,一面忍住笑一面装模作样地说道:“孔先生不必担忧,我这病很久才发一次。昨天晚上刚发过,想来短期内都不会再发作了。”

    孔寅满脑子都是那个半夜被咔擦的画面,对霖铃说的话将信将疑。霖铃又道:“我一会就下山买一本《论语》赔给先生。”

    “罢了罢了,”孔寅烦躁地摆摆手:“我自己去买。”

    “那...”霖铃憋着笑对孔寅拱手:“真是对不住了。”

    孔寅嘀咕一声,从方霖铃身边挪开几步。现在他恨不得离这个小白脸八丈远,免得自己和自己的财物又受到什么损坏。

    霖铃看着孔寅的后背,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这计划的第一步执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如何就要看孔寅的反应和自己的演技了,加油!

    **

    这天以后,霖铃发现孔寅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他把房间里所有的尖形器物,例如剪刀一类的东西统统藏了起来,甚至连瓦罐一类能敲击的东西都搬到了屋外。

    再者,他晚上睡觉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每次都穿得厚厚的再躺到床上,晚上的打呼声也没了。霖铃也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但他不打呼对霖铃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她一连几天都睡得极好,每天起床都神清气爽的。倒是孔寅越来越萎靡,天天绷着个苦瓜脸,有时候连胡子都忘了梳,跟天线似的翘在下巴上面,看上去非常滑稽。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处了几天。孔寅见晚上没什么事,心渐渐安定下来,睡觉也慢慢踏实了。霖铃看火候到了,盘算着准备要开始行动了。

    有天晚上,霖铃听孔寅在隔壁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喉咙口隐隐发出粗重的声音,知道他快要睡着了,便翻身下床,一边弄出很响的桌椅碰撞之声。

    声音一响,孔寅立刻从床上蹦起来。

    他一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衫,头发不整的人,两只手举在胸前,正在一蹦一跳地朝他的书桌进发。

    孔寅吓得舌头也没了,从床上滚下来结结巴巴地喊道:“你...你...你...醒醒!诶,你醒醒!”

    霖铃看他脸上惊慌万分的样子,肚子里都快笑撅过去了。不过她表面上还是保持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学着电影里的僵尸一蹦一跳地走到书桌旁边。

    书桌上剪刀之类的东西都已经被孔寅收起来了。霖铃扫视一圈,直接把装墨水的墨荡子拿起来,往孔寅的书上开始洒墨水。

    孔寅急得嗷嗷叫,奔过来把一摞书搂在怀里,一边气急败坏道:“你...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

    他把书抢到怀里,踉踉跄跄地退到床边。霖铃又蹦跳着转身,对着孔寅的方向跳过来。

    "你..你干什么...别过来,你别过来...别...别过来," 孔寅把书牢牢地护在怀里,一边手脚并用地对着霖铃大吼大叫。

    霖铃跳到他跟前,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抢孔寅手里的书。孔寅嘴里喃喃呐呐地骂着,一边死死抱着书不让霖铃抢。

    两人纠缠一会后,霖铃看这个方法行不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开装墨水的墨荡子直接往孔寅脸上浇墨水。

    孔寅没防备被淋了一脸墨水,急得怪叫一声用手去擦,反而把脸弄得更脏了,眼睛嘴巴上两大块墨迹,看上去就像只大熊猫。

    霖铃憋着笑继续和他战斗。孔寅护着书手脚施展不开,被霖铃浇得眼睛都睁不开。到最后他也顾不上怀里的书了,拿着《论语》挡在脸上抵抗霖铃的攻击。

    霖铃把整瓶墨汁浇在孔寅身上,自己脸上也弄了一堆墨。两人扭打一阵后都精疲力尽,孔寅披散着头发,嘴里不断念着“疯子,疯子”,光着脚夺门逃出去了。

    方霖铃看着孔寅的背影心里嘿嘿:姓孔的有种你别回来,回来我就继续发病。

    她一边想一边歪在床上,但头一碰到枕头就两眼一闭,累得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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