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饮是古代一种特有的仪式,其内容说白了就是地方官和当地德高望重之辈聚餐,年轻人在旁边当工具人的一种仪式。

    这种仪式从北宋起就非常流行,后来一度发展成为科举的必要流程,即士子没撸过乡饮的流程就不允许进京赶考。

    不过在霖铃这个现代人心中,她完全不知道乡饮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介意参加个类似乡村婚礼那种热热闹闹的仪式,但是一听岑观说这个乡饮举行的时间——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多,霖铃就完全懵了。

    她本来今天就起得早,想第二天补个觉的,没想到需要起的更早。这都怪那个吴邦彦,一来就这么多事情,简直就是事逼本逼。

    但是她抱怨归抱怨,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地起床,天还没亮就赶到书院。

    乡饮的集合地点在先贤祠的门口。霖铃一到就看见祠门口已经集合了一大堆人,她斋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到齐了,除了子骏。

    霖铃有点着急,连忙问常安道:“子骏呢?”

    常安正要回答,旁边岑观说道:“他被吴邦彦选中当乡饮的侍从官了。”

    霖铃“哦”一声。

    她心里还有点纳闷,昨天子骏那样顶撞吴邦彦,吴邦彦怎么还会选中他做仪式助手?难道这个姓吴的真有斯德哥尔摩情结?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祝山长,孔寅和吴邦彦也来了。霖铃一眼就看出他们仨的打扮都比较郑重,尤其是吴邦彦还戴着一顶高高的,类似老三国里诸葛亮戴的那种冠帽,只是他的脸实在少了一点可看性,对不起他那副人模人样的行头。

    在这三人身后,霖铃还看见了子骏和吕清风。子骏的神情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有些低落?霖铃也不大确定。

    这时吕清风走到祝山长和吴邦彦面前作揖道:“祝山长,吴通判,祠中已经整备好了。”

    祝山长颔首道:“好,”然后对吴邦彦道:“邦彦请。”

    吴邦彦立刻谦让道:“先生请。”

    “你请。”

    “您请。”

    霖铃在旁边已经看呆了。让她想不通的不是吴邦彦,而是祝山长怎么也会变得磨磨叽叽的,因为他平时压根不是这样的人。

    她忍不住凑近岑观问道:“岑先生,他们为什么老是这样请来请去的?”

    岑观压低声音说道:“乡饮礼有规则,进庙需要年长者先行,年幼者须谦让。”

    原来如此。霖铃转头瞥一眼无人搭理的柳慈。按规矩祝山长和吴邦彦应该让柳老先进庙才对,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可见所谓的规则并不是真的规则,而是地位高的人借以自我标榜的一种姿态。

    祝山长和吴邦彦几番相互客气后,祝山长终于带领大家走进先贤祠,对着孔子等各位大佬一顿下跪磕头,把酒菜果盘供上,然后走到孔子像背后的一块空地上。

    那边吕清风已经安置好了几张桌凳,房间的东西南北角落里都有。其中东南角是长官位,西北角是主宾。次宾坐在西南角。

    祝山长和吴邦彦又开始相互谦让,一通商业互吹后,吴邦彦坐了长官位,祝山长坐了主宾位,孔寅坐在东北角,霖铃,柳慈和岑观坐在次宾位。

    至于生员,大家统统站在次宾位后面的空地上。

    这时仪式就算正式开始了。霖铃第一次参加乡饮,对仪式的流程非常好奇,睁大眼睛看着每一步进展。

    只见子骏走到孔子香案旁边。那边整整齐齐放着一个酒樽,一把勺子,一个木橱和一只水桶。

    子骏先从橱柜里拿出七只酒杯,放到水桶中清洗一番,用勺子从酒樽中舀好酒倒入酒杯,然后端了一杯走到吕清风面前递给他。

    吕清风与子骏二人相互作揖。清风接过酒杯后,举酒杯对众人大声说道:“

    “举行乡钦,非为饮食,凡我长幼各相劝勉,为臣尽忠,为子尽孝,长幼有序,兄友弟恭,内睦宗族,外和乡里,无或废坠,以忝所生。”

    他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完,然后朗声说道:“敬长官。”

    随着他的话音,霖铃只见子骏又去酒樽边舀好满满一杯酒,走到吴邦彦面前长跪在地,将酒杯高举过头顶递给吴邦彦。

    霖铃看到这一幕就傻眼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乡饮仪式会这么玩,还要这些下跪敬酒的繁文缛节。

    同时她也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吴邦彦会选中子骏做侍从官。无他,就是报复他昨天提的那个问题,给他一点苦头吃。可怜的子骏就这样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还不好反抗。

    这样看来,这个吴邦彦果然是孔寅的亲传弟子,完全继承了孔寅的小肚鸡肠。

    霖铃只觉得一个火球从她身体最深处慢慢形成,在她的五脏六肺处慢慢滚动,碾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只能在心底拼命压抑自己,才能让这股怒火避免当场喷出来。

    子骏举着酒跪了一会。吴邦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你去敬祝山长,让他先喝吧。”

    子骏闻言起身,又走到祝山长身边下跪敬酒。祝山长连忙推辞道:“请吴通判先饮。”

    子骏又转回来敬吴邦彦。吴邦彦对祝山长摆手笑道:“祝山长德高望重,吴某怎敢僭越?还是请祝山长先饮。”

    霖铃在旁边看着已经快要吐血了。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磨磨唧唧的,要喝就喝,不要喝就不喝,这么推来推去的到底要推到什么时候!!!

    于此同时祝山长也有点着急。一般来说这种乡饮仪式的敬酒环节确实需要推辞一番,这是为了表示谦虚谨慎的高风亮节。

    但是普遍情况下互相推辞一轮,顶多两轮就够了,没有像吴邦彦这种推辞三四轮的。而且按规矩这杯酒无论如何也应该吴邦彦先饮,所以他这么推来推去的搞得祝山长也很下不来台,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到最后祝山长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对吴邦彦拱手道:“吴通判莫要推辞了。通判乃是一方长官,这杯酒无论如何应当通判先饮,请通判不要再推辞了。”

    吴邦彦听到这番话,再看一眼跪在身前,手都在微微打颤的子骏,这才慢悠悠地接过酒杯喝完,又递还给子骏。

    这时吕清风又高声念道:“敬主宾。”

    子骏把酒杯拿回水桶边清洗,又另外倒了一杯酒回到祝山长面前跪敬。

    祝山长按照乡饮的规则,让子骏先给吴邦彦敬酒。子骏又回去,吴邦彦又推辞,再推拉了一个回合后祝山长才饮下酒。

    主宾和长官喝完酒后,到了次宾这一边。子骏在吕清风的指引下先给孔寅敬酒,孔寅推辞,子骏便端着酒杯朝霖铃的方向走过来。

    霖铃看见子骏走到自己面前木然地跪下,举起酒杯说道:“请先生饮酒。”

    霖铃看着面前子骏低垂的眉眼,一瞬间心里的愤懑到达了顶峰。

    尼玛子骏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只不过是问了一个稍微大胆点的问题,就要被吴邦彦拉出来当众羞辱,还借着什么狗屁乡饮的名义。

    草他祖宗的,就算子骏再怎么桀骜不驯,那也是我方霖铃的学生,我可以教训他,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

    她想到这里,想也不想就从子骏手里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孔寅:...

    子骏也愣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和霖铃对视。

    从他的眼神中,霖铃看到一丝低落和疲惫,甚至还有一丢丢求助的意味。她心就跟被刀割一样,恨不得立刻把子骏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吕清风又开始鸡叫:“再敬主宾!”

    子骏身子一颤,又朝霖铃看了一眼,起身又去给吴邦彦敬酒去了。

    霖铃强忍内心的愤怒,趁着祝山长和吴邦彦相互推辞,没人朝这边张望的当口,她低声问岑观:“岑先生,这个仪式要持续多少时间?”

    岑观悄声答:“按以往惯例,约摸两个时辰左右。”

    霖铃倒抽一口冷气。这狗屁仪式竟然要持续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子骏还要这么跪下站起的受虐四个多钟头?苍天啊!!

    她目光紧紧跟随着子骏,看他跪在冰凉的地上给吴邦彦敬酒,吴邦彦冷冰冰推辞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拿一把刀把吴邦彦的狗头砍下来。尼玛的你算老几,当个官就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奶奶的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大概又这么敬酒敬了两圈以后,霖铃实在受不了了。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刺在背!

    不仅如此,还如尿在鼻,如屎在舌,如病在身,如虐在心!!!

    她煎熬一阵后,突然心生一计。

    其实这个办法也不太好,但她也顾不得了。

    霖铃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对常安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常安看到霖铃的动作,立刻踮着脚走到霖铃身边,把耳朵凑近她。

    霖铃问他:“常安,你想不想解救你郎主于水火之中?”

    常安其实也急得要命,但是没有办法。一听这个问题他立刻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

    霖铃轻声道:“好,你去鹅毛斋走一趟,里屋的橱柜里有一个棕色的瓶,上贴‘聚乙二醇口服溶液’几个字的,你拿过来给我。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是,”常安立刻应一声,猫着腰“呲溜”一下从人群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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