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骏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连连应道:“是。学生这就去。”

    他转头朝书院外奔去。没过多久他和佟老伯一起回来了,两个人各抱一个坛子。

    佟老伯奔得脸红彤彤的,一来就对祝山长说:“俺这里既有晒干的大粪,又有粪水,先生想要哪一个?”

    众人都看着柳慈。柳慈道:“就用粪水吧,最好用炉子再煮一下。”

    他一声令下,众人都忙活起来,有的去拿炉子,有的拿碗,有的原地乱转。祝山长还指派两个学生拿来一床棉席,抬着吴邦彦躺在上面。

    吴邦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惊恐之下精神已经崩溃,完全任人摆布。

    一会功夫,煮粪的工具都到了。应六嫂在天井里架起炉子(祝山长不让她在祠里煮粪,说是对圣人不敬),把粪水倒进去煮开,然后倒进一只碗里端进先贤祠。

    霖铃睁大眼睛,看着应六嫂将满满一碗长得很像中药,还咕咕冒着热气儿的粪水端到吴邦彦旁边,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吴通判,粪清来了。”

    吴邦彦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这碗姜黄色的,臭气熏天的“药”,还有周围一圈热切期待的眼神。

    他心里真是一万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没事做跑来这个书院,为什么要参加什么劳什子的乡饮,又为什么要吃那个什么嗔鱼,真是自作孽!!!!

    罢了!为了活命,吃粪就吃粪吧。

    他拿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碗,连气都不带喘的。

    霖铃一看,高人啊高人,果然是孔寅带出来的,能屈能伸,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嘎嘎嘎嘎...

    吴邦彦喝到一半,肠胃咕噜咕噜一阵搅动,连带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嘴巴一张,哇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再也止不住了。周围一群人更加忙活起来,有帮他拍背理气的,有替他拿水的,有什么都不干捂着鼻子逃到一边的,还有像霖铃这种没事偷着乐的。

    等他好不容易吐完后,整个人都虚脱了。祝山长忙命人把吴邦彦抬到天井里透透风,又让几个学生帮忙打扫先贤祠。

    祝山长都快要抑郁了。好好的乡饮仪式搞成这样,还把先贤祠弄得这么臭。如果圣人在九泉之下被熏坏了,那都是自己的罪过,唉!唉!

    等学生把呕吐物清理干净,又用香点上,祝山长的心情才稍微恢复过来一点。

    他走到外面天井里,看见吴邦彦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起码肚子也不拉了,只是人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邦彦,”祝山长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道:“你可感觉好些?”

    吴邦彦摆摆手,连话也不愿意说。

    祝山长叹口气,回过头来严厉地冲着应六嫂喝道:“六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应六嫂都快吓哭了,赶紧走过来跪在吴邦彦的面前道:“吴通判,祝山长,今日之事,确是奴家整备不周,只是这嗔鱼是不可能有毒的,求两位明察。”

    祝山长怒道:“这件事一定要严查。”

    应六嫂见祝山长这么生气,又怕自己做的菜真的有什么问题,情急之下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一旁的孔寅看到应六嫂这么害怕,怜惜之心大起,忍不住上前对吴邦彦说道:“砚之,今日之事想来是个意外,并非有人有心加害砚之。如果此事真闹到公堂上,就算县官肯网开一面,六嫂的前程也要毁了。砚之...”

    他想开口求吴邦彦,却不知该怎么说。情急之下,只能向吴邦彦深深施礼,求他网开一面。

    吴邦彦看看孔寅,又看看跪在地上哭得哀哀的应六嫂。他心里恨得要命,但是昔日的师长求他宽恕,他又不能完全不给对方面子,否则让人家说他忘恩负义,反而不利于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

    他只能叹口气,对应六嫂挥挥手道:“罢了罢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都别提了。”

    应六嫂喜出望外,连忙谢吴邦彦。

    吴邦彦有气无力地摆手,对吕清风道:“清风,你将我那几个脚夫叫来,送我下山。”

    祝山长又急又愧,对吴邦彦道:“砚之,你别急着下山,再在书院修养一天再回去也不迟。”

    吴邦彦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强忍着性子对祝山长道:“我有公干在身,不可停留太久,请祝山长见谅则个。”

    祝山长看出他急着离开,只能叹其一声道:“既如此,我与孝仁送砚之下山。其余的人——”

    他看看周围一圈学生,无奈地挥手道:“就散了罢。”

    **

    就这样,吴邦彦灰溜溜地逃离了碧螺山,桃源精舍的生活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是吴邦彦吃粪清解毒的事情实在太惊世骇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成为书院学生谈笑的话题。

    直到有一天一个嘴碎的学生被孔寅抓住,狠狠罚了一百下戒尺之后,对这件事的讨论才慢慢平息了。

    这段时间大家的生活比较平淡,众人都是一心读自家书。唯一比较亢奋的是朱勉。

    他家的提亲又又又一次失败了,但奇怪的是朱勉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看上去更开心了,锻炼也没有中断。

    这段日子他脸上总是喜气洋洋的,走路也昂首挺胸。

    王燮有点纳闷,问朱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他笑而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嘿嘿。

    至于其他几个人就没什么变化。子骏还是经常去霖铃宅子中交笔记,不同的是他现在每次去都会在霖铃屋中待一阵,有时替霖铃喂猫,有时替她除草晒被子。

    霖铃很不好意思,让子骏别干这些事。子骏嘴上嗯嗯,但每次还是找各种各样的活儿干,拦也拦不住。

    霖铃只能随他去了。

    **

    有一天,山中“飞流映月”一景附近又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几个脚夫抬着一顶竹轿走来,竹轿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跟着七八个小厮模样的人。

    这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两百多斤,满脸肥肉,正歪着头打瞌睡,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而几个抬他的脚夫则累得满头大汗,敢怒不敢言。

    等他们走到瀑布旁边,可能是瀑布的水声比较大,或者是别的原因,那大胖子忽然醒了,开始在轿子上动来动去哼哼唧唧。

    旁边一个瘦瘦的小厮连忙走过去道:“孙大舅,书院快到了。”

    孙大舅“嗯”一声,不耐烦地看看前面的山路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小厮答道:“约莫半个时辰。”

    “嗯。”

    孙大舅打个哈欠,对小厮道:“常福,你先上去找子骏,让他到门口来接我。”

    常福连忙应是。孙季常想了想又说:“和那个姓祝的也说一声。”

    “是。”

    **

    常福三步并作两步地爬山,很快就来到了书院。这时正是午后,书院里静悄悄的,满地都是树荫和阳光,偶尔听得到一些书声。

    常福没有去闻鹊斋,而是直接来到子骏的号舍。他刚走到廊下,前面屋子里闪出一个身影。常福一眼就认了出来。

    “常安!”他激动大叫。

    常安扭头一看,也欢叫起来:“常福,怎么是你。”

    常福走过去说:“我和孙大舅一起过来给郎主送东西,郎主人呢?”

    常安努努嘴:“在号舍里看书呢。”

    常福连忙走进屋,几步快行到子骏身边行礼道:“郎主!”

    子骏抬头见是他,也惊诧道:“常福,你怎么来了。”

    常福笑道:“我和孙大舅一起过来给郎主送东西。孙大舅派我先上来,他人一会就到,让我知会郎主一声,去书院门口接他。”

    子骏一听就有点不高兴。这个孙季常每次来都让自己去接他,他又不是自己爹娘,又不是真的舅舅,凭什么让自己去接。更何况他每次都咋咋唬唬的,子骏嫌和他站在一起太丢人。

    想到这,子骏讪讪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常福一愣,但也不敢违背,只能低着头出去了。

    常安看子骏脸色不大对,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二郎,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他?”

    子骏不耐烦地说道:“急什么,以他的体重,还要走好一段时间呢。”

    常安:...

    **

    此时,霖铃正在洗心斋和岑观下五子棋。自从霖铃上次和何净对弈暗棋后,她又陆陆续续把其他现代棋法教给了书院另外几个教习,包括并且不限于五子棋,跳棋,甚至飞行棋,赢得了除孔寅以外其他教习的一致兴趣。

    岑观虽然平时没显出什么过人的学问,但对下棋倒是非常在行,很快就在五子棋上面碾压霖铃。霖铃急得抓耳挠,旁边观棋的祝山长就呵呵傻乐。

    下到一半,吕清风突然走进来,对祝山长说:“祝山长,马逊的舅舅派人来通知,让我们去书院门口接他。”

    霖铃心中一惊。她从来没听子骏说起过他舅舅这号人物,怎么今日会突然来看他?

    祝山长倒不吃惊,只是有点烦躁。自从吴邦彦那件事后,祝山长对接待长官就就有了心理阴影。而且吴邦彦还算半个自己人,孙季常要比他难搞得多。

    不过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回去。祝山长只能对霖铃等人说:“大家随我去书院门口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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