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三娘靠在门边,神色慵懒地望着巷子里的情景。

    点娘茵娘两个正在玩一种叫千千车的游戏,也就是现代的陀螺。

    点娘赢了一局后,高兴地在原地拍手嬉笑,像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茵娘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窦三娘看着她们,忽然想起自己像她们这样大的时候,也会跟着父母玩千千车。

    那时候的自己和点娘茵娘一样,以为世界就像转陀螺这么简单,谁知眼睛一晃已经快三十岁了。

    三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生活基本已经看到了结尾。往后的日子能不能翻身,那得看老天爷的恩赐,而不仅仅是自身的努力了。

    反观自己,窦三娘似乎也已经走到了一个绝境。父母丈夫皆亡,两个孩子还没长大,又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遇上孔寅这样的人似乎已经算是一件挺幸运的事了。

    只是想到今后,窦三娘觉得前路茫茫,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她正一个人胡思乱想,忽然看见巷子里走来一个头戴道士帽,肩背布搭子,胸前一副长须的男人。

    他手上拿着一面黑边旗子,上写“赛半仙”三个字。这人一只眼睛上蒙着一块布,竟然是个独眼龙。

    窦三娘见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吆喝道:“测吉凶,看前程。通过去,知未来。逢凶化吉,指点迷津...测吉凶,看前程...”

    原来是个看相的。

    因为窦三娘所在的这条巷子里很少来看相的,所以窦三娘朝他多看了几眼。

    那人因为窦三娘这几眼,立刻走过来问道:“娘子要不要看相?”

    窦三娘愣了愣,立刻摆手道:“先生去别处吧,我不看。”

    赛半仙不慌不忙地用独眼往窦三娘脸上睃了睃,笑道:“娘子最近有喜事。”

    窦三娘眼皮一跳。怀孕确实称得上是件喜事,只是...

    窦三娘一时性起,问赛半仙道:“先生何以这样说?”

    这赛半仙当然是霖铃假扮的。她说这一堆都是为了让窦三娘上钩。

    眼见窦三娘好奇心已起,霖铃便说道:“娘子脸上隐犯红光,乃是桃花之显,再加上眼纹之向,怕是近日有些春消息(怀孕)了,可是如此?”

    霖铃说得有模有样,不过这些词汇都是她从现代带去的参考书里学来的。

    窦三娘心中又是大惊,再也不敢小觑了这位先生。

    她踹踹不安地说:“先生果然是高人。小女子近日确是遇到些事了,请先生为我指点一二,奴家愿以重酬谢先生。”

    霖铃心里嘿嘿两声,就怕你不要指点,哈哈。

    她笑道:“娘子有需求,小可如何能不尽心。”

    说着,她又把窦三娘的脸蛋和手相观察一番,再问了她的生辰八字,然后装模作样地一番念念有词,装的跟个神棍一样。

    等装得差不多了,霖铃清清嗓子,对窦三娘道:“娘子,小生略说一二,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子包涵。”

    窦三娘已经急不可耐,连忙说:“先生但说无妨。”

    霖铃笑笑,摸着胡子说道:“俗话说额主初运,鼻管中年。娘子颏圆额窄,早年必然不易。且我看娘子眼窝低陷,乃是幼失双亲之兆,就算双亲无恙,早婚之夫婿恐也遭难。”

    窦三娘脑子里“轰隆”一声,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在了她的心上。她急忙说:“还有呢?”

    霖铃笑笑,又说:“还有,请恕小生直言,娘子的日月角高起,此为克夫之相。娘子的夫君总是时乖命蹇,纵然不死,也难得福报。”

    窦三娘心中又是一阵轰鸣。

    往日她总怨恨丈夫死的早,把自己和一双女儿抛闪了。但如今看来,竟然是自己克死了他,唉唉。

    她又想起孔寅说的,要去汴京开书院买房子什么的,如今看来也是黄粱一梦了。

    唉,为什么自己的命这么苦,连个男人都靠不上。难道真的是自己八字太差?

    霖铃见她神色恍惚,又有种心灰意料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抓紧机会又说:“不过娘子不必灰心,娘子虽然没有夫运,在别的地方却福泽深厚,远超一般的妇人。”

    窦三娘一听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在什么地方?!”

    霖铃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娘子五岳端正朝拱,四渎清秀明丽,这是发达显贵的相貌。且娘子三阳平满,眼下又有卧蚕,这都是子息清贵的表征。正所谓:男女三阳起卧蚕,莹然光彩好儿郎。娘子此胎必然为男胎,且将来必有大出息,福禄昌荣,一生享受不尽,娘子也能跟着沾光哩。”

    窦三娘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原来自己能靠男人,但不是靠丈夫,而是靠儿子!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到这个将来能给自己带来显贵生活的孩子,她忍不住用手在肚子上摸了两下,心中无限柔情。

    霖铃看她一脸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好笑,对她轻声道:“娘子?”

    窦三娘这才清醒过来,赶紧拿出十文钱来塞到霖铃的手中,笑道:“借先生吉言,这是给先生的酬劳。

    霖铃笑嘻嘻地收下,又对窦三娘道:“娘子这些天好生休养,待孩儿出来后再好生抚养他,将来必有福泽。”

    窦三娘听到“孩儿出来后”这几个字不由一愣,欢喜中又带着惆怅。

    她心中叹口气,对霖铃道:“多谢先生,奴家定当遵从。”

    **

    霖铃大功告成回碧螺山,一路上走路都是飘的。她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顺利,我他爹的就是个天才,哈哈,天才...

    她脑海中甚至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窦三娘抓着孔寅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的孩儿有大出息,大出息!”然后孔寅一脸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咋办的样子。

    哈哈,哈哈,太爽了...

    接下来几天,她便等着孔寅的绯闻在书院里爆炸,众师生集体吃瓜的壮观场面。

    谁知一连几天,书院里啥动静都没有。孔寅依然悠哉悠哉地上班下班,学生们照样学习,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霖铃心里有点打鼓:怎么那个窦三娘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可能啊。

    哪个女人能拒绝母凭子贵的诱惑?除非她脑子坏掉了。但窦三娘一看就不像脑子坏掉的人啊!

    她带着疑惑又等了几天,窦三娘还是没什么反应。霖铃实在按耐不住,打扮了一下又回到那条巷子中。

    窦三娘这次依然靠在门边嗑瓜子。她穿了一件青色莲花纹薄款褙子,看样子气色还不错。一见霖铃,她立刻站起来招呼道:“先生。”

    “娘子,”霖铃笑着还礼:“一向可好?”

    “托先生的福,还好,”窦三娘笑道:“先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霖铃笑道:“小可平日走街串巷找有缘人算卦。方才走到附近,便想着来看看娘子。”

    窦三娘笑道:“多谢先生关心,先生要不要喝杯茶?”

    “我方才刚喝过,不喝了,”霖铃寒暄一阵,想着该切入正题,便借机看看窦三娘身上的衣服,说道:“娘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娘子既然有身孕,应当小心一些,毕竟令郎身份尊贵,将来娘子可是要靠着他的。”

    窦三娘叹口气,脸色黯淡下来。霖铃追问道:“娘子怎么了?”

    窦三娘郁郁道:“奴家没福,这孩儿奴家不敢要。”

    “什么?!”霖铃故意大吃一惊:“娘子难道已经...”

    窦三娘忙说:““那倒还没有。我打算过几日再去流掉孩儿。”

    “娘子,”霖铃皱着眉头说道:“可否坦言相告,为何不能让这孩子生下来?”

    窦三娘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唉,不瞒先生,我是想把孩儿生下来,但是孩儿的爹不想。我已经找过他,把先生的话告诉他,但是他心意决绝。我又无力一个人抚养孩儿长大,所以...”

    霖铃一听,果然是孔寅这个渣男在从中作梗。没担当的东西,只顾自己爽,弄出小孩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皱皱眉头,对窦三娘道:“娘子此言差矣,男人纵然靠不住,孩子会靠不住吗?娘子怎能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要杀掉自己一生荣华富贵的源头?这不是本末倒置,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窦三娘愣愣地看着霖铃,心里拿不定主意。

    霖铃重重地叹口气,说道:“娘子,以娘子的面相来看,此子必成大器。将来封侯拜相,娘子荣获诰命,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这孩儿有没有爹有什么要紧?怕是数不清的男子要争做这孩儿的爹呢。”

    窦三娘懵懵懂懂地看着霖铃问道:“真有如此一天?”

    “娘子不信,便尽可赌一赌,”霖铃唬着脸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娘子如不信小可,小可便走了。”说着就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这下窦三娘也有点着急,拉着霖铃的衣服求道:“先生莫怪!奴家只是六神无主,并非有意要冲撞先生。”

    霖铃故意叹口气,对窦三娘道:“娘子,我看娘子是个有缘人,又是个难得的有福之人,才会对娘子唠叨这些不该说的话。实在是人各有天命,如果娘子一味要将福泽舍弃,那贫道也没有办法。”

    窦三娘咬着牙说:“先生你别说了,我听先生的便是,无论如何,就算是孩儿他爹不管这孩儿,我也要将他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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