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抓住她,把她拉进了崖壁的一个坑洞。身边的山石嗦啰啰地滚滚而下,虞青蝶紧紧抱住了拉住她的人。

    上面传来易远发咒骂的声音,又有大块大块的山石掉了下去。虞青蝶用力收紧手臂,那个雪夜,她就是这样从山坡滚落,从此掉进一个没有爹娘没有姐姐的世界。

    过了许久,上面没了动静,易远发和易克旻离开了。

    “你能稍微轻点吗?”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我快受不了了。”

    虞青蝶连忙松了手。

    “诶,干嘛松手?”司城歧风显得很惋惜,“可以接着抱,别这么紧就好了。”

    虞青蝶瞪他一眼。司城歧风嘿嘿地笑着,揉着胸口,满脸意犹未尽:“好软哦。”

    虞青蝶气得扬起手要打他,忽然注意到他身后坐着一具骷髅,不由抽了口凉气,都忘记要打人了。

    司城歧风回头看了一眼。“没事没事,”他用手拍了拍骷髅头,“死人嘛,哪里都会有的——哪里没死过人呢?况且这坑洞视野开阔,风景优美,是个不错的赴死之地。”

    虞青蝶打量了一下,只见这坑洞五尺见方,容纳她、司城歧风和这骷髅倒是正好。从坑洞往外望,便见下方一片延绵山林,远处天地难分,确实景致壮阔。

    这骷髅背靠里侧的洞壁坐着,两个空洞的眼眶对着洞口的方向,似乎死前还在欣赏风景,身上的衣物虽然污秽破败,仍隐约可见考究的做工。骷髅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两柄剑。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虞青蝶问。

    “看骨骼是个成年男子,”司城歧风提起骷髅的臂骨瞅了瞅,“臂骨这么长,多半就是易远发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大哥了。”

    “易远广?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你看他胸口这两柄剑从背后插进来,多半是被门中之人偷袭。他或许和你我一样,被逼到了这断崖,掉下来的时候正好抓住这个坑洞,就爬了进来,只是伤势太重所以死在这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江湖上怎么传说他是云游四海去了?”

    “掌门死在这里,门中却对外宣称云游四海,不必说,凶手多半就是现任掌门。——你没听他刚才说嘛,从这悬崖掉下去找不到尸首,指的大概就是他这大哥了。”

    虞青蝶咬了咬牙,心想易远发人面兽心,真是错看了他,当年将迭家居所透露给司城圣山恐怕也是他有意为之。族人的死,这易远发脱不了干系。

    “你可真神奇,”司城歧风这时好奇地问,“被司城圣山的人重重包围,竟然还能逃到这里来?”

    “可能是运气好罢。”不止司城歧风,虞青蝶自己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司城歧风得意地说,“我是特地来救你的啊。”

    虞青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相信司城歧风这些听上去像调笑的话了。

    “现在,”司城歧风说,“易远发也以为虞青蝶已死,而且他绝对会掩盖虞青蝶来过易玄山庄这件事。虞青蝶可以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以后就只是夏林儿了。”

    “也?还有谁也以为虞青蝶死了?”

    “还有司城圣山啊,”司城歧风眨眨眼,“只要夏林儿能及时回到清灵阁。——我能干吧?但现在易玄山庄外还守着司城圣山的人,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说着他舔舔手指,把虞青蝶眉心的蝴蝶花钿抹了去,就把虞青蝶变成了夏林儿。

    “哎呀,”夏林儿扯下面纱,嫌弃地把眉心擦了又擦,“你恶不恶心。”

    “这里没水嘛。”司城歧风说。他话音刚落,忽然卷起了一阵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一会儿,风雨渐大,西北风把雨水一阵一阵地往坑洞里泼。

    “你这什么乌鸦嘴啊?”夏林儿忍不住抱怨。

    司城歧风也是无奈,要水得雨这种事在他身上实属平生首次。他挪了挪位置,背对着坑洞外侧坐着,尽量挡住些风雨。

    “你干嘛往洞口坐?”夏林儿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衣服,“你会掉下去的。”

    “我又不傻,怎么会掉下去?你再进去些,就淋不到雨了。”

    “就这点地方,我哪里还进得去?”夏林儿说。

    “也是。”司城歧风瞅了一眼那具骷髅,就要把手伸过去。夏林儿瞧那眼珠子一转,就知他打什么主意,拦住说:“你又干什么?”

    “把它扔下去,给我们腾点位置啊。”司城歧风一脸理所当然。

    “这怎么行?这位前辈先在这里的,我们后来的,挤在这里已是打搅,怎么还能把他扔下去?”

    “跟死人讲什么先来后到?”司城歧风奇怪地说,“死人给活人腾位置不是应该的吗?——人为什么会死?不就是为了给后来人腾地方吗?”

    “这什么歪理?”夏林儿说,“死者为大,我们到了这里,给这位前辈磕几个头也是应该,怎么还能把他扔下去,这般不知敬重?”

    “一堆白骨跟砂石都没什么两样了,还有什么可敬重的?你会去敬重一块石头吗?”

    “强词夺理。”夏林儿说。

    “强词夺理?”司城歧风无比地不服气,“我强词夺理?难道不是你没道理吗?——喂,易老大,你倒是评评理啊。”

    夏林儿看司城歧风冤屈得都要找死人评理了,好笑地将他瞪一眼。

    司城歧风收回手,叹口气,说:“你对一堆无知无觉的骨头都比对我好,宁愿我这样淋着雨。”

    夏林儿于心不忍,拉住他的衣服想把他拉进来:“那你进来,我俩换换位置,你身上不是有伤吗?”

    “不要,”司城歧风却不肯动,“看着你淋雨我更难受。”

    两人在狭小的坑洞里拉扯着,雨势却开始减小,不一会儿雨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满天繁星。

    “好了好了,”司城歧风说,“别闹了,雨已经停了。”

    夏林儿又拉住他的衣领,说:“你肩膀上的伤口怎样了?给我看一看。”

    “这有什么好看,你难道有药吗?”

    夏林儿还真有,刚才恰好在练武堂顺了一瓶。她从袖口中取出药来。

    “咦?你身上为什么有药?”司城歧风问,“你哪里受了伤吗?”

    “我就是扭了腕子,没什么要紧。”夏林儿解开了司城歧风肩头的衣物。司城歧风昨夜跳沉剑江,伤口浸了污水没有好生处理,这时肩膀的伤口已有些泛红渗液。

    夏林儿皱起了眉头,自责地说:“真不该让你淋雨。”

    司城歧风笑嘻嘻:“现在知道心疼啦?”

    夏林儿替他上好药,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提醒夏林儿腿上也有伤。夏林儿脸一红,将药塞到他手中,说:“你又不是没长手。”

    司城歧风失望地“哦”了一声,只得自己挽起裤腿上药。“我还当你关心我,”他说,“原来只是心里愧疚,不是自己刺的,就漠不关心了。”

    这时,夏林儿注意到他肩膀以下似乎也有伤。光线太暗,夏林儿扯开他衣服凑近细看,才见他前胸后背竟满是淤青和擦伤。

    “哇!”司城歧风笑道,“没想到林儿姑娘看上去正经,原来也这么——大胆。”

    “你这些都是怎么弄的?”夏林儿问。

    这些伤自然都是沉剑江里撞的。“别提了,”司城歧风恨恨说,“全是因为一个疯婆娘。”

    夏林儿的脸色冷了下去,司城歧风这才意识到惹了她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连忙说,“是……”他急着想解释,但又发现根本没法解释,夏林儿若知道他找了个替死鬼,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唉!”他放弃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太冤了。”

    夏林儿默默拿过他手里的药瓶,将药抹上他背上的淤青。少年单薄的脊背看上去有些消瘦,一块块淤青高起在突出的肋骨上。左肋的淤青肿得最高,手一碰上去他就浑身一颤,难怪刚才跳下来抱紧他的时候,他会说受不了。她原本没当一回事,只当他说话夸张,此时才知道原来没有一丝夸张,这种情形,任何血肉之躯都会受不了,而他竟然还由着她抱了那么久。

    他必然忍耐得辛苦。夏林儿心里一阵阵地刺痛。

    这时,突然有四道笔直的血痕从司城歧风背脊中央映出来,就像四根琴弦从他后颈下方一直延伸到后腰。司城歧风顿时身子一僵。他把衣服拉了上去,盖住背上的痕迹,然后慢慢靠到洞壁上,半躺下来。他的额头上又挂满了汗珠。

    “你背上那是什么东西?”夏林儿万分疑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几天总是这样?人也瘦得厉害。”

    “瘦了就好。”司城歧风说,“我还怕不够瘦,特地少吃些。”

    “你到底怎么了?”夏林儿问。

    “没事,”司城歧风说,“过会儿就好。”

    “过会儿?过多久?”

    “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夏林儿看他痛苦得眼角都在抽搐,颤声道,“你……你怎么受得了?”

    司城歧风望着夏林儿痛心的神色,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来。“我手下有一帮人,”他说,“知道他们背地里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怪物。像我这种怪物……没有什么受不了的。”

    “我怎么帮你?”夏林儿问。

    “你就跟我说话。跟我说说,刚才在上面,易远发把话说得那么动听,你难道就不心动吗?为什么还是跳了下来?你不怕真的摔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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