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走了一路,我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师父说多看看这个世界的不同,无论走道哪里,跟着心就对了。

    这日为了采买些干粮,我们好不容易去了趟集市,师兄二人给师父打了酒。我趁机给父亲写了封家书,告诉他我一切都好,师兄二人十分照顾我,等过些时日,我会带着师父他们一起回家。

    今日进城,终于可以住店好好享受一番了。安顿好师父,我们便结伴出游。

    小倩和小鹤到底是女子,眼见有热闹,两人就结伴逛了起来。

    我和师兄们屁颠屁颠跟在她们身后,就怕她们一个不小心就走丢了。

    集市上的东西对我来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小鹤她们逛起来那是不亦乐乎。

    小倩来到鞋摊前,对我说:“给你师父和师兄他们买双鞋子吧。”

    我看了一眼师兄二人的鞋子,确实破旧了些,还是小倩心细。

    我拉着师兄二人来试鞋子,可他们死活不愿意买新鞋子,说什么脚上的鞋子还可以穿,不必乱花钱。我是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买了一双鞋子。师父的当然也不能少。

    越往里走,小鹤就越走不动脚,每个摊位都要瞧上几眼。特别是在卖簪子的摊位前那是看了又看。

    “有喜欢的吗?选一个,我送给你。”

    小鹤诧异地看着我:“真的吗?”

    “向哥哥什么时候骗你了。”

    “我见小倩姐姐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发簪,我也想要一个。”

    小鹤这么一说还真是,小倩最近都没有戴那支簪子了。

    我挑了一个梅花簪子给小鹤:“这个喜欢吗?”

    小鹤接过簪子,眼里满是欢喜。

    我问师兄二人是否要换一根桃木簪子,阳师兄说他与师兄用的簪子都是他们用树枝打磨的,完全不需要花那个冤枉钱。

    我开心地给小鹤付了钱,小倩却不开心了,一个人走在前面不说话。

    我追了上去,想买点什么哄她开心,可她什么都不愿多看一眼。

    陪着小鹤逛了许久,我们收获满满。

    听街上的人说今晚有抢水仪式,我们一群年轻人又跑去看热闹。咋一听,我还以为是这里的水资源有限,用水得抢。后来听冷师兄讲:抢水是农民们在小满这天组织的一个活动,由年长执事者约集人,提前准备,小满之日黎明一起出动,燃起火把于水车基上,待执事者以鼓锣为号,众人一起应和,开始踏动水车,把河水引灌入田,寓意让庄稼有个好收成。

    我和小倩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习俗,都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跟着人群去了城外的河边,这里早已是人满为患。有人提着灯笼,有人举着火把,整条河岸边一片灯火通明。

    我们靠近人群,只见河道两旁摆满了木制的人力水车,那玩意我认识,因为我在电视里见过。

    我们等了许久,岸边的人越来越多,看来不到零点,他们是不会开始的。为了解乏,我跑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小鹤开心地吃着,小倩勉强对我浅浅微笑了两秒钟。

    终于快到零点了,踩水选手们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穿越拥挤的人群走到了水车上,两脚用力踩着车踏板,双手紧握横杆,只待长者一声令下。

    因为选手的入场,我们又被挤到了人群之外,我和师兄们占了身高的优势,能清楚看到河岸边选手们的所有动静,小倩和小鹤就有些吃力了,小倩踮踮脚、伸伸脖子,勉强能够看到,小鹤那就困难了。

    小鹤一劲儿问我抢水仪式开始了没有,还不时向上跳着,人头攒动,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作为哥哥,我理应帮帮她,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蹲下身子,让她骑在我的脖子上,我扶着师兄站了起来。我感觉这场景像极了去天安门看升旗仪式,虽说我还没有去过天安门,但那氛围,我今天算是感受了。

    骑在我的脖子上看抢水仪式,小鹤多少有些兴奋,为了不让她掉下来,我紧抓她的双手。

    长者一声锣鸣,观看的人群顿时欢呼起来。选手们使出全身力气,奋力踩着水车,瞬时间河边水花四溅,好似河中被激起了一层水雾,那场景,太壮观了。

    观众们看得起劲儿,我却受尽折磨。小倩气呼呼地踩着我的脚,好像找到了垫脚石,如果这样能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这场壮观的仪式,那我愿意把自己的两只脚都贡献出来。我应该庆幸,她穿的不是高跟鞋。

    整个抢水仪式差不多持续了两个小时,随着选手们一次次亢奋、又一次次累趴下时,岸边的人群一直在骚动,加油呐喊声不停,时而是喝彩、时而是鼓励,我们也看得激动人心。

    劳动人民用自己的智慧创造着奇迹,也用自己的智慧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好的东西我们需要传承,而不是遗忘。

    抢水仪式结束后,我们随着人群往回走,大家都很开心,唯独我,脚都被小倩给踩麻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小鹤很担心,怕我是因为扛着她才受的伤;小倩却很开心,抿着嘴,努力憋着笑。

    被小倩踩了快两个小时,我真的走不动道了,冷师兄二话不说,把剑递给阳师兄,蹲身将我背了起来。我一开始是反抗的,在女孩子面前,我还是要点脸面的,可冷师兄坚持要背我回客栈,小鹤也劝我别走路了。无奈之下,我只能顺从了冷师兄,这一路,我算是身心煎熬啊,路边的男女老少,各个都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一双眼睛,真希望这条路短些、再短些......

    回到客栈,冷师兄早已是满头大汗,看来我也不轻啊。

    谢过冷师兄,阳师兄给我打来了热水,让我好好泡泡脚,或许明天就好了。

    看着自己被师兄二人如此照顾,我感觉我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家里,没有烦恼,只有彼此。

    其实小倩也是关心着我的,她送来了药酒,说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还嘱咐师兄帮我揉一揉。

    这受点小伤,它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

    泡了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我的脚就好了,还是小倩的药酒管用。

    收拾好行囊,我们便上路了。

    小鹤戴上了我给他买的梅花簪子,特意问了我好不好看,看到她的那一眼,我更加觉得她眼熟了。在哪里见过,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走了一路,我想了一路,到底在哪里见过她?我这脑袋,还没得老年痴呆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晚上在外露宿,师兄们抓了只野兔加餐,大家吃着烤肉,不亦乐乎。

    看着小鹤脸上的脏东西和她头上的梅花簪子,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烧黑的树枝,走到小鹤面前,伸出食指,凝视着她,让她不要动,并在她右眼角轻轻点了一下。

    我这个动作吓到了小鹤。

    对,就是她,她就是黄芯莲。

    小鹤赶紧用手擦去了眼角的痕迹,不再有笑容。

    我拿起树枝,在地上拼命地画着那张只有七八岁容貌的小鹤。

    完成画像,我长舒了一口气。小鹤却不淡定了,她扔下手里的兔肉,拔腿就要跑,我一把抓住她,轻声对她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鹤蹲下来哭了,小倩跑过来抱着她,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鹤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你不会将我送官吧?”

    我看着小鹤,这个瘦弱的女孩经历了她本不该经历的一切,她曾经也是个大家闺秀,有钱人家的小姐,可现在落魄至此。

    我会心一笑:“你是我的好妹妹,我怎么会将你送官呢。”

    大家都像我们投来了疑问的眼光,小鹤不想再隐瞒大家,将自己的身世一一吐露了出来:我本姓黄,名芯莲,我父亲是一名商人,我们家与黄子澄是外亲,在我八岁那年因黄子澄之事被牵连,得知一家人将被流放,父亲连夜带着我和母亲逃了出来。母亲在我们居无定所的日子里长期患病,最后痛苦地走了。父亲为了让我不被人认出来,找了江湖术士,点掉了我眼角的痣。后来我和父亲碰上了劫匪,父亲为了救我被劫匪杀害。从此,我一个人到处流浪,半年前被那群坏人抓去干了讹人的勾当,直到你们将我救下。

    这其中的酸苦,小鹤还有很多都没有说,我知道,那是她的尊严,也是她最后能为自己保留的一点小秘密。

    看来小鹤还不知道这其中有个我的存在。

    小倩将她抱得更紧了,似乎那样,她才能感受自己给她的温暖。

    师父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错不在你,莫生恨意,人生路漫长,皆是风景。”

    师兄二人也对小鹤投去了怜悯的目光,他们都是孤儿,或许更能体会孤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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