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吗?”李凡好像没有注意到汤莳懿的慌乱,继续道,语气好像是在谈判桌上说“你确定这个条款没问题吗?”冷静、理性、不带一丝温度。

    汤莳懿没有回答,他直觉李凡并不是单纯的想问他这个问题。

    “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五年前我是你的老师,现在我是你的上级,这两个时间段我们的相处时间加起来都还不超过三个月,你了解我吗?抛开工作上的身份,你对生活中真实的我又了解多少?我的性格、爱好、我简单的社会关系?这些你了解多少?”

    “我……”汤莳懿长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倔强道,“我……我以后会慢慢了解的……我”

    “所以你怎么能嘴巴一张,就轻飘飘的说出喜欢我这几个字呢?”李凡打断汤莳懿的话,为他的这份感情下了定义。

    “莳懿,”李凡温温柔柔的叫了他一声,用长辈说话的语气,耐心道,“自始自终,你喜欢的,是那个温柔的老师,那个对你充满耐心、无限包容你的大姐姐,可那不是我,那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温柔也好、耐心也好只是与之相匹配的一种角色而已,你明白吗?”

    李凡撇了一眼汤莳懿的手,他紧紧的抓着刀叉,手攥得通红,手背青筋爆起。

    李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孩子这会儿能不能经得起刺激,但是有些事现在必须说清楚,她不是圣母,自己活着都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办法帮任何人。

    “你应该要时常去心理医生那复诊吧,那么你应该很熟悉移情这个词,汤莳懿,你对我是不是只是一种移情呢?你将当时对于母亲温柔的渴望,对于老师认可的渴望,转移到了我身上,而我当时恰好又都给了你你梦寐以求的这两样东西,对吗?”

    “我没有,我不是……我……”汤莳懿矢口否认,眼眶通红,他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能像个小孩子一般执拗的否认。

    “你说你喜欢了我五年,可我当年只是每周跟你相处两小时,这五年里,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幻想中的我呢?汤莳懿,你要想清楚。”

    沈思琪曾经说过,晕轮效应是世界上大多数爱情的丘比特,却也是众多悲剧的刽子手。白月光式的美好爱情,只依赖于人丰富的想象力,海市蜃楼般,美好又脆弱,一旦回归现实,动动手指就能碎得彻底。

    李凡深以为然。

    她高中的时候曾暗恋过一个年级第一的男生,那个男生学习好、长得好看、为人谦逊有礼,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不少女生的芳心,李凡也不例外。

    直到她有次在校外,无意间撞见那个男生和她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是校外的“大姐大”,他们两在一起,一时之间曾引起过不小的轰动。

    最令李凡崩溃的是,她当时正好撞见那个男生跟那个女孩接吻,人来人往的小巷里,男生的手肆无忌惮的揉搓女生的胸部和大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小声的骂那女孩怎么这样不知廉耻。

    李凡对男孩的美好印象在那一天碎得彻底,几乎是那一瞬间,她的这场自以为凄凄切切的暗恋被南方的晚风温柔的带走。

    很长一段时间,李凡对男孩从喜欢变成了生理性厌恶。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优秀的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跟所有人一样,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定是他女朋友带坏了他。

    后来李凡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跟那个男生说过几句话,仅凭少得可怜的印象和一些传闻就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人下了定义,或许那个男生本来就是大胆叛逆的,所谓的谦逊和温和只是她们这些人贸然加之与人的美好幻想。

    别人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幻想买单,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事事符合自己的幻想呢。

    李凡现在之于汤莳懿,就像那个男孩之于初中的李凡,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中,于是自己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不惜将自己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加之于那个人,用某种情感,紧紧的抓住幻想中的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很开心在你人生的去某个阶段能够成为的榜样,给你带来帮助和激励。”李凡正色道,“但是有些事今天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首先,我对你没有除了工作伙伴以外任何的其他感情,我对你的照顾也好,帮助也好,五年前是出于师生关系,现在是出于上下级关系,希望你能明白。第二点,你既然已经来文远实习,那就好好工作,只需要把业务上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大家只是同事,你已经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在公司引起了一些风言风语,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受到一点影响,也不想这些年靠自己的能力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业绩和口碑因为一些捕风捉音的东西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她的底线。

    汤莳懿一直没有说话,一双手死死的攥着装柠檬水的玻璃杯,眼眶通红,委屈又不甘的望着李凡,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李凡看他这个样子,到底于心不忍,转换口气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关于我最开始说的那个问题,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有一个好朋友目前是心理医院最好的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她。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了,你抓着我,何尝不是抓着过去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牢牢不放呢,如果没办法自我说服,那我们可以尝试外界干涉。”

    说了这么多话,李凡也有些口渴,她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看到你今天这么优秀,我由衷地为你和你的妈妈而感到高兴,我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快乐,有一天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李凡端起酒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汤莳懿跟自己碰杯,她耸耸肩,放下酒杯,拿起包转身就走。

    “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反正她也没指望今天一晚上就能说服汤莳懿,叛逆期的小孩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有些原则性问题,她今天必须的先说清楚,剩下的就让他自己慢慢想吧。

    她又不是心理咨询师,不负责给别人解决心理问题。

    应付了一天客户,刚刚又拉去听叛逆期小孩说他的青春疼痛文学,李凡走到楼下时,脑袋发沉,脚步发虚,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家,扑到大床上,狠狠的睡一觉。

    深夜,这座全国的中心城市依然灯火如昼,宽敞的马路上人声鼎沸,车辆川流不息,大大小小的格子间依然亮着灯,豆大的人影慌慌忙忙的穿梭其间,只有胡同里趴着的狗耷拉着头,口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来,已然惬意的进入了梦乡。

    “乘客已到达目的地,请司机提醒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在右侧车门下车。”

    机械女声响起,李凡迷迷糊糊的在网约车后座醒来,在司机的提醒声中拉开车门下车。车程不过半小时,李凡最多睡了二十分钟,但这二十分钟却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她提着沉重的手提包和电脑,慢慢悠悠迷迷糊糊的慌到小区门口。

    然后,看见了一身西装的沈以承。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淡黄色的晕轮。

    李凡歪了歪头,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年。

    她放佛又回到某个盛夏的夜晚,刚下晚自习,迷迷糊糊的她,沈以承也是这样,一身西装,随意的站在学校门口。

    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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