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9
高三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各个班的班主任就接到通知，组织同学们拍毕业照。
下课时随口通知了时间，就在几天后。
毕业照三个字让紧赶慢赶的高三生活稍微停歇，就算是闷头做题的学生，也不由得会升起一丝期待。
张楚岚同样会有期待，只是这份期待是源于她。
余小鱼在他旁边说道：“毕业照啊！好期待！那天要穿什么衣服才好……弄什么发型呢？”
春天已经来了，厚衣服一件件脱下，换上薄毛衣薄外套。
到了拍毕业照那天，女生们带来了素颜霜、眉笔和口红等化妆品，毫不吝啬地给同班同学上粉底，打腮红，涂口红，帮助彼此在毕业照里留下青春里最美的样子。
按理说中学校园内不应化妆，但拍毕业照这事儿本身就特别，老师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要不把校服脱下，奇装异服，怎么闹腾都行。
教室里弥漫着脂粉的味道，有些不礼貌的男生捂着鼻子哈哈大笑，被山东妹子们一锤过去，大喊一声，立马安静如鸡。
余小鱼会化点妆，不是很熟练，但是够用，帮着同学画眉毛画眼线，最后才到自己。
高中都强制女生留短发，日常梳洗是方便，但头发垂下来时，也会遮挡视线，所以女生会备好几根皮筋，不方便时就扎起来。
余小鱼也会这样，只是皮筋总化身为“会蒸发的固体”，再多也会被皮筋小精灵偷走。
女生交流时，不可避免说到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灵异小事件，余小鱼也说了几句，张楚岚在她身后听着清清楚楚，伸手进校服的口袋，用指尖捏了捏细细的皮筋，确认它还在不在。
心中升起一起不易察觉的喜悦。
她的皮筋小精灵，的确存在，只是……是一个有时略显幼稚的少年罢了。
长久下去，余小鱼吃到了教训，手腕上时常圈着皮筋，需要时就取下来。
她要给自己涂上化妆品，发丝粘在脸上，手上又有素颜霜。
不想伸手，否则会沾在头发上。
望了一圈，女生们自顾不暇，还在化妆和整理衣物，只有张楚岚有空，拿着笔，在习题上写写画画。
她嘟囔了声：“平时也不见这么努力学习呀……”
随后来到张楚岚的座位，用熟稔的语调请求：“张楚岚，帮我扎一下头发，我要化妆，”她把手腕凑到他面前，“皮筋在这。”
张楚岚低头，一截白皙的手腕放在前面，青筋隐约浮现，一根黑色的皮筋戴在上面。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要帮忙：“知道了。”
张楚岚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素颜霜味道，心中很是新奇，心中想着她化完妆会是什么样子；指尖碰上她的手腕，女生肌肤细腻，还带着像玉一般温热的质感，他想握住她的手腕，亲昵地把脸贴上去蹭蹭。
……
想归想。
张楚岚不敢多做停留，乖乖拿出皮筋。
余小鱼没说话，默契转过身来，让他扎起自己的头发。
张楚岚小时候留过长发，是后来上学才剪成寸头的。
他知道怎么扎，比平常男生要熟练，只是多年不留长发，有些生疏。
一只手抓起一缕握在掌心，再把垂落散开的头发合拢在一起。
张楚岚……却一惊，他下意识想吞口唾沫，却怕声音、动静太大，余小鱼察觉。
他看到她经常被短发遮挡，不常露出的后颈，很细，很白，很刺眼。
手掌有些蠢蠢欲动，想覆盖上去摩挲，用掌根贴在她的动脉处，感受正在跳动的心跳和……流淌的温热血液。
张楚岚不敢再看，微微别过眼，匆忙用皮筋扎好，扎得歪歪扭扭，仿佛一使劲，头发就要散开。
余小鱼感受到发尾一晃一晃的，无语瞥了眼张楚岚，怕掉下来，立马坐下来化妆。
他们动作很快，同学都在忙，极少人能看到，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也只当是同学帮忙，高考来临，谁会在关键时刻谈恋爱？
山东身为高考大省，学生就算再有意，也会等高考之后说清楚，什么都不能阻挡求学的道路！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张楚岚走出教室，想平息紊乱的气息，被门口的男同学叫住，拉着要去厕所抽一根烟。
他有时候压力大了会抽一根烟，适可而止，不会上瘾，一直都在掌控之中。
张楚岚的人缘不好也不坏，至少高中生，会比小学和初中要成熟得多，打架是少数，阴阳怪气才是常态。
只要不在面上明说，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男生的友谊来得轻易，利用“烟友”这个身份，能让张楚岚和他们打上交道，至于怎么交上“朋友”，只需要在抽烟时说句“忘带打火机了，借个火”。
在教导主任巡逻时故意引他过来，随后提醒抽烟的男生们掐掉烟头，再发扬一下奉献精神，为他们顶包，称只有自己在抽烟。
这还没完，还要一起抽烟被老师抓住罚站，来点共患难的经历，基本上也就在这个交际圈里站定了。
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厕所一向是男生抽烟的宝地，一走进去，恶臭伴随着烟味，空中不断升起白雾，烟雾缭绕，看不清人的面孔。
张楚岚不想抽，象征性拿出一根点上，夹在指尖，站到靠近门口通风的地方，好让身上少点烟味。
他不想让余小鱼闻到。
不是因为觉得她会讨厌，而是因为她会学——学抽烟。
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愿意尝试，抽烟喝酒摇色子都会去试一试。
但也只是试一试，不会上瘾，学一学就完事。
张楚岚咬住烟嘴，烟草苦苦的，抽多了感觉心也会变得苦苦的。
抽烟不好，张楚岚知道。
他不想余小鱼也不好。
就算张楚岚努力克制流露出感情，心境也比过去要更明媚，明媚到也会笑着去接受阳光，为她人着想。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今天天公不作美，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出现乌云，正从远处慢慢挪过来。
要下雨了。
风开始动了。
老师们开始着急，催促着学生赶紧下楼，否则真下雨了，拍毕业照的日期就要往后推迟，这不是耽误学习嘛！
同学们很烦躁，躁动声此起彼伏响起，急躁像风一样传染到四处，余小鱼也忍不住加快动作。
抹完口红，就算结束了，赶紧把镜子递给需要的女生。
余光看到教室的窗户，玻璃窗反映出她的影子，能隐约看清五官。
化了妆嘛，总想多看看，欣赏欣赏，臭美一下。
余小鱼凑近玻璃窗，松开皮筋，整理头发。再手指戳戳自己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骤然——
看到了张楚岚。
大概是从厕所刚回来，手上湿哒哒的，正在小幅度地甩手。
他察觉玻璃窗那边有人，还在看他。
炽烈的，温柔的。
他最喜欢的。
张楚岚看过去，瞳孔微缩，大脑微微发愣，反应不过来。
他们隔着玻璃窗，只能隐约看清面容，余小鱼在对他笑。
笑得很开心，不问缘由的开心。
她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叩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叩——
叩——
叩——
“张楚岚！”
张楚岚从这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随即弯眉回应，语气有些微地颤抖，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惊涛骇浪。
“整好了吗？要下雨了，老师催我们赶紧下去。”
心跳又在不听话了，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
真烦人，想把这颗心掏出来，让它别跳了，要不就让小鱼看看，这颗心对她，能有多喜欢。
隔壁班拍完了，他们才走上前去，听从老师指挥，站在台阶上，从高到低调整队形。
挤挤挨挨，肩膀都碰到一起。
张楚岚一米八的身高在山东里算是一般，不用站在最后面，但和女生也离得远。
他瞅了眼余小鱼，她跑到了队伍边缘。
要站在那里吗？
张楚岚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还有两三级台阶，那已经是属于女生的队伍，自己下去……目的会不会太明显了？
张楚岚往下走了一级。
毕业照，和她在一起拍毕业照。
要是不靠近，那就没有意义。
张楚岚停下，没有再走。
再靠近一步，就已经很艰难了。
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正快速向他靠近。
他微微抬眸，嘴角忍不住翘起，余小鱼已经连蹦带跳，站定在他面前的台阶上。
两双乌黑的瞳孔对视，余小鱼略微挑了下眉：“就这里吧！”
随后动了下鼻子：“你抽烟了？”
张楚岚笑容一僵，这么久了，烟味还没去掉吗？
他说谎，垂下眼：“没有，去厕所的时候带上味道了。”
余小鱼似信非信，思考了一瞬，就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摇晃：“你说谎的话，我可是看得出来的喔。”
张楚岚无奈：“好吧好吧，我投降，我认罪。”
“我回头也抽抽……哎哎哎，你去哪？我还没试呢你怎么就跟老师打小报告了，我不试了不试了！”
……
所有人都站好了。
张楚岚和余小鱼都站在队伍最右边。
余小鱼在张楚岚身前。
张楚岚在余小鱼身后。
一低头，就能看到她。
摄像师在远处举手示意：“开始了昂！来，微笑！”
张楚岚嘴角丝丝笑意浮现，接着拍照的由头，放大，再放大。
定格，永久的定格。
刚拍完，小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
学生们赶紧冲回教室做题，有些人想放松心情，不想回去得太早，于是在学校池塘的亭子里避着雨，聊聊天。
张楚岚和余小鱼不是个爱学习的，也躲进亭子里。
跑了一会儿，热得出一层薄汗，脱下来又冷，只好将就热着。
张楚岚盯着地面，看从天而降的水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闷热，热气从胸膛冲上来。
感觉到身旁的女生也散发着同样的热气，他呼吸忍不住重了一点，又怕被发觉，小心地放轻。
装作不经意地回眸一望。
她脸上有雨水，正用纸巾一点点擦去，很小心，怕妆花了。
口红已经有些晕染开来，沾上雨水后反而润润的。
鬓边的碎发也湿了。
周围的人，已经全走了，只剩下他和他。
余小鱼见他望过来，还不动，以为是想要纸巾，便递过去：“要纸巾吗？”
张楚岚不要。
他不想要这个。
张楚岚胸腔升起一股意气来，他再清楚不过是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压制住，然而啊然而……
他大步走上来，豁然抱住余小鱼，握住她瘦削的肩膀。
余小鱼一愣，她没想到，张楚岚会抱她，手上的纸巾掉在地上。
张楚岚：“我……”
余小鱼：“你……”
……
张楚岚：“你先说……”
余小鱼：“你说吧……”
……
张楚岚：“那我说了……”
余小鱼：“好吧，我先说……”
……
两人却都没开口，静得只有雨声。
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张楚岚咬咬牙，像豁出命般视死如归：
“高考以后，我有话对你说。”
她一定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在乎你，请和我在一起吧。
这一刻，我甘心那些手段永远藏在黑暗里，甘心我这个异类继续伪装成普通人，和你做一对情侣，谈一场永不停止的恋爱，然后相伴多年，从少年到青年，中年再到老年，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一生一世，普普通通的，平平淡淡的，甘甘心心的，情情愿愿的。
余小鱼知道张楚岚的意思。
她不傻，不是情窍未开的迷糊鬼，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再也清楚不过。
他迈出这一步，已是极大的勇气，至于为什么决定得这么辛苦，那就等他愿意倾诉的时候再说吧。
她放在张楚岚腰间的手紧张地揪了揪，手心全是汗，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鼻尖都是男孩校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而烟味，已经被风吹走啦。
只有少年紧张到发热的味道，惹得她脸红彤彤的。
她嘟嘟囔囔说了句：“嗯……这算是告白吧？”
声音模糊，张楚岚听不真切，但猜到几分。
他没回答。
再说下去，就要确定关系了。
高考过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很多时间，慢慢说清楚。
微雨渐渐大了起来，滴滴哒哒下，滴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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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时随口通知了时间，就在几天后。
毕业照三个字让紧赶慢赶的高三生活稍微停歇，就算是闷头做题的学生，也不由得会升起一丝期待。
张楚岚同样会有期待，只是这份期待是源于她。
余小鱼在他旁边说道：“毕业照啊！好期待！那天要穿什么衣服才好……弄什么发型呢？”
春天已经来了，厚衣服一件件脱下，换上薄毛衣薄外套。
到了拍毕业照那天，女生们带来了素颜霜、眉笔和口红等化妆品，毫不吝啬地给同班同学上粉底，打腮红，涂口红，帮助彼此在毕业照里留下青春里最美的样子。
按理说中学校园内不应化妆，但拍毕业照这事儿本身就特别，老师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要不把校服脱下，奇装异服，怎么闹腾都行。
教室里弥漫着脂粉的味道，有些不礼貌的男生捂着鼻子哈哈大笑，被山东妹子们一锤过去，大喊一声，立马安静如鸡。
余小鱼会化点妆，不是很熟练，但是够用，帮着同学画眉毛画眼线，最后才到自己。
高中都强制女生留短发，日常梳洗是方便，但头发垂下来时，也会遮挡视线，所以女生会备好几根皮筋，不方便时就扎起来。
余小鱼也会这样，只是皮筋总化身为“会蒸发的固体”，再多也会被皮筋小精灵偷走。
女生交流时，不可避免说到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灵异小事件，余小鱼也说了几句，张楚岚在她身后听着清清楚楚，伸手进校服的口袋，用指尖捏了捏细细的皮筋，确认它还在不在。
心中升起一起不易察觉的喜悦。
她的皮筋小精灵，的确存在，只是……是一个有时略显幼稚的少年罢了。
长久下去，余小鱼吃到了教训，手腕上时常圈着皮筋，需要时就取下来。
她要给自己涂上化妆品，发丝粘在脸上，手上又有素颜霜。
不想伸手，否则会沾在头发上。
望了一圈，女生们自顾不暇，还在化妆和整理衣物，只有张楚岚有空，拿着笔，在习题上写写画画。
她嘟囔了声：“平时也不见这么努力学习呀……”
随后来到张楚岚的座位，用熟稔的语调请求：“张楚岚，帮我扎一下头发，我要化妆，”她把手腕凑到他面前，“皮筋在这。”
张楚岚低头，一截白皙的手腕放在前面，青筋隐约浮现，一根黑色的皮筋戴在上面。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要帮忙：“知道了。”
张楚岚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素颜霜味道，心中很是新奇，心中想着她化完妆会是什么样子；指尖碰上她的手腕，女生肌肤细腻，还带着像玉一般温热的质感，他想握住她的手腕，亲昵地把脸贴上去蹭蹭。
……
想归想。
张楚岚不敢多做停留，乖乖拿出皮筋。
余小鱼没说话，默契转过身来，让他扎起自己的头发。
张楚岚小时候留过长发，是后来上学才剪成寸头的。
他知道怎么扎，比平常男生要熟练，只是多年不留长发，有些生疏。
一只手抓起一缕握在掌心，再把垂落散开的头发合拢在一起。
张楚岚……却一惊，他下意识想吞口唾沫，却怕声音、动静太大，余小鱼察觉。
他看到她经常被短发遮挡，不常露出的后颈，很细，很白，很刺眼。
手掌有些蠢蠢欲动，想覆盖上去摩挲，用掌根贴在她的动脉处，感受正在跳动的心跳和……流淌的温热血液。
张楚岚不敢再看，微微别过眼，匆忙用皮筋扎好，扎得歪歪扭扭，仿佛一使劲，头发就要散开。
余小鱼感受到发尾一晃一晃的，无语瞥了眼张楚岚，怕掉下来，立马坐下来化妆。
他们动作很快，同学都在忙，极少人能看到，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也只当是同学帮忙，高考来临，谁会在关键时刻谈恋爱？
山东身为高考大省，学生就算再有意，也会等高考之后说清楚，什么都不能阻挡求学的道路！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张楚岚走出教室，想平息紊乱的气息，被门口的男同学叫住，拉着要去厕所抽一根烟。
他有时候压力大了会抽一根烟，适可而止，不会上瘾，一直都在掌控之中。
张楚岚的人缘不好也不坏，至少高中生，会比小学和初中要成熟得多，打架是少数，阴阳怪气才是常态。
只要不在面上明说，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男生的友谊来得轻易，利用“烟友”这个身份，能让张楚岚和他们打上交道，至于怎么交上“朋友”，只需要在抽烟时说句“忘带打火机了，借个火”。
在教导主任巡逻时故意引他过来，随后提醒抽烟的男生们掐掉烟头，再发扬一下奉献精神，为他们顶包，称只有自己在抽烟。
这还没完，还要一起抽烟被老师抓住罚站，来点共患难的经历，基本上也就在这个交际圈里站定了。
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厕所一向是男生抽烟的宝地，一走进去，恶臭伴随着烟味，空中不断升起白雾，烟雾缭绕，看不清人的面孔。
张楚岚不想抽，象征性拿出一根点上，夹在指尖，站到靠近门口通风的地方，好让身上少点烟味。
他不想让余小鱼闻到。
不是因为觉得她会讨厌，而是因为她会学——学抽烟。
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愿意尝试，抽烟喝酒摇色子都会去试一试。
但也只是试一试，不会上瘾，学一学就完事。
张楚岚咬住烟嘴，烟草苦苦的，抽多了感觉心也会变得苦苦的。
抽烟不好，张楚岚知道。
他不想余小鱼也不好。
就算张楚岚努力克制流露出感情，心境也比过去要更明媚，明媚到也会笑着去接受阳光，为她人着想。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今天天公不作美，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出现乌云，正从远处慢慢挪过来。
要下雨了。
风开始动了。
老师们开始着急，催促着学生赶紧下楼，否则真下雨了，拍毕业照的日期就要往后推迟，这不是耽误学习嘛！
同学们很烦躁，躁动声此起彼伏响起，急躁像风一样传染到四处，余小鱼也忍不住加快动作。
抹完口红，就算结束了，赶紧把镜子递给需要的女生。
余光看到教室的窗户，玻璃窗反映出她的影子，能隐约看清五官。
化了妆嘛，总想多看看，欣赏欣赏，臭美一下。
余小鱼凑近玻璃窗，松开皮筋，整理头发。再手指戳戳自己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骤然——
看到了张楚岚。
大概是从厕所刚回来，手上湿哒哒的，正在小幅度地甩手。
他察觉玻璃窗那边有人，还在看他。
炽烈的，温柔的。
他最喜欢的。
张楚岚看过去，瞳孔微缩，大脑微微发愣，反应不过来。
他们隔着玻璃窗，只能隐约看清面容，余小鱼在对他笑。
笑得很开心，不问缘由的开心。
她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叩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叩——
叩——
叩——
“张楚岚！”
张楚岚从这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随即弯眉回应，语气有些微地颤抖，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惊涛骇浪。
“整好了吗？要下雨了，老师催我们赶紧下去。”
心跳又在不听话了，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
真烦人，想把这颗心掏出来，让它别跳了，要不就让小鱼看看，这颗心对她，能有多喜欢。
隔壁班拍完了，他们才走上前去，听从老师指挥，站在台阶上，从高到低调整队形。
挤挤挨挨，肩膀都碰到一起。
张楚岚一米八的身高在山东里算是一般，不用站在最后面，但和女生也离得远。
他瞅了眼余小鱼，她跑到了队伍边缘。
要站在那里吗？
张楚岚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还有两三级台阶，那已经是属于女生的队伍，自己下去……目的会不会太明显了？
张楚岚往下走了一级。
毕业照，和她在一起拍毕业照。
要是不靠近，那就没有意义。
张楚岚停下，没有再走。
再靠近一步，就已经很艰难了。
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正快速向他靠近。
他微微抬眸，嘴角忍不住翘起，余小鱼已经连蹦带跳，站定在他面前的台阶上。
两双乌黑的瞳孔对视，余小鱼略微挑了下眉：“就这里吧！”
随后动了下鼻子：“你抽烟了？”
张楚岚笑容一僵，这么久了，烟味还没去掉吗？
他说谎，垂下眼：“没有，去厕所的时候带上味道了。”
余小鱼似信非信，思考了一瞬，就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摇晃：“你说谎的话，我可是看得出来的喔。”
张楚岚无奈：“好吧好吧，我投降，我认罪。”
“我回头也抽抽……哎哎哎，你去哪？我还没试呢你怎么就跟老师打小报告了，我不试了不试了！”
……
所有人都站好了。
张楚岚和余小鱼都站在队伍最右边。
余小鱼在张楚岚身前。
张楚岚在余小鱼身后。
一低头，就能看到她。
摄像师在远处举手示意：“开始了昂！来，微笑！”
张楚岚嘴角丝丝笑意浮现，接着拍照的由头，放大，再放大。
定格，永久的定格。
刚拍完，小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
学生们赶紧冲回教室做题，有些人想放松心情，不想回去得太早，于是在学校池塘的亭子里避着雨，聊聊天。
张楚岚和余小鱼不是个爱学习的，也躲进亭子里。
跑了一会儿，热得出一层薄汗，脱下来又冷，只好将就热着。
张楚岚盯着地面，看从天而降的水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闷热，热气从胸膛冲上来。
感觉到身旁的女生也散发着同样的热气，他呼吸忍不住重了一点，又怕被发觉，小心地放轻。
装作不经意地回眸一望。
她脸上有雨水，正用纸巾一点点擦去，很小心，怕妆花了。
口红已经有些晕染开来，沾上雨水后反而润润的。
鬓边的碎发也湿了。
周围的人，已经全走了，只剩下他和他。
余小鱼见他望过来，还不动，以为是想要纸巾，便递过去：“要纸巾吗？”
张楚岚不要。
他不想要这个。
张楚岚胸腔升起一股意气来，他再清楚不过是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压制住，然而啊然而……
他大步走上来，豁然抱住余小鱼，握住她瘦削的肩膀。
余小鱼一愣，她没想到，张楚岚会抱她，手上的纸巾掉在地上。
张楚岚：“我……”
余小鱼：“你……”
……
张楚岚：“你先说……”
余小鱼：“你说吧……”
……
张楚岚：“那我说了……”
余小鱼：“好吧，我先说……”
……
两人却都没开口，静得只有雨声。
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张楚岚咬咬牙，像豁出命般视死如归：
“高考以后，我有话对你说。”
她一定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在乎你，请和我在一起吧。
这一刻，我甘心那些手段永远藏在黑暗里，甘心我这个异类继续伪装成普通人，和你做一对情侣，谈一场永不停止的恋爱，然后相伴多年，从少年到青年，中年再到老年，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一生一世，普普通通的，平平淡淡的，甘甘心心的，情情愿愿的。
余小鱼知道张楚岚的意思。
她不傻，不是情窍未开的迷糊鬼，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再也清楚不过。
他迈出这一步，已是极大的勇气，至于为什么决定得这么辛苦，那就等他愿意倾诉的时候再说吧。
她放在张楚岚腰间的手紧张地揪了揪，手心全是汗，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鼻尖都是男孩校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而烟味，已经被风吹走啦。
只有少年紧张到发热的味道，惹得她脸红彤彤的。
她嘟嘟囔囔说了句：“嗯……这算是告白吧？”
声音模糊，张楚岚听不真切，但猜到几分。
他没回答。
再说下去，就要确定关系了。
高考过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很多时间，慢慢说清楚。
微雨渐渐大了起来，滴滴哒哒下，滴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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