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昙知道再解释已无用。既然如此,黄昙伤心地摸了摸袖口中的玉佩,将玉佩放在石桌上。

    南风也拿出了那支黄昙簪,随手扔在了玉佩旁。黄昙拿起簪子便要离开,南风说话了:“你怕是走不了了。”

    黄昙伤心欲绝想要动用仙力,但情之一动,已然无法施展仙力。黄昙彷徨无措,难道这就是凡人所独有的情吗?

    几百年了,黄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她重新坐了回去,再次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南风看着黄昙如此糟蹋好茶,便面无表表情地说:“念在相识一场 ,我就不绑你了。”

    “去哪?”

    “囚牢。”

    黄昙一滴泪流了下来,泪水竟化作了无数朵迷你的小昙花瓣。黄昙睁开了双眼,昙花也立即消失无踪。

    夕阳西下,晨昏落定。

    南风在前面,黄昙跟在后面。黄昙没有退缩,她知道即将会面临什么。但她不退,黄昙边走边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

    她再也做不回曾经无忧无虑的小昙花了。南风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前便是山庄的秘牢。黄昙看着两边的守卫与南风交谈。

    守卫得知少主带来了朝廷细作,便赶紧开了牢门,生怕耽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火把横立在墙壁两侧。

    里面空无一人,直走到尽头才看见一个木门用粗大的铁链锁着。南风用刚才守卫给的大牢门钥匙打开了锁链。

    黄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了进去。黄昙坐在靠墙的角落里,没有回头。南风将锁链重新绑住,便离开了。

    夜晚漆黑如墨,月光明彻。

    黄昙又是一滴泪留在了手上,手背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昙花纹。黄昙的仙力已逐渐衰微,情若为仙人所有,便会逐渐堕落为凡人。那间的撕心裂肺恐恐怕也不过如此。

    议事堂灯火辉煌,所有长老齐聚一堂。

    南风坐在一侧低头喝水,眼神坚定。南承坐在堂中央,环视了一眼众长老。南承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儿南风神身上。

    此时,所有长老也同时看向南风。黄昙是南风亲自带来的,现在黄昙身份已经很明了。这次山庄的危险是由少主亲自处置。

    南风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他率先开口:“明日,我会亲自将黄昙吊在陡崖之上的柏树上。待三日后,我会用自己的剑刺穿她的胸膛。”

    南承转过头看着正墙上的祖先画像:“面对列祖列宗,我要你跪下起誓。”南风面无表情地走到南承身后,

    南风伸出三指,对着南承面前的画像,一字一句道:“我南风向祖宗起誓,三日后必让细作黄昙死于南风剑下。”

    “如若违背,必死无葬身之地。”

    议事堂中的人已经走光了,南风来到议事堂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望着满天的繁星,心中悲伤无比。

    秘牢中的黄昙同样在仰望天空,只是这是她想象的。闭上双眼,她好像看到南风正在某个门口看着同一片天空。

    南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秘牢门口,守卫正在通宵。一个守卫看到南风来了,便赶紧扒拉旁边睡得正酣的守卫。

    南风只是一直看着牢门,仿佛要将牢门看穿,直到看到黄昙的身影。只是短短十几天,他便念念不忘了吗?

    两名守卫战战兢兢地向南风问好:“少主,有何吩咐?”南风没有看互为一眼,只是一直呆望着牢门。

    守卫看出南风想要进去看看,毕竟三日后少主便要亲自处决。明日则要带着黄昙前去陡崖,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南风却没有向前走一步,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山庄中的那座石雕。他终是没有勇跨过一步。

    南风走了。秘牢中的黄昙双眼一睁,望着面前的墙壁默默无声。黄昙微弱的仙力知道他来了,而且与他仅是一门之隔。

    翌日,卯时四刻,牢门打开了。

    黄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南剑少主押往陡崖。陡崖就在南风为她安排的屋子后面,这里有一棵柏树。虽然只有二三十年的树龄,却长在了陡崖之上。

    黄昙看了一眼南风,但南风并没有看她。只是对着众长老将黄昙吊在了树上,黄昙仰着头朝着天界黄华殿的方向看去。

    她想家了。

    南风对着众人说了很多,黄昙一句都没听见。她默默闭上了双眼,又是一滴泪掉落下来。南风的额头一凉,那滴泪便变成了一朵昙花印纹,随即便消失了。

    三日后,处决期到了。

    南风带着众长老来到树下,黄昙已奄奄一息。她的心已成死灰,即将油尽灯枯。南风将黄昙从树上解了下来,黄昙支撑成了身子虚弱地坐在地上。

    一把剑直直抵在了黄昙的胸口。

    南风看着黄昙头上的发簪,久久没有动手。黄昙看向他:“动手吧。我是神仙,不死。”南风听到这句话,好像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黄昙死的时候没有血,就像当初一样。只是他沉默了,长老们都松了一口气。南承道了几句结尾,便让南风将黄昙暴尸三日。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长老们都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便全部离开了。南承看着儿子如同失了魂一样,便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你也长大了,变沉稳了。”

    南风明白,这样的沉稳是多么得沉痛,他宁愿从未见过黄昙。他便心无伤痕,无忧无虑,永远做那个逍遥自在的纨绔少年。

    黄昙的魂魄忽然被天上的一片浪花拾起,那是夜溟的神识幻化的浪花。黄昙的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你这么痴情,却不得善终,你恨吗?”

    黄昙点了点头,夜溟将一粒药丹放在了黄昙手里。她问:“这是何物?”浪花忽然变为滔天巨浪,将黄昙魂魄送到了尸首旁边。

    这一天,正好是曝尸的第三天。

    黄昙的尸体不似凡人之躯,即使晒了三天,也依然完好无损。黄昙魂魄慢慢飘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她的手上多了一粒药丹。

    夜溟的声音突然出现:“这粒药丹可以帮你复仇成功。只要他吃下,便会立即毙命。但在他死去后,你的魂魄将交由我保管。你可想好了?”

    黄昙对着陡崖上方的悬空浪花说道:“如果我成功了,悉听尊便。”浪花腾空翻滚了几圈便消失了,漫天的大雨倾盆而下。

    黄昙被雨水浸得浑身湿透,泪水也随着雨水落下。她的心如同凿了一个洞,空洞而痛苦。她应该去看看那个人是否在忏悔他所做的事。

    天空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好似要把天劈开一个窟窿。黄昙的额间出现了一枚黄昙印,若隐若现。她手臂一挥便消失在月空中。

    南风木屋内,火光冲天,乐音袅袅。

    黄昙在窗外侧耳倾听,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黄昙将窗纸捅了一个小洞,用左眼凑近孔洞中看了过去。

    这不瞧是不瞧,一瞧便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相完全一样的女子。此时,那女子正与南风坐在床榻之上。黄昙咬紧了嘴唇,眼睛微微泛红。

    南风右手中拿着一个洒杯,左手搂着那女子。黄昙吹了一口气,将药丹化为烟雾飞向了南风周围。黄昙就这样看着他,她亲手杀了南风。

    南风死的时候,雨停了。

    黄昙飞向了溟海彼岸,此刻的她只是一缕魂魄。黄昙没有醒来,夜溟抱着她自言自语:下一世你可要变得聪明点,不然下一任的海神可丢人丢大发了。

    第四世的遗滨,化为了她是一只竹妖,终年都在一片竹林中度日。

    她只有两岁,却相当于凡人的二十岁。今年正好是她的生日,竹妖一般到了两岁便开始步入成年期。

    竹影婆娑,竹妖们正看着过路的樵夫,打发时光。一个名叫竹雪的竹妖正望着肚白的天际,默默发呆。

    她有个青梅竹马,名叫竹矾。竹矾已经长成了壮年,他时常幻化成男子逗竹雪开心。竹雪也幻化成女子和竹矾一起欣赏日出日落,人来人往。

    妙龄的少女与英俊的少年这一对璧人一直都是竹妖们热羡的对象。竹矾看多了凡人的悲欢离合,他渐渐觉得只做一只无人问津的竹子太过无趣。

    竹矾想像樵夫嘴里说的书生那样考取功名,将来还可以挣个一宅半田的。于是他告诉竹雪,他要去凡人最繁华的都城给竹雪挣一套大房子。

    竹矾希望竹雪能像凡人一样穿上大红嫁衣,住进府邸大院。竹雪听后并不认为进城有什么好的,那是虎狼窝。

    竹雪也从樵夫嘴里听过,哪家官差办事不力便被捉拿问罪。一个不小心进去了横着出来,命也得赔上。

    但最让竹雪担忧的更是樵夫嘴中那夸赞有加的城中女子。若是竹矾见过了无数比自己美的女子,魂怕是要被勾去了。

    竹矾知道她担忧自己路途遥远,怕把她忘记。他便拿出了一个小刀,伸出左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他在竹雪面前,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处刺了一个雪字。竹雪自是知道他的决心,于是看到这一幕便不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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