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茵来回的踱步,眉头紧锁,坐立难安。苏锦出阁婚期将近,苏文茵安排下人们再去清点整理一番嫁妆,可下人们竟然慌脚鸡似的来报说床没了!

    没了?

    拔步床没了!

    苏文茵瞬间慌了,同时慌乱的还有林初兰,可她带着下人们亲自去清点时,那床真的没了。姑娘嫁妆没了床,传出去天大的笑话!这么大的床能长腿跑了吗,必定是知内情熟人所为。不仅是府上的,而且清楚的知道这床的价值。

    是了,是高鹏举那小子准没错,滥赌的恶习不光没改,反而变本加厉。前些时候要债的人赌在府门口叫骂,公中又实在拿不出银子。老夫人和柳氏让她想办法,实际是逼着她去典当自己的嫁妆,她不依,这一窝子狼就露出了獠牙。

    “赵三出去,夫人有话跟爷说。”

    苏妈妈冷着脸撵赵德发,两个人正窝在一起捧着一本册子看的津津有味。赵德发见状赶紧把册子塞进怀里,诺诺的退下,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的盯着这边的动静。

    “今日你把床交出来,多少赌债我替你还。”苏文茵懒得和他周旋,开门见山。

    “母亲说的儿子听不懂,什么床不床的,母亲别来问我,儿子一概不知。”

    高鹏举根本不接茬,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油盐不进,根本没把苏文茵这位夫人和母亲放在眼里。抱着膀子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瞪着苏文茵。苏文茵知道他一贯无赖,为了大局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

    “只要你告诉我床被卖到哪了,哪家当铺子我去赎,下剩的和你不相干。”

    不相干!呵呵,呵呵!高鹏举轻蔑的一笑,摆弄起身上的小荷包,掏出槟榔含在嘴里。

    “说了,不知道。母亲若无事只管去别处逛逛,我要温书了!”说着装模做样的捧着本书读了起来。

    “砰”苏文茵大怒,拿起书案上的砚台砸在地上,墨汁四下飞溅。众人的袍子上都沾上了墨点,高鹏举的脸上也染上了几粒,嗷的狂喊起来:“做什么做什么,在我这发什么邪火。叫你声母亲是尊重你,你别给个梯子下不来了,你的床在你的库里,来找我干嘛!”

    “好没出息的东西,大家子爷们正经学问没有,往下流走,净干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我一再忍让不与你们理论,如今把人家的嫁妆都偷了去,好说歹说你不听,没的让人臊。不知廉耻的东西,今儿要不交出来,我与你去见官。”

    二人争执不下之时,林初兰出来相劝:“爷,您给句准话,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现在赎回来还来得及,那可是我们姑娘的嫁妆!”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奴婢也配跟我说话。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了什么?要我当什么?都说了不知道,还死盯着我,我脸上写了字吗,我是贼吗?”

    “鹏举我儿,怎么啦?谁是贼?你脸上是什么?”赵氏、柳氏带着高盼儿柳宝珠姐妹一行人乌拉拉的进来了。柳氏慌的上下相看高鹏举,生怕他哪里受伤了。

    恶人先告状、装可怜相是高府上每个人都使得很娴熟的招数。比如此刻的高鹏举,全无刚才的盛气凌人,呜呜的跪在赵氏面前哭的像个娘们:“孙儿正在读书,夫人进来就急赤白脸的骂我,说我偷了苏姐姐的嫁妆。孙儿一时气不过,顶了几句,夫人骂我下流,骂我是贼,要报官把我抓起来。”

    “哎呀表哥!”柳宝珠夸张的叫起来:“你脸上这是什么,袍子怎么也污了?哎呀!这砚台怎么掉在地上?”

    “还没说几句,夫人就又摔东西,又砸人,孙儿也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夫人如此恼怒。”

    闻言,柳姨娘噗通坐在地上,拿着帕子指天怼地的哭喊胡骂:“我们母子在这个家是活不下去了,老爷在时就看不上我们娘们,如今不过是想寻个机会打发我们母子。夫人只跟我过不去,可是老爷他不去您那,我有什么办法,你不能赖在我头上。”

    好一个行云流水,搭台子的、捧哏的、发作的,这也是一个戏班子呀!加之柳氏东拉西扯、指桑骂槐的功夫相当了得,陈年旧事不忘挑衅,气的苏文茵嘴唇煞白。

    “提当年做什么,如今孩子们都在,你还有脸提当年。你做下的龌龊事自己还有脸往外讲,那花园子里,大日头低下,你做了什么,让丫头们都瞧见了,又是怎么把老太爷气的病倒了的?”

    登时闭了嘴,也知道臊,嘴头子上依旧厉害:“那是老爷愿意的,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办法。夫人如今还记得,可见今日之事还是因为记恨我,平白的拿我鹏儿做筏子。老太爷再生气,也没奈何我,谁让我鹏举是这个家的香火独苗,夫人要是自己生养个好的,何苦今日拿我们娘们磨搓!”

    过往之事一概推到死去的高茂林身上,自己倒是无辜,说来说去还是仗着有子嗣戳苏文茵痛处,撒泼无赖的功夫一流。可怜苏文茵大家子小姐,拌嘴吵架的本领不敌柳氏一零,只会气的发抖。

    “好,好,很好,都怪我了,让一个姨娘压着欺。你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外头可还有赌债,还有多少塘子没填上,那床是长腿了跑了吗?外头人怎么知道在咱们家的事情,必然是有内贼才……”

    “夫人莫要拿身份压人,我是姨娘,是奴婢,可我儿子是这个家的主子。丢了东西不审问下人,却来审问这个家的当家爷们。他好歹也叫你一声母亲,反说他是贼,可见你从未真心对待我儿。百年之后还要靠他给你立碑供奉,传宗接代,夫人怎么对得起先老太爷和老爷……”

    “母亲说鹏举是贼,可有证据?钥匙可在你手上?库房可是你的人把守的?若说是内贼,可亲眼看到,或邻右见证有无?待到报官时,官差老爷都要审问,母亲拿的出证据吗?若万一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可如何收场,我弟弟凭白被冤枉吗?”

    “就是就是,你自己没看管好丢了,反倒赖起我们,谁见过你那床,丢了你怪谁!”有人助阵,柳氏更加得意。高盼儿义正严词的站在自己的兄弟和庶母身边,质问着苏文茵。赵氏则不言语,由着姨娘、姑娘们闹。

    这是一窝子狼啊,黑心黑肝黑肺的白眼狼啊!一家子咄咄逼人,没有人和她是一心的,苦熬了这么多年,都是披人皮的狼!

    苏文茵气极了,迭声吩咐下去:“报官,即刻报官,快,外头的小厮死了吗!”

    本来听到高盼儿针对苏文茵有理有据时,柳氏是暗自窃喜的。苏文茵一向懦弱,料定这事会不了了之,没想到她这次竟然硬气起来了,真的要报官,顿时急的嚷起来。

    “夫人要报官,可想过高家的脸面,我儿的前程。闹一场下来,京城都知道夫人报官抓儿子,你是嫡母却容不下庶子,你就是嫉妇,让满城的人看你的笑话,看咱们府上的笑话。若你报官,锁了他,我和我儿一起下狱,死也要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有个伴,我要去找老爷,告你这容不下人的主母……”

    柳氏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苏妈妈也规劝:“姨娘这说的什么话,夫人不过是问问爷见没见过那床,怎么就寻死觅活的了?”

    “妈妈此话差矣,夫人这是想逼死我们母子。我不管,我要去找老爷,他不在了,主母刻薄,我们母子艰难……”

    “这个家都是我表哥的,什么贼不贼的,他想怎样就怎样!”柳宝珠帮腔,柳氏趁势撒泼。

    “宝珠我儿,在我家过的同下人一样,也记得我家的好。可恨有些人,吃穿用度比我家姑娘还讲究,竟不知感激,天天做耗。还有些人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己儿子还亲。真金白银填了无底洞、喂了黑心肝!我儿,若容不下我们,咱们回宛溪老娘家去……”

    林初兰急了:“姨娘这是说谁呢?我们哪样不是用的自己带来的,我们老爷何曾亏待过你们?不过借住几日,每每生事,必要拿出来说道。我们老爷五七没过,就来打秋风要银子。不必生拉硬拽,再说我们姑娘,只把钱还了来,我们离了你们府。”

    “我们要银子也是给你们姑娘置办,你们不该出两个吗?”

    “我只问你,这修园子的钱哪来的?现下我们姑娘马上出阁了,这园子也带走吗?”

    柳氏和林初兰针锋相对,这一问一答,倒把柳氏问住了,上来要动手拉扯林初兰。

    “敢问姨娘,怎么家里失窃报官,怎就是要逼死你了?”苏锦点大的人,盈盈而立,几番追问,义正严词,倒无人敢接话了。

    “官差来查访明白,大家都落得清白,也没人会凭白受诬陷,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都讲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若真出个家贼,现在是床,后来是顶柜顶箱,盼儿表妹的头面首饰,宝珠表妹的香烛吃食,鹏举表弟的心肝蟋蟀,难道就就由着这贼跟在身边,都不查了吗?”

    一席质问,有理有据,高盼儿鼓眼,赵氏闷声,就是撒泼的柳氏也被她问住了。苏锦早知这边的情形,生怕姑母受难,紧赶慢赶赶过来,局面还是如此不堪。丫头刚把这边的情形告诉她时,她就知道高家的把戏,必然胡搅蛮缠也闹不出个结果。顾及姑母在里面,便不想闹大。高盼儿恨恨的,但苏锦说的在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床我不要了,既是我的东西,我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要了?

    她说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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