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邦一来便是骂,谁也没想到他能来,众妾慌的齐齐请安。娇妻美妾欢聚一堂,多少人盼望的齐人之福,可在此刻的他看来,这些女人吵得他头疼。因为他心里横着刺儿!

    “爷打哪来?哪里不自在,让我瞧瞧?”

    说时迟那时快,春蕊还没来得及张口。周彦邦一把挥开胡氏,指着鼻子骂将起来:“回房里呆着去,再没规矩,撵出去!”

    好个没脸!胡氏登时背身捂帕,抽抽搭搭哭起来。怎么了这是?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火来的忒邪性!下人们唬的齐齐跪下,生怕是下一个胡氏。

    怎么了?我知道!

    可有人不怕,苏锦立时拍案而起:“你有火冲我来,踢猫打狗,杀鸡儆谁呢?没得啃不了骨头吃豆腐,好歹伺候你的,她禁得住你这样推搡?”

    就是!没良心的!听到有人护她,胡氏又从帕子里悄悄露出眼睛观望。她知他对苏锦是有几分忌惮,果然,大老婆面前吃了瘪,顿时放出声量哭。才嗷呜几声,周彦邦一瞪眼,她又唬的噤声。

    周彦邦的心里的火苏锦岂会不知,从事发到今日,谁都在等解释,可谁又都不肯低头。高家不断的打发婆子上门,三番五次要来见苏锦说和,苏锦铁了心不见。吃了几回闭门羹,就差遣高鹏举来找周彦邦,左不过让他收了房。

    周彦邦何曾跟女人低过头,苏锦却单要下他面子,死不松口要他认错,赌着气不理他。可真是针尖对麦芒,铁了心杠到底!

    这不,高鹏举又来,说起他姐姐‘日哭夜啼,要绞了头做姑子,做个丫头也使得,只当救人一命’。那头堵着门催,这头又咬死不松口。周彦邦向来不理会内宅事务,此刻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夹击,不胜其扰。不觉悔恨起当日的犹豫,又气愤苏锦的不给他台阶下,不来帮他料理此事。

    “好好好,你很好!”

    “我知我是烂骨头、硬茬头、泼妇。你好,你更好,自家做下的好事自家清楚,别让我说出更好的。”

    这个指着鼻子骂,那个就一点不留情面,哪疼扎哪,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她就是故意,故意拿捏他,羞辱他!周彦邦刷的白了脸,扬手要打。

    苏锦的抢白连林初兰都看不下去,上来拉住房里走,哪有当众给自家爷们没脸的。

    “爷同夫人回屋里说去,园子里人多,没得让下人们说嘴。还记得当年惹了多少笑话,爷都忘了吗?”还是春蕊知他性子,抱住腿连连求情。

    果然凑效,一行人呼啦啦的刚走,春蕊拎着的心才算放下来。这厢还未完,那厢却有人骂起来。

    “死贼人,贼强人,夫人骂的好,骂的对。我说了什么,不过是牵挂他,这样急赤白脸的骂人。不识好人心的杀才,好歹服侍过的,说翻脸就翻脸,忒没良心。我要是夫人,偏同他闹将,闹她个天翻地覆,哪吒闹海,回去就把那药香囊绞了、扔了,害我熬灯费蜡的赶工,给了野驴都不给你这痴汉子!”胡氏气的一行哭一行骂。

    “罢了吧,姨奶奶。”春蕊起码不奚落谁,可就是胡氏,连她也看不过眼。

    “你也忒胆大,你见他同谁玩笑过?见他面上不好,不躲着些,还老虎头上打苍蝇,上赶着送人头,活腻歪了!这是好的,他没登时撵了你算留情面。乖觉些,看你以后还敢没规矩!”

    “他敢打夫人,我就在他面前撞死。”

    你死了算个数?春蕊不耐烦同她聒噪,甩了她就要走,又被她扯着袖子拉回头:“听言语夫人捏住了爷的短,可知道因何闹将?”

    哎哎哎,一时不知该笑该骂。春蕊反倒气的哭笑不得,这狐媚子真没心肝。都这时候还有心思打听,草人儿放火,先顾着自家吧!只是、只是,看这阵仗指不定怎样闹,嗐!夫人忒犟,少说几句不行吗!

    春蕊猜得一丝不谬,气头上的苏锦,少说一句都不能!

    “你怨我,你有脸怨我。恶心,周彦邦,替你撕掳这些烂事,我恶心。我要去告诉你父亲,让阖族的人都知道你们做的好事!”

    银烛高燃的房内只他们二人,房门窗牗紧闭。林初兰守在门外,谁也不许接近,苏锦在发火,指着周彦邦的鼻子骂,听的她心惊胆战。

    “她要做姑子自去,怕不是庵子里头怕坏了名声不收。她要死尽管去死,塘子、井沿儿又没加盖,谁锁住她拦住她不让她死。你同我说什么?她祖母不是要打官司吗?我等着应讼,等着衙门来拿我。我说过了,我在一日她休想。要不你休了我,要不你抬了她,没第二条道儿!”

    周彦邦极力的在忍耐,由着她数落。这丫头全不似以往那般通透聪颖,全然一头发怒的小兽。说不得、碰不得、毛炸炸的,提都不能提,并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拿死威胁你,那你可知她家婆子如何上门威胁我?她们手里捏着姑母,劝我不要闹掰,总归还是亲戚,不过是多个屋里人,说姑母身子越发不好……我原以为是我的错,哪怕你要收姨娘,我都依,你看上谁我都不拦着。可你不能这样辱我,青天白日的,在我表妹的请期宴上作出这下流无耻之事。她一个姑娘家,定了日子眼看要嫁人,你不避着反暗地里鬼混。”

    苏锦哭的直抽抽,帕子湿透。

    “你知不知道你是她姐夫,前头你和她男人吃酒,后头就和她偷,亏你是个读书人!”

    还不足性,还要说,还要骂。

    “呸!周彦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们在一处,你在她家学的就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都是你做下的好事,让女人出头替你吵闹。你反来质问我、同我发火?可还要脸!你若真心相爱,我愿意让贤,给我一直休书,永无瓜葛。”

    苏锦哭的哟,眼泪水汩汩往下流。周彦邦想拭一拭,被她劈手打回,好没脸。敢这样骂他的只有她,谁让她是夫人,是老婆,毕竟、毕竟是有愧于她……。

    想到此处,气焰不由得矮了一头,缓缓的开口:“休要再说气话,我只是来同你商议。我原想银钱打发,可他家不提银钱只要说法,恐银钱难打发。况我在考课期,此期间若节外生枝……”

    “呸呸呸,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保住官帽子,保住你这份斯文体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让人家指着鼻子骂,骂咱们家没雌的。我不依,我不依,若她进门只管休了我。”

    啐呀,咬碎牙的啐:“快些给我休书,这夫人谁爱做谁做,我让贤,我甘拜!让那想烂眼的来做,什么荣华富贵,高门煊赫,分明是藏污纳垢,受贿搜刮,通通不要,不稀罕!满府里些小人作祟,蝇营狗苟,全是些阴险龌龊的鼠辈。”

    “受够了,早就受够了,跟你家婶子大娘,婆子丫头,满院子的小老婆窝里头打转。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喜欢谁、爱谁、收几房小老婆,都和我无关!”

    “你住嘴,快住嘴……”越说越不像话,阖府从上到下被骂个遍,发起疯来,简直不可理喻。这是他极难得的低声下气,不想却碰一鼻子灰,此时的苏锦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还不依还不饶,咄咄逼人,骂起人来炮仗一般:“我什么,我偏要说,我就要说,哪一句有错?你爷爷都能做人家太爷了,恁大年纪收个小丫头,说什么以娱老景。他娱了,可苦了人家丫头。还有你老子,你老子吃淫药,你母亲却治死姨娘。你侄子……你们周家为了脸面,出了事都推给别人,道貌岸然是你们家祖传!”

    这简直是逼他动手!周彦邦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骨节攥的发白,想来忍的辛苦,爆发就在一瞬间。

    急死了,林初兰再门外听的都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丫头忒不像话,两口子吵嘴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骂遍,就是小门小户也不能这样瞎骂胡嚼。怕周彦邦动手,已经准备好了冲进去,可他还是忍了。

    “哎呀。”

    苏锦步步紧逼,梗着脖子涨紫了脸盯着他叫骂。却原来是周彦邦被缠的不耐烦,手一挥,推了她个趔趄。这一推没站稳,后退时桌角顶了腰,疼的手掐着腰直哭。慌得他赶紧上前去扶:“可伤着?我看看。”

    “用不着你假惺惺!”他的关怀是下意识的,真心的,可等来的依旧是的冷言冷语。

    瞧她脸黄蜡蜡的,这几日夜间都在太爷那儿熬守,现下又哭的气喘不止。想她平日的烂漫,心底多少生出几分怜悯。那日知她在气头上,冷了几日以为会好。谁想谁想,还是个火药桶,点着了就停不下来。

    见她稍微镇静下来,周彦邦才开口:“苏锦,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骂够了没,骂够了咱们就谈事情。咱们现在要撕掳开这事,不是吵闹,纵然我不对,这也是因你而起,你同那人……,你可知我在南省……”

    两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只恐越说越多。这却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说出去的话岂能收回,油锅里扔了根炮仗,熊熊战火哄然而起。

    “你是想报复我吗?向我证明你也有红颜知己,还是你们本来……”

    不说则以,说起来,八百年前的疙瘩账,又开始噼啪的算。

    “你要我如何解释?他是我的少年情谊,共读之情。我嫁人了,他外任去了,早没了联系。不过是帮他一帮,怎么总揪住不放呢?你委屈,我还委屈呢。你恼了谁便不理不睬,你走后我整日在家中念你盼你,日思夜想。想着怎样弥补,怎么回寰,怕你热怕你饿,一片真心等来的还是猜忌、报复!枉我痴心错付,既你喜欢当日就该娶了她,何苦、何苦让人陷了进去,又这般为难,对我公平吗?”

    想想还是难以平愤:“那人,那人是我哥哥。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见不得他受委屈。成亲前我要跟他走,走的远远的,走到哪算哪儿,胜似困在你家牢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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