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蕊的发作是在午后,吃了饭睡会子觉,人就开始不自在,肚子尤甚。

    开始没在意,吃过饭总会闹腾一会子,渐渐的不对了。歇歇停停,又开始动,往下坠胀的感觉。

    不光如此,渐渐的又疼了起来。等冬桔来报时,人已经疼的叫嚷起来,躺在榻上起不来身,得信儿苏锦登时赶了过去。

    镇定镇定,收生婆子、奶、子下人一应都是全的。她原本就是这几日,早一时晚一时也都正常。不急不急,说不急急的额头直冒汗。

    “夫人、夫人哪,不好不好,不好啦。”收生婆子挽着袖子,慌张的跑出来,边跑边喊。

    “姨娘是个哪吒胎,头朝上,脚朝下。这先出身子后出头,可是不妙,大人孩子一起去的多着呢,咱们没主张,夫人快快拿个主意!”

    ……啊!

    心下“咯噔”一沉,还没明白什么是哪吒胎,就被唬的一身冷汗。

    偏生周彦邦不在,说是明儿回来就不能早一天吗。

    嗐嗐嗐!哎哎哎!急的团团转!

    “夫人,夫人,不好,不好啦。”

    不好,不好,又是不好。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如今最怕听到这个字眼儿!

    林初兰望着她惨白的小脸,逮住下人骂了过去。

    “好家好院儿,都喘着气,没人不好。回个话不利索,乔张做致的模样,有什么快说!”

    “是、是高姨娘那边破水啦!”

    啊?啊!哎呀呀,怎么会怎么会?她不是晚春蕊一个月吗,怎么现在发作?

    两个一日生产,别说苏锦,积年的收生婆子也没见过这阵仗。真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能,不能,既来之则安之。她不能慌,不能自乱了阵脚,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道。

    “有劳妈妈看顾施姨娘,你们是经年的老抱腰,往日遇到这样情形可有他法?可能否给她顺过来?”

    “我这姨娘是头胎,年纪轻轻的不能送了命。况我们爷又不在,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哪一个有个闪失都没法交代。妈妈们上心,务必母子俱全,我自不会亏待,重重有赏!”

    “啊啊啊,天爷、疼死了……”

    里头春蕊又开始喊,喊的不能过!

    天爷,婆子忙不迭的奔回屋里。

    苏锦一刻不得闲,马不停蹄的高盼儿房中。只见那高盼儿躺在榻上,她也是疼的没法,掐着墨雪的手,脸儿疼的惨白。

    “不是还有月余,怎地现在发作?可是惊了胎?”

    “就不是爷的,保不齐哪里的野种!”

    “住口!谁问你了,无事房里陪着大姑娘去。”

    趁她询问的档口,胡氏急吼吼的插嘴。现下哪有心思听她胡扯,甚野种不野种的,惹苏锦好一顿呵斥。可不就是长着个好模样,生了个狗脑子!

    那胡氏被骂仍心有不甘,嘴上不说,心里咒骂。疼死你,疼死这贱人。

    “这个不好说,各人各胎相。瓜熟蒂落,他选了这个时辰,咱们也没办法。”

    “只是、只是姨娘这个忒早,早了足有一月,倒像是用了什么催产的迹象……”

    “少混说,是你们无用,把姨娘疼的要死,还有心思嚼舌头。蠢材、窝囊废,且等爷回来,剥皮好打。”

    “呦呵呦呵,听听,听听,这贱蹄子好大的口气。骂人作甚?心虚作甚?急着捂嘴作甚?婆子你说,怎么个催产法儿?”

    要我走,我才不走,我要看你怎么死的!

    正是一个急急捂嘴,一个窥探了天机掰着口儿让说。

    一个骂婆子无用,另一个骂主仆有鬼。

    婆子被两边拉扯的讪讪低头,不知如何是好。

    苏锦实在被吵的头疼,平日好性儿的夫人,生生被逼的发飙拍桌子。

    “能不能都闭嘴,再有闲磕牙拌嘴的,拖出去打!”

    眼睛一瞪,谁也不敢多言语。

    指着婆子:“你说,还有什么,说清楚!”

    “主子骂咱们也少不得要说不吉利的。姨娘没到时辰,破水恁久,产道还不开。”

    “再拖延下去,不是保大保小。是里头孩儿闷的时间长了,养下来虽是活的,也有瘫的、痴的、呆的。夫人、夫人和爷心里也要有个预备……”

    “保孩子,先保孩子,她不过是个生养的,有了孩子也没她什么事了。”林初兰丝毫不犹豫。

    “说的对,养下个痴傻的她也是个死,不如留着孩儿给夫人养着,也不枉她折在里头。若是个呆子可是她不积德,她的罪过,丢了大家的脸!”

    胡氏连连附和,两人难得想到一处。

    二人只等苏锦发话,谁想苏锦一拍桌子,倒数落起二人。

    “姨娘糊涂,人命关天,这事你做不得主。大小都要保,实在不行先保大人。休多言,快快进去,母子平安,有赏有赏!”

    这厢急着救她,里头的却骂将起来。

    “混账种子,黑心婆子,趁我病要我命,打量我不知你们存了什么心!有敢害我和我的孩子,我死了化成厉鬼也不放过。远报儿孙近报身,不光是你们,你们的儿子、孙子一个也别想逃,缠也缠死你们。”

    “还不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爷的长子,有个闪失,我不好过,你们一个别想活!”

    “啊呀!疼死我了。”

    高盼儿忍痛含泪,高声怒骂。

    生孩子骂人的,头一遭儿,惹收生婆子们连连撇嘴。

    你他娘的还是不够疼!

    “骂谁呢?谁要害你,自家养下痴傻,还有力气骂呢!”

    不是下人看着,胡氏就要冲进去了。入不得门,气的在门口跳骂。

    “听听,听听,贱人在里头咒咱们呢。”指着里头缠着苏锦:“这样的妖货,救她她能承情?反咬你一口才是她的为人!”

    胡氏恨啊,恨的指天誓日的骂。

    “夫人夫人,你才糊涂,天字号的糊涂。贱人自家不中用,是天老爷要收,留着她作甚,骚浪样子霸拦爷们吗?咱们吃她的算计还够吗?留下孩儿,要她作甚!”

    “林妈妈也不劝劝吗,成日里恨的牙痒,收生婆子佐证,满屋子下人都在,临门一脚退缩什么?”

    凭谁劝,凭谁骂,凭谁急,凭谁恨。苏锦充耳不闻,吩咐果断,毫无回寰余地。

    哪里有这样傻,这样烂好心的糊涂人!胡氏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转着圈的围着苏锦吵嚷。

    林初兰知道,不会劝,劝也无用,她带大的她最了解,她断然做不出伤人的事!

    一个接一个的难题,炸的她外焦里嫩。一个两个的喊的撕心裂肺,听的她心神不宁。

    这处方歇那里又报,忙的她两处奔波,四处棘手!

    心里默念着神佛,不能啊,都要好好的,都要平安!

    从下晚到黄昏,从上灯到黎明。痛啊,疼啊,用力啊!

    一盆盆血水,一次次进展,说好就松口气,一时不好唬的难安。她的心时刻拎着,彻夜的等待,她比她们更煎熬。

    从发作到现在,她们参茶桂圆的补着,她反倒是水米未进。

    茶盏里的水早已冷透,苏锦扶额,太阳穴突突的跳,心慌的不得了。

    “得了得了,我们姨娘得了个男胎,爷的长子,夫人大喜。”

    小串儿急急的奔过来报喜,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哎呀呀,恭喜夫人,道喜之声连绵不断。

    “好,好,姨娘可好?”

    “好着呢,好白胖的哥儿,才养下来抱给孙姨娘看过了,母子都好。”

    好,好,如此甚好,苏锦拎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耐心的守着高盼儿这厢。

    墨雪急的冒汗,端着碗灌参茶,给她鼓劲儿打气。

    “姨娘你听见没,那头得了个男胎。你要争气呀,不能让人白捡你的便宜,不能人家笑咱们哭呀。你也要养哥儿,自家也要好好的!”

    高盼儿好恨,好恨,恨的眼泪长流。筹谋许久,终究一场空,还是让人抢了先。

    最后一次用力中,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周彦邦的第二子也终于平安落地。

    “是位哥儿,也是位哥儿,只是哭声弱弱的,没前头的哥儿响亮,母子平安哦。”

    婆子大声嚷嚷,欢欣的冲出来给苏锦报喜。

    看到孩子粉红的脸尚未睁眼,苏锦挤出一丝疲惫的笑笑。没力气抱了,漏洞的沙袋,哗啦跌坐在交椅上。

    朝霞冲破暗夜,清风吹散阴霾,新的一天,新的生命。

    这一刻,长长的舒气,惨白的脸没一丝儿血色。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渡过,但凡有一个不中用,她会愧疚终生。

    好,好,皆大欢喜!

    “好好,都好,这便好。太医、收生婆子都不许走,虽是预备着,再观察些时辰,到母子俱无恙再打算。”

    “太医这里,看需要什么方子,吃哪些药剂,需要补的,只管开。赏,打赏,现在就赏。太医和婆子每人一百两,家下人多一个月钱粮。”

    哎呀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一日两子,天降祥瑞啊!

    下人们争先磕头,感恩戴德,祝福之词不绝于耳。

    可苏锦疲惫至极,一席话说完简直虚脱,孱弱的笑笑,抖抖索索的去摸茶盅子。

    林初兰死死扶住,只感受她手心里冷汗淋漓,竟比里头的产妇还虚,颤抖的手好不容易端起茶盅子。

    “大爷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尘,周彦邦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甫一进门,‘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一日添两子,这样天大的喜事。断不能少了捧臭脚的,一时间恭维之声充盈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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