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夫人放了狠话,胡氏一双狐狸眼也讪讪的低了头。

    不发威的人发起威必然不是说笑,胡氏再也不敢张狂,老老实实的跪着。

    苏锦真是急红了眼,身边的丫头都打发出去寻的寻,找的找,各房各院里去问。

    一会儿有人说在吟风亭上见了她,一会儿又有人来报湖塘子边上她蹲了会子。

    这这这,这岂不是更让人放心不下?

    捧饭来也不用,只顾扶着额叹气。

    “千金的姑娘,我可交还给你们,嫂嫂也不用四处寻,一颗心放到肚里吧。”

    颜氏翩然而至,后头跟着连翘手里牵着周莞,灰扑扑的脸,膝盖处污烂,阴沉着面孔谁也不理睬。

    “死丫头,跑到哪里撞尸去了。”

    别人还没来得及,胡氏先扑上去,打人打惯了,拧着耳朵就开骂。

    “能不能行行好?哪一刻能不跟着你吃挂落!”

    “姨娘消停些吧,守着二夫人发的什么疯!”

    不等发话,小鸳儿一把扯开,牵过周莞到苏锦身边来。

    颜氏一进门便见苏锦铁青的脸,哭的哭,跪的跪。如今又是打又是骂,都是有妾室的,这场面还能不明白。

    知她院中姨娘各个非省油的灯,今日事端,必定是疏忽所致。

    “嫂嫂也别气,孩子难免淘气。你今儿操办事情,本就忙,八只眼十只手,也难顾她。咱家园子大,湖石塘子失了脚,岂不把人吓死。”

    “哎!千不该万不该,这孩子冒冒失失的竟跑到母亲上房去。母亲本就不喜,玉汝才怀了身子又势必要是个男,见了这孩子连声晦气,好一通骂,还要打。我来了,才劝解开。老夫人那儿,还是不去为好……”

    “她自己是个灾星,白日里撞尸,换谁不打,就该打死她!”

    “快些住嘴吧,瞧你疯癫的样子,人前给孩子给自家留些体面吧。”

    她都头疼死了,这老婆还发癫。

    转而握住颜氏的手,由衷的感谢。

    “好妹子,我这心里油煎火烤一般,谢你把人送回来,你的话我都懂。我这里忙乱了一天,留你怕怠慢,咱们姐妹情谊,有情后为。”

    颜氏欣然。

    “嫂嫂同我客气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上房里你也知道,姑娘今儿受了惊吓,就别骂她了。还有,仔细明儿母亲找你。”

    转头捏周莞小脸。

    “好姑娘,山石上积了多年绿苔,你爬上去跌脚摔了脸,哪找这么漂亮的姐儿去。塘子里有吃人的水怪,不能去,那房檐子上有大铃铛的不要去,改日叫你母亲带你去我那玩。”

    “端仪啊,端仪,哎……”

    苏锦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众人谢的谢,送的送,苏锦又打发丫头跟着,直送到大门外。

    这样子再让胡氏带回去,少不得又要打骂,只得留下她,安排汤饭。

    孩子饿的饥不择食,恐噎住,苏锦连说‘慢些’,着人喂汤喂饭。

    见她劳累一日现下还要操心,林初兰虽心疼,却也被周莞的情形伤怀。

    “说出来大家子的姑娘,连奴才都不如。好好的人顶着个灾星的名头,如今又添了两个兄弟,更是草都不如。”

    “看这情形,这是一天都没吃吧?胡氏丧良心的,拼了命的要回去,要回去又不管不问,自家女孩也磨锉,狗都比她强!”

    骂归骂,知她狗不如,还能把孩子再给她带?

    不能,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心疼的拉拉手,摸摸头。

    “哗啦啦”

    谁想?她竟翻了脸,吃饱喝足,碗一推,滴溜溜跑了出去。

    那碗盏掉落,反泼溅苏锦身上点点油污。

    “嗐!这蹄子,给吃给喝,她还甩脸子!打她,现在就打,问她跟谁摔碗砸筷?”

    林初兰登时恼火:“让她滚,找狐媚子去。忒不识好歹,跟她疯货娘一路货色。”

    一个跑一个连忙追出去,只见小姑娘闷闷的坐在庭院的秋千上,谁也不睬。

    黑子守在身旁,叫的呜呜咽咽,好不可怜。小小的人,孤零零的背影,秋虫切切,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莞儿,你看那是月亮。”她叫她:“‘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我母亲说月宫里头有仙子有玉兔,你快瞧瞧,有没有?”

    丝毫没有回应,小人儿低垂着头,绳索绞着木板,嘎吱嘎吱的闷声。

    “母亲错了,母亲疏忽了。听到你去了假山、塘子,母亲想想就后怕。”

    她在跟周莞道歉,真心诚意的道歉。

    苏锦哭了,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抚摸小脸:“莞儿不难过,莞儿不是草,你有母亲,母亲最喜欢你。”

    再抬眸时,周莞已然泪流满面,她的哭是默默的,悄无声息的。

    胡氏那样打她都不曾落一滴泪,可苏锦三言两语就能触动心房。

    稚嫩的小手儿还不停的给她拭泪,苏锦亲吻着她的小手回应。

    这孩子什么都懂,什么都放在心里!

    “爷快看,孝贤小爷爱笑着呢,笑起来眉头跟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哈哈哈……”

    那房里热闹欢快的言语,温馨喜悦的气氛,下人们掀帘子进出的声音,她听的真切。

    这一夜她们睡在一起,周莞蜷缩在她身旁,她稍微一动她就醒。

    苏锦只得把她搂在怀里,轻拍着背,唱曲儿一样哄:“莞儿不怕,塘子里没有水怪,月亮上也没有兔子,可你有我。”

    听到这里,孩子扭动的身子渐渐平稳,依偎着她沉沉睡去。

    她低头,看到她长而卷的睫毛,细长的眼缝儿,粉嫩的小嘴,心中升起无限怜爱。

    多好的孩子呀,怎么就是灾星呢?

    她有多么的害怕,多的不安。那些笑脸,那些关怀,就不能分她些吗?她从没感受过这些爱意,这个家给了她什么?

    马车哒哒驶在路上,响亮的打着喷鼻,四角铜铃丁零当啷的响个不停。

    两口子都来吃酒了,还不一乘车马,散了席也不家去。死贼人又跑到哪里去会相好的了,原指望能见上一面,竟是毛都没见到。

    冯淑媛心中气恼,全身心投入,恼到心无旁骛。

    “周夫人多温柔体面的人,今日这酒席办的又好又妥帖。能想的全想到了,连澡豆、脂粉都备齐,和在家中一般便宜。这样伶俐的人,怎地周大人不喜呢?淑媛、淑媛,在想什么?我说话,听到没?”

    “啊、啊啊……哦,这样啊。你说她呀,嗨呀!”这才元神归位,帕子一甩:“要我说她的喜欢是装的!”

    “我是不信,她当真贤惠到比自家得了儿子还高兴?”

    “告诉您吧,这里头有故事。”

    内里详情冯淑媛早打听的一清二楚,凑在如晔耳旁嘀咕。

    “听说那三姨娘是她表妹,和她爷们原是同窗。周大人和她成亲没多久,就紧忙收了这位妹子。许是真喜欢吧,娶她只是父母之命。咱们看她再好,也是各花入各眼,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

    如晔闻言心中一阵失落,这样聪慧的人偏不得夫君喜爱,白替人张罗,换做她,她做不到。

    推己及人,不由得想到自己:“表哥会不会心中也另有所爱?”

    “嗐,他爱月里嫦娥,九天仙女,你也成全?成了亲了就是你食槽里的马,再烈也归你驯,你管他爱谁呢!”

    冯淑媛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则心中一阵窃喜。

    哎呦,你回过味儿了?喜欢你能晾着你,外头会婊子都不碰你。蠢死你吧!

    该劝还得劝。

    “谁能贤惠成她那样儿,成亲才多久就凑齐一桌牌。再说咱们驸马爷也不是那样轻浮人,想多了。”

    “要我说,你该管管他,散了席为何不回府?跑到哪里做了什么?你怎地一概不问?就是那事就被他拿住了,只他骂你,你怎不臊他一臊他,‘成亲不圆房,以为夫君有难言之隐’,说出来评评理,到底谁错在先!”

    如晔默默,忽然发问:“我是不是也该学周夫人,给夫君纳房妾?”

    纳妾?把丫头塞进去,先霸住了人再帮着自家拉纤。那么他的日常行踪,一举一动不是皆在我掌控之中,美哉美哉!

    想到这里,冯淑媛可是来劲,凑近了拉着手劝。

    “我早说弄个人收服他的心,你又不肯。我身边有个丫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会写字又会做诗,男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我送来给你收了房,可好?”

    “我不!”

    没想到如晔想都没想拒绝的干脆,此刻脑袋倒不糊涂,没着了她的道儿。

    “这样好的人怎不留给你夫君,穆大人身边空空你不上心,反撺掇我家夫君收姨娘,我不!”

    冯淑媛被驳的满脸涨紫,尴尬的不行!心中止不住的暗骂,不愿意你提什么,人出主意反将我一军,活该你男人厌你。

    面上还要笑着赔不是,绞尽脑汁也要把话圆回来。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是你说起纳妾,我才、才……嗐!”

    “收这个些姨娘作甚,没的像周大人家中,做妾抢在头里生子风光,做夫人的劳心劳力的操办。面上笑着,还不是打碎牙活血咽,哪个做夫人的做成她那副窝囊样!”

    “不要,咱不要这些狐媚子、贱坯子,在家中成日做耗搅的家宅不宁!”

    如此,话不就圆回来了吗。我忽悠你还不是,竹篓里捉螃蟹,手到擒来。

    “对对,淑媛你说的极是。”

    天爷,你可真是个,屎克螂过车辙,天字号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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