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自然宿在春蕊处,可恼坏了某人。

    “贱人贱人,拿孩子勾搭爷们!”

    躲在窗棂子后头的主仆,眼见春蕊房里灯灭,高盼儿恨的跺脚。

    三寸长的指甲,无处抓挠。藏着床褥下的蛊物拿起来就扎。扎的里头棉絮子飞散,才狠狠的掷下,胸脯子一起一伏,怒不可遏。

    真是,真是,墨雪也急。本指望耍他一下,姨娘面前讨个巧,谁想有人因祸得福。

    爷和夫人前后脚的去看不说,爷还留在那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哎呀呀,失策失策,真真气煞人也。

    “不慌,姨娘,咱们不慌。想办法,咱们想办法。”

    ‘妙招’是她出的,玩儿砸了岂不要罚。挨骂是小,万一撵了出去,人家还想做爷的第四房姨娘呢。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咱们也……”

    “你的意思是……”

    主仆对视,破解之法已然心知肚明。

    偏有人败兴,翠眉跪了下来:“不能不能,贤小爷本就多病,身子经不起呀。”

    “你不中用。”

    高盼儿将她一推,翠眉的哀求无人关心,反落得一句‘你不中用’。当夜,熟睡的孝贤被扯开被子,第二日就高热不起……

    “巧不巧,夫人您说巧不巧。就在山石塘子那,我远远儿望见墨雪,喊她不应。走近些,就听到廉小爷的哭声。哥儿摔成这样,疼不疼人?”

    胡氏说的口沫横飞,激情飞扬。

    “就是她,黑心肠的奴才故意怂恿他爬高,这是想害死哥儿。夫人不信审她,主仆一条藤的坏,我说的准没错!”

    “还有。”胡氏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来了,来了,又来了,林初兰最烦她卖关子。

    “还有什么,要说快说,不说就滚。”

    “林妈妈容我喘口气呀。”胡氏咽了口吐沫,才又开口:“夫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蚂蚁似的,一包袱一包袱往外送。”

    “偶尔是她,多数是她的丫头,问就是回老娘家。您想想,就是回娘家,又哪有恁多东西要带。咱也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觉得爷不成了,偷偷把细软搬回老娘家,准备唱卷包会?”

    “胡说!”

    苏锦拍桌呵止,胡氏唬的心口一跳,声量顿时矮了下来。

    “我也是猜的,夫人去搜搜她的屋子,一查便知。若有就拿住她,若没有,当家的查查她屋子,多大事。兴许还能搜出点别的,迷情香、春情药什么的……”

    “越说越疯魔,快快住口。”

    又来又来,又扯到淫药,真真一个头两个大,不胜其烦。当家的先数落你吧。

    “整日里大姑娘不带,和高氏磨牙拌嘴,疑神疑鬼,相互猜忌。今儿我给你使个绊子,明儿你踹我一脚,再瞎猜胡诌,我不饶你。”

    胡氏不依,反唇相讥。

    “孝贤怎地偏生这个时候病,要我说她就是嫉妒爷这几日看孝廉多些。夫人只说不饶我,再没人比我懂这淫、妇,且等着,非把她狐狸皮剥下来!”

    “她可是亲娘,作践孩子求爷们关照,怎么可能?”

    “怎么不能,她做的出来!是亲年也是狐媚子,还算个人,她做的出来!”

    说着说着,就扛起来了。

    不抬杠,不抬杠。苏锦被她吵的脑仁疼,挥手让她走,想想又叫回头。

    “今日这些都是你妄加猜测,疑心生暗鬼,无凭据的都不作数。这些话只到我耳朵,让我听到别人也这样说,可都算在你头上。”

    “嘴闭紧些,无事园子里逛逛,带带大姑娘,各自都安分的把姑娘哥儿带好,少惹是生非。”

    “我惹事生非,夫人您说我惹事生非。”

    这厢委屈的金豆子都要落下了,还要上前分辨,被两个丫头拦腰抱出门去。

    “姨娘且回去吃盏茶,你嚷的声儿大了,再唬到夫人。到时候,咱们那阎王似的爷……”

    嗐!胡氏恨恨的离去,林初兰却不除疑。

    “要不,把她叫来,咱们审她一审?”

    不不不,这件事她有自己的打算。

    胡氏爱张致,她的话像棉帕子里的水,湿哒哒的能挤二斤来。况抄捡淫药一事,她们本就有过节,相互总想寻机抓个小辫子,更信不得。

    要说高盼儿嫉妒博宠爱,她信。若说折腾孩子霸拦爷们,她打死不能信。

    虎毒尚不食子,高盼儿把孝贤捧上天,可是胡说。至于春情药什么的,想想都恶心。

    之所以压下胡氏,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她四处张扬。说予春蕊说予孙氏,姨娘间生嫌隙,也恐胡氏有意挑拨。

    总归孝廉无事,不过若真有人包藏祸心,那也是决不能放过的。

    敢打孩子主意,皮下是妖是鬼我定要揪出来!

    “知道今儿叫你来,所谓何事?”

    正房的小厦子内,夫人悠闲的稳坐交椅,黑子趴在膝上,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墨雪。

    高盼儿带着墨雪躬身低头,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绞着酱红色汗巾子,心中慌乱不堪。

    “不、不知。”

    “啪”,林初兰先拍了桌子,墨雪应声跪下,抖索的说话都结巴。

    “那、那日山石塘子旁,确实见过廉小爷。让他跟我回院子,他只说不肯,后头我走还交代他早些回去,别让姨娘担心……”

    不说实话?

    不劳苏锦,林初兰忙不迭的吩咐:“拿藤条,拿鞭子、狼筋、笞杖,打死这个谎精、谎贼。”

    “不敢不敢,不敢扯谎,我只说孝贤小爷功课紧,其他的再没了。”

    墨雪几乎要晕过去,渴求的眼神望向高盼儿。说话呀,姨娘帮我说句话呀。

    “什么人在背后嚼我们娘们舌头,夫人万不能信!”

    果然,正主登场。

    “这丫头我最懂,每日除了服侍我和孝贤,从不去园子逛。不过是遇见一次就让人造谣生事,定是胡氏那狐媚子看我们娘们眼热。”

    “夫人。”高盼儿抱住腿,热泪涟涟:“您不在的时候,她每每生事,怕惹人笑,我都忍气吞声。她反恶人先告状,冤死了呀!”

    胡氏和她,两个人心有灵犀呀。

    “墨雪,你抬头,看着我。”

    林初兰还要打,苏锦却不急,手一止,待我细细审问。

    “有人在山石塘子那儿见过你们,你和孝廉说了什么,也听的一清二楚。却不是胡氏,是我身边的人,你猜是谁?”

    不是胡氏?可那日喊墨雪的就是胡氏呀,难道、难道还有别人?

    啊!两人脸色登时大变,尤其墨雪,唬的面无血色。头不敢抬,藏不住了呀。

    苏锦猛拍桌子,黑子汪的应声落地。

    “一个谎言需要一堆谎言来圆,无话可说时我劝你讲真话,许还能饶你一命。要是告诉爷……”

    不能,不能告诉爷,高盼儿方寸大乱,做贼的人胆都虚。

    “夫人,姐姐。”

    墨雪跪爬到苏锦脚下,哭喊着求饶:“我只是说贤小爷爬的高,后头我走了,廉小爷的事我一概不知。都是玩笑话,廉小爷当了真,我一个奴才再不敢,不敢……”

    “还说不敢!”

    瞧她拉扯苏锦就来火,林初兰揪起耳朵拽开她,指着鼻子开骂。

    “黑心肝儿的奴才,还说不是教唆。你见他一个人不说劝回来,还怂恿他爬高。你说你劝不回来,既这样为何回来不告诉施姨娘?装的没事人一样,你就没安好心!”

    “什么主子养什么狗,一坏坏一窝,依我说你只是个过河的卒子,少不得背后出主意的。”

    “我们姨娘不知,我们姨娘什么都不知,是我,都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夫人要杀要剐都只在我身上。我们哥儿还病着,让姨娘回去,夫人只拿我!”

    狡辩,还狡辩。三言两语,连哄带吓唬,事实已然一清二楚。

    “狗咬秤砣好硬的嘴!”

    苏锦凌厉的眼神似要杀人,墨雪不敢看。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倒是忠心,可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你该庆幸孝廉无事,否则要你的命!”

    “还有你,给我跪下!”

    话锋一转,夫人申饬,高盼儿赶紧跪下。

    “有道是,‘儿坏坏一个,娘坏坏一窝’。你的丫头做下的恶,你就是头一个窝主,别想撇干净!”

    “今日起,用心险恶的奴才打发到下房做粗使的。而你,每日去探望孝廉,直到他好。身为人母,该改邪向善,老吾老,幼吾幼,你都懂。再敢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孝贤我领了来,你滚!”

    恨、恨,只有无限的恨。她的手下留情,没带来任何感恩。高盼儿丝毫不反省自身的恶,一腔子恨全然投射到苏锦身上。

    银牙摇碎,忍气吞声,却无可奈何。自知理亏,周彦邦面前更是不敢多一句嘴。

    没了墨雪的高盼儿,犹如断了臂膀的兵勇,失了翅膀的蛾子,瘸了腿的狐狸,再也蹦跶不起来。

    瞧见翠眉就来火,好不好的打上一顿泄愤,可怜翠眉的身上掐的青紫。

    到夜间无人时,悄摸寻出匣子,只见那匣子里码放着整整一排蛊物,头一个就是苏锦。

    拿针拿锥子扎,有用吗?没用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天老爷,你怎不帮我,我何时能出头,她怎么还不死?不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吗?

    你要我不痛快,我也绝不放你好活。咱们一桩桩的来!

    咔嚓,一剪刀,人偶断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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