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看到她目光温润柔和,依旧是一色满绿簪环,就像当年见园子初见时那样,淳厚坦诚。

    “我知道不是你,可我找不出背后的主使。想问问你知道些什么,我不在的日子谁和莞儿接触过?”

    那声音如清风过耳,细腻温婉,不急不徐,不焦不躁。

    是理解,是原谅,更是信任。

    这弥足珍贵的信任啊,在偌大的周府,对满身是错的她。犹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能抓住不放。

    胡氏的委屈犹如溃败的堤坝一泻千里。抖索的嘴唇,翕动着鼻翼,眼泪呼啦啦溢漫开来。

    “夫人,夫人,我几乎被冤死。您有天眼,您有乾坤镜,前因后果看的真切。阖府都讲是我,只有夫人您信我。”

    哭着上前扯住裙子。

    “夫人,我落得这个境地,没甚谎可扯。万幸能保命,也是个活死人。我、我我,嗐!”

    索性和盘托出。

    “当日入府时,有意同夫人争高下。可后来夫人一次次的容我护我,又照拂我女孩,我再想心思,岂不是枉为人?我只一个女孩还是个灾星,爷们又厌我,只托您庇护才到今日,又为什么要害您?”

    “你也知道,那丫头跟我一向不对付,她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何谈听我的?这丫头心里眼里只认您。所以……”

    胡氏扬起泪眼,言辞恳切。

    “所以,定是有人挑唆怂恿她,夫人切莫被蒙蔽,让恶人看咱们厮杀,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恶人不揪出来,还有下次,下下次,还要害夫人!”

    “姑娘只是名义上我归我管,实际我不搭她她也不理我,她跟狗都比我亲。只听说她爱去山石塘子那里走动,为这我还骂过她。其他就是抱着狗,要不就是在您房里找书本子看。对她,我知道得不多啊!”

    这……,周莞又死不开口,无头案了属于是。

    “是她,是高氏那个贱人、妖精。”

    胡氏眼神迸发出仇恨的光泽。

    “我打过她,让她出过丑。她每每寻机要害我,她就是借着姑娘的手,既弄死我又伤害您。况她一心想做夫人,借此机会谋害于你。狼子野心,一石二鸟。好歹毒的妇人,好狠的心。就是她,夫人别放过她。”

    苏锦听的直摇头。先不说此话无凭无据,况她二人夙怨已深。反告她凭空污蔑,以周彦邦的性子,胡氏只怕死的更快。捕风捉影的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更重要的是,后院儿不能再生是非了,绝对不能。

    “胡氏,我想同你谈谈莞儿。”

    放下此事,苏锦十分认真的同胡氏说。

    “并不是她只认我,是因为你没有给她足够的爱。积爱成福,积怨成祸。她生下来就遭嫌,你只道你委屈,可想过莞儿一个孩子,她的委屈与谁言说?”

    “那是她的命,就是我也被她拖累,谁让她脸上恁大一片红斑,谁让她生就不祥?夫人只道她委屈,这世上苦命的人多呀。我又好到哪里,生来被卖,爹娘家乡一无所知。教的尽是卖笑哄人,欢场上的营生。为学这劳什子,手指头几乎被打断,我就不苦吗?”

    胡氏捂着脸泣不成声,泪水顺着指缝流淌。

    “原指着留在府上有了归宿,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总强过我。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我也不想她的命同我一样,怎就这样倒霉?天老爷不公,只欺负我们娘俩?”

    是啊,无人不冤。悲苦的命运,惹得苏锦心下一酸。

    “时也命也,既同是天涯沦落人,况她还是你十月怀胎辛苦娩下。经此一事,我将她交还与你。你只对她好,别的什么都不需问。莞儿是极聪慧、极敏感的孩子,你对她好她心中有数。静静的做,慢慢的看,自会有回应。哪怕不爱也不能仇人似的,红眼相见。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夫人,亲亲夫人,菩萨夫人。”

    胡氏噙泪,头磕的山响。

    “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让她亲近我,想说和我们娘俩。我生的我怎会不喜欢,可我无能为力呀。我这辈子腹内空空,学的就是服侍人的本事,空长一张嘴,被人算计至死。”

    “我不想她和我一样,提起来就是狐媚子养下的灾星。跟着我也是被人作践,求夫人好生带着,教她读书明理,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要、不要落得我这般下场,疯癫一世,人见人嫌!”

    原来她心中处处替周莞打算,你说她坏吧,又打又骂。可她就是粗野,就是泼赖,她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为娘的心啊!

    “放心,你无事,好生活着,在周家安稳终老。”

    “夫人夫人,是她,是高氏。我坏就坏在嘴上,真正演戏的那个贱人。孝廉的事也是她,夫人去查她,查她呀。还我们娘们清白,也除掉一个祸害。你不治她,她下一个就是你!”

    苏锦不想听,她已然走远,只求稳定,不想去纠缠一丝一毫。

    “呦,这不是绝世佳人胡姨娘吗?哎呦喂,怎么这般模样,灰头土脸的像个臭虫。你不是会骂人,会打架,还要养下长子的吗?”

    高盼儿惯会盯梢,眼见着苏锦离去,她便紧跟着寻摸进来。见胡氏落魄,又想当年旧恨,少不得奚落。

    “夫人来找过你了,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你的命?”

    胡氏慢条斯理的掸掸衣服,理理发髻,又扶了扶钗,根本不打算睬她。

    高盼儿却不然,横着心要落井下石,不依不饶的羞辱她。

    “也别灰心,告诉你个门路。你求着我,给我端茶,磕头,赔个不是,说自家是贱人狐媚子。我就在爷面前给你说情,保管放你出来,还做你的姨娘,可好?”

    “好,好上天的好,这厢劳高姨娘费心。”

    突然话锋一转,一口浓痰啐上面颊。

    “呸!贼淫、妇,你?你算个屁!做你的春秋大梦,你想做夫人,怕是想疯了吧。别以为孝廉没了,你儿子能成龙成凤,人家孩子活不成,你儿子就没个天麻痘疹,噎死摔死,掉粪坑里溺死!”

    轻蔑一笑。

    “他就是个野种!”

    “啪”等不及她说完,墨雪劈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盼儿被她猝不及防啐上一口,又刨坟掘墓骂的不堪。气的嘴唇惨白,胸脯子不停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

    揪住头发狠狠的威胁到。

    “你没指望,就是放你出来你剩下的都是绝路!爷如今是看也不愿意看你一眼,是你害死孝廉,又要害夫人!”

    “不是我!凭什么说是我害的,害死人家孩子,孩儿生疮烂肺,自家天打五雷轰。你敢不敢同我起誓,敢不敢?”

    两两仇视,怒目而争,新仇旧恨,剑拔弩张。

    敢?怎么敢!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同你起个什么誓!

    “狐媚子!”

    照着绝美的面孔狠狠的扇上几巴掌,惹胡氏大骂。

    “你瞒的过人眼,却瞒不过鬼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老爷知,阎王爷的业镜知。你造下的恶,迟早要还。”

    她才不听,她更不会信!真有天老爷、阎王爷,那世上该死的人多了去了。

    嘁,死鸭子就剩一张嘴,呸!

    踹上一脚,忿忿而去。

    胡氏都放了出来,周莞自不必说。从事发那日,苏锦就不许锁着她。

    虽然不锁着,但是从周彦邦到林初兰,没一个不防着的,只是不许苏锦去见她,更不许她来找苏锦。奶、子带着,打发到东北角一处闲置的院子里住着,无事不许出门。

    自从和胡氏谈过,更觉娘俩可怜。她不想看到因为自己闹的人仰马翻,母子不能相见。更希望这个事情赶紧过去,恢复往常。可‘他们’不这样想啊。

    故而暗暗的打探林初兰口风。

    “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不过是见我高兴,一时淘气……”

    “那是淘气?快别提她,你就是想去见那小蹄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她是我带大的,我怎能不想?要是自己孩子,淘气死也怨不得,总归还是没把她当自家孩子。姨娘就让我去看看,许能问出什么,找出挑唆她的人也未可知?”

    “不行!”

    得,这条路走不通。

    还得是小鸳儿,借着去上房、去颜氏处。吩咐一众丫头,回家传话的传话,拿衣裳的拿衣裳,把几个跟来使唤的团团转。

    成功的战略迂回,甩掉盯梢,这才陪着苏锦来到东北角。

    不大的院落只二间房,无花无草,无声无息。

    “这儿原是犯错了家下人绑了捆了,临时呆的地方。想不到他们竟然把大姑娘安顿在此处。”

    小鸳儿好疑惑,满院子望。

    “咦,怎么一个人都没呢,奶、子呢?”

    “夫人不急,我扶着您。来都来了,千万慢着些,我这是拎着脑袋陪您走一遭,林妈妈知道要我的命您可拦着些。果真拦不住打发出去,您多赏些银钱也使得!”

    “我呀,赏你你个好夫君。”

    好不贫嘴的丫头!

    小鸳儿搀着挺腹的苏锦,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既是有人在,为何不应答,咱们入内都不能察觉?主仆对视,心有灵犀,小鸳儿扒着窗子,悄悄的从未关严的窗扇向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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