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对。”

    “她如今正缺个名分,还以乐户身份,生养下来岂不被人指戳?”

    感觉自己聪明极了,想法如泉眼,一汪子一汪子,滔滔不绝。

    “先收了房,然后正了名,名正则言顺。正经姨娘身份,为娘的体面,孩儿自然尊贵。”

    “表哥不提,是恐我不愿意。既有了身子,木已成舟,我哪有不乐意?也是我门的子孙,岂有流落在烟花巷的道理?”

    哎呀呀,太对了,激动地握住冯淑媛的手,两眼激动的发光。

    “淑媛,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厢说着就喊人叫车,整装出门。

    “这是做什么?”

    “去接她呀!上次行院里咱们见识过的,姑娘多少有些傲骨,少不得亲迎回府,她方才肯屈尊!”

    笑嘻嘻的拉着冯淑媛的手,说:“同去,帮我敲敲边鼓,有说的不中听的,拦着些。”

    啊呸!可去你皇帝老祖的吧!

    还亲迎,还屈尊,可去你娘的狗肉腿子吧!就该大耳刮子抽她,再把男人绑回来。

    你这脑子是什么材料做的,里头塞的是棉絮吗?

    进了多少水,能说出这些话?贤惠的天上有地上无了吧!

    “嗯……”

    暗纹织金海棠红床帐里,美人嘤咛翻身。睡的懵懂,骨酥筋软,无意识的哼唧一声。

    “吃茶还是净手?我抱你去。”

    她不过哼唧一声,瞧他把紧张的。

    “我请了大夫来,切切脉,也好对症下药,调养起来。”

    说着剥开凌乱的秀发,扶起软绵绵的人儿,靠在身上。一盅子茶,他先吃一口,不烫不冷刚刚好,方递予她。

    英若男最近神思倦怠的很,有时话儿说的,好好的也能低头瞌睡起来。

    就因为难得的睡的好,赤红的两腮,红彤彤的像涂抹了胭脂。人还未醒透,痴痴愣愣。

    没了清醒时的犀利,又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凌平川更爱的紧,摩挲小脸儿不肯松手。

    “搬这儿来一应都还习惯?”

    “你把柳絮给了她,这些丫头子可有称心的?”

    “不好的不喜欢的只管打发了,换好的,伶俐的!”

    她孕中,她嗜睡,她反应大……

    如此,他体谅的更紧。千叮咛万嘱咐的服侍,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喊着要落胎。

    他的这份小心似卑微,简直宠溺的入骨,她却懒怠的话都不肯讲。

    美人痴愣愣的枯坐,葱白的里衣,脖颈上桃红的挂脖。

    恐她冷,赶紧给她裹上他的轻裘。雪色狐裘,艳红小脸,懵懵懂懂,好一副美人春睡初醒图。

    如珠如玉,不啻珍宝。还有,她腹中他们的孩子,他的心都要化了……

    阑珊阁是再不许去了,一应交给叶蓁蓁打理。红衣巷那处宅子,因着有人知道,也不许去了。遂买了这处,供她居住。

    这宅子原是太子少保著传之地,极其僻静。

    满院子的木樨、芭蕉、石榴、琵琶。离街巷不远,却一丝听不到吵嚷。可谓闹市中取静,红尘中的庵庙,凡尘中的桃源。

    能得手的人,价钱自不必说,面子也是断不能少的。

    “成日缠磨我,你老婆不醋你,仔细回家让你吃洗脚水,顶着净桶罚跪。”

    葱指点着他的下巴,撒娇撒痴。

    女子软糯的像只猫,身似无骨,水一样依偎在身上,懒的不肯睁眼。

    收起戾气的她仿佛又回到从前,当年那个不谙世事,任性娇嗔的女子。如果不遭劫难,他们原该如此美好吧。

    凌平川心中感慨,却爱极了这样慵懒、听话的她。

    她现在只能依靠他,凡是听他的安排,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妇人家原该如此。

    这是他驯化的烈马,他磨平爪子的野猫,这是属于男人的征服感、成就感。

    痛快,痛快,这难啃的骨头终于被他拿下,竟比打了胜仗还痛快!

    顿时心中极为敞亮舒爽,为夫为父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愈加宠溺无度。

    “来,起来,多少用点,我陪你。”

    “提起夫人怎么不答,怕是阎王老婆饶不过你。”

    银铃铛一般,咯咯咯的笑起来。笑的放肆,笑的任性,笑的似梦似醒。

    不停的奚落他,嘲讽他,狭促他……

    随你随你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你开心,谨遵姑奶奶意!

    随她打趣,他只是不作答。

    不答是因为心底的愧疚,终究是对不住另一个她,他的公主夫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她又没做错什么,况还是公主,这份胸襟……

    哎。

    “阎王老婆只有你,我怕过谁,还不被你降的卑伏。”

    说着帮她穿衣戴履,从小衣到衬裙、袄子,无不妥帖小心。

    八宝酱菜,一点子熏鸡脯,煨的烂烂的鸭子肉粥,蒸的热烘烘的牛乳奶糕,乳鸽炖天麻,仅一早餐,林林总总的摆了满桌子。

    可品鉴之人却兴趣索然的托着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扬着银勺,清亮亮的燕窝羹落的滴滴答答。一双美眸四处梭巡,她只想吃冰酥酪!

    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凌平川尝了一口:“许是白燕煮的寡淡,换血燕就不会,也要看厨娘的手艺。”

    这厢情正浓。

    “爷、爷。”金柝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夫人来了,带着下人,和穆巡抚夫人一道刚到门首。”

    嗯?

    她立马瞟他,但见他手明显一顿。

    还嘴硬,老婆找上门来,怕了吧!

    “我怎么说,你老婆登门问罪了,瞧把你吓的。”

    “休浑说。”凌平川瞪眼,却骂金柝:“她来做什么,有事家去说,叫她回。”

    “夫君,夫君和妹妹在里面吗?恕我冒昧,不请自来。”

    回?回是不可能回的。

    等不及撵,人就站在眼前了。

    英若男瞥了瞥凌平川,你再瞪眼也是怕,看你今儿如何收场!

    如晔身着沉香色妆花遍地金比甲,凤钗微垂,衔着恁大一颗东珠,锦裙绣袄,罗袜弓鞋。

    不要人请,笑吟吟的自坐下,好不熟稔。

    “妹妹有了身子,我早该来看。爷只瞒着我……”说着羞涩的拿眼睛扫凌平川:“这却瞒什么,有喜了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知你爱吃甚,带了些鹿茸。还有,妹子你身上可好,有无不爽利,要不要请宫中太医问诊?”

    这就抓住手嘘寒问暖,热络络的却难逃她一记冷眼。

    突的把手抽回,冲着那人扬扬下巴,毫不客气的说。

    “喏,拿猪毛绳子把他捆绑去吧,这屋里院里凡有你家的只管打砸。再做个见证,不是我栓着他,却是他缠着我。”

    “还有这肚子里的,我原说不要,他非不肯,孽障,留着也是债!”

    狗皇帝的女儿,谁同你姐姐妹子的,正是热脸贴上冷屁股,怼的如晔满面涨红。

    你……

    这贱人、娼妇、妖货,架梯子要上天了,给你脸了不是!合该绑起来臭揍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再看那人,死贼人不光不拦着,还冲着老婆瞪眼。

    小贱人,这是没犯到我手里,冯淑媛骨节攥的煞白。

    “姑娘好不客气,这位既是正头夫人,也是天家公主,再怎么也要给个面子,言辞上恭敬些。”

    “况夫人来请姨娘,该知足了,谱子大了不好收场。给梯子就下,回头梯子撤了,再摔着!”

    好不阴阳怪气。

    “闭嘴。”

    不等英若男发难,凌平川先发飙。犀利的眼神一瞟,唬的二人皆是心中一惊。

    反骂起如晔:“来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家去。”

    “表哥,哦,不夫君,听我说,这章程我想了许久,正好大家都在,听听又何妨?”

    她绕来绕去,非要挨住她。

    “妹妹跟爷这样好,如今又有了身子,我想的是不如接到咱们府上。正经的摆席面,收了房,做个体面的姨娘。”

    “这样有高堂,有主子,有家有院儿,有名有份,将来孩子养下来就是咱们爷的长子,是姑娘是哥儿咱们都喜欢。”

    “私心来讲,留在这儿,只怕外头人浑说,姑娘不在意我却在意我们爷的名声。”

    上前又攥住手,清澈的眸子,闪着光。

    “随我回府吧,我们府上人丁简单,又不同上人在一处。你与我同吃同住,我也好照料你不是,也省的爷两处跑。”

    “表哥知我,妹子愿来,咱们姐妹相称,来去自由,绝不箍着你,不比在外头强?我乐的共侍一夫,养下的孩子也一视同仁,必不会亏待妹子。”

    羞红了脸看向他。

    “别光我一人说,夫君也劝劝呀。”

    甚狗屁的姐姐妹妹,谁要跟你共侍一夫,满嘴里嚼的什么蛆!

    别说承情,英若男哪里听得这些,登时翻了脸。

    拿起盅子猛的摔砸下地,溅的汁液四飞。唬的如晔和冯淑媛抱在一起躲闪。

    炮火不对如晔,转而指向凌平川,骂道:“你们两口子唱什么双簧,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先是算计我生养,再哄我进门,好关门打狗。”

    “错了主意,凌平川,带着你老婆滚,滚的远远儿的。”好一通光火,扬声叫人:“人呢,死绝户了。去外头抓方子,就说娼妇养了王八子的杂种,要最烈的落胎药。”

    一身光杆,提腿就走。

    “我蠢我痴,怎么就着了你的道儿,黑肠烂心的,再别入我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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