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先尚书府嫡女,因为我与她同窗之谊,情同手足。灭族之后,她改头换名摇身一变,花枝巷阑珊阁白柔娘白老板,后嫁入驸马府。”

    “我丈、丈……”话到口边,十分烫嘴,立即换了个说法:“周家长子同凌驸马爷过从甚密。惊闻死讯,我去收的尸。”

    “别说……”

    来不及阻止,宋清平觉得一切都完了。自曝惊天秘闻,全都完了。

    说的人才无惧,怕什么,索性说个痛快。

    “现在你都知道了,逆贼和淫、妇都在这里。”苏锦眨巴眨巴眼,继续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拿去的,绝无可能……”

    说着掏出怀中砒、霜,未及吞服被劈手打掉。

    “可是为将军朝堂死谏的先苏大人苏承恩之女,愿生寺一夜葬身火海的周家夫人?”

    不错不错,他知道,她说的他都知道。她没有说谎,一毫不谬,听时已经选择相信。

    “哐啷”斩、马刀落地,大胡子泪如泉涌,仰天长哭。

    “将军,将军,小姐的尸骨在这里。您瞑目,您闭眼,我定把小姐带回去。小姐,小姐,末将送您!”

    这次轮到他们二人惊诧,这、这……他、他又是谁?

    不及发问,大胡子抱拳颔首,单膝跪地:“我叫顾大年,原英将军副将。英将军遭难后,我等皆抄家灭祖。”

    “我们不服,带领英家军旧部蛰伏北镇,妄图刺杀昏君报仇雪恨。无奈刺杀失败,逃回北地。北狄与朝廷一战,本欲夹击,怎奈小姐临阵变卦,英家军几近覆灭。后英小姐嫁人,我只身一人,四处漂泊,终日混沌。”

    寥寥数语,诉尽平生,说毕叩首:“末将有眼无珠,不识夫人侠义风骨,险伤性命。为补此过,末将愿为犬马,效力左右,护送至北镇。”

    再看那罐子哽咽:“也送我们小姐最后一程,让她们父女团圆,了却小姐和将军的心愿。”

    宋清平赶紧相扶,感慨之余大喜过望:“将军相助,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好,好啊,谁也没想这一场场的奇遇,竟是一个个命运的纠缠。

    几番转折,竟是由悲转喜。虚惊一场,竟是同道中人!

    因为一个人,他们彼此联系,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同为天涯沦落客,自然喜不自胜。

    意外之余,不由得都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

    小人儿闻声又赤脚跑出来,一脸惊奇:“你不是那个、那个大胡子吗,恁多的胡子像、像卖肉的。”话未说完,自家先笑起来:“把那个厉害东西给我瞧瞧,快给我瞧瞧。”

    宋清平呵止,顾大年无谓,掏出一枚脱手镖,小丫头认真的摆弄。

    篝火重新燃起,仿佛劫后余生,一切又恢复如常。

    可不敢再让孩子离眼,苏锦在怀里抱着,四人围坐,说些往事。

    苏锦问:“意思是你们本来要和北狄共同夹击朝廷,是她临阵变卦,可是这话?”

    “正是,谁也不知她是如何打算。杀父灭族之仇呀,将军那时腹背夹击,死于北狄,也死于奸佞小人之手,况英将军死前备受折、辱,不忍言说。”

    顾大年添柴引火,默然深思。

    “小姐、小姐后来投身风尘,所赚银钱皆用于蓄兵养士,为的不就是复仇那一刻。不知道,谁也不清楚,她未谋过面的肖家表弟也死于那一役,肖家一脉也断绝,哎……”

    啊!骨肉血亲,她该有多愧疚啊!可苏锦立即懂了。

    她那时有孕,她那时已然嫁给凌平川,她不想见凌平川失意。因为她爱他,可她又自觉对不住父母,对不住等她复仇的将士。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样爱财。怪不得,山上出嫁前那一夜,她笃定要走,她心里该是多么的愧疚无望。

    道义、法理、恩情、背叛和炽热的爱,爱恨交织,犹如一条条的绳索撕扯着她,唯一死方得解脱!

    “想她当年大将军王独女,定北侯府小姐,如何也没想到落入此下场。是命,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着想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他们都沉默了。

    小满窝在怀里睡的香甜,被脸上莫名而来的水滴,扰的不厌其烦,烦躁的扭身。

    苏锦连忙抹泪,宋清平递给他一块帕子,重起话题。

    “想你堂堂副将,领过百万之师。被扣叛贼之名,抄家灭族,竟落得个卖艺维生,颠沛流离的下场。”仰天长太息:“我朝世情竟至如鬼如瞽地步。悲矣,痛矣。”

    顾大年不禁冷笑:“大人呢?大人又如何呢?人家荣贺升迁,大人您是边衙充军。考课之时,是无钱打点吗?朝中党派林立,今上昏聩无能,忠诚良将皆不得好!”

    越说越气:“那狼尚不会丢下受伤的同伴独自逃走,可人呢?”

    “我们将军前方被生擒,后头就被诛族,对他是刨坟鞭尸的恨。可见我朝堂上遍布背信弃义之人,人还不如狼来的有血性,替他悲什么!都说善恶有报,终是黑白颠倒,奸佞当道,乱世有甚礼法!天理何在!”

    正是天道难窥,千古同声一叹。宋清平心中感慨,可他到底是朝廷命官,食人俸禄自然要替君说话。

    如此毫不留情的反驳,令他哑然,令他汗颜,却唯独无法反驳。

    不同于宋清平的家国情怀,想起若男,苏锦依旧暗自垂泪,抽抽搭搭的吸鼻子。

    宋清平不忍,自己把小满抱过来。想劝又碍着人,晾着膀子,十分的不好意思。

    顾大年早看出端倪,算了,这一路相伴有话何时不能说。闹腾了半宿,明儿还赶路,不聊了!

    “你、你不问我们吗?”

    火光中宋清平吞吐而赧然,是纸不是火,是火包不住,索性……嗐!

    “我与她,我们……”

    “不,我不听你也不要说。”

    一口回绝。

    “现如今你我皆开诚布公,我顾大年的底细你们也一清二楚。我没有保留是因为大人和夫人没有戒备,才能让我护送小姐。谁没有过往和不堪,这乱世只要无关生死,还有什么值得关心的呢?”

    抱刀握拳,吐出心声:“末将赤诚之心,对英将军是,对小姐是,对大人和夫人更是。”

    “若我抖落出夫人身世,那么你们将我直接缉拿便是。口供证词俱全,逆贼身份,何以逃脱。不用升堂,大人本就是朝廷命官,便宜的很。大人说是不是?”

    定定又说:“我只愿送小姐团聚,再回当年厮杀的战场,此生不再回中原,边关终老,成英家军之志!”

    忠义之士,苏锦知道她安全了。心中激起另一层感激,若男,这次能活着是托你和英将军的余荫。

    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还需多言吗?宋清平立刻作揖道谢,这厢刚要走,顾大年却叫住苏锦。

    “夫人。”

    “嗯?”

    未及反应,一个小小的包袱扔进她怀里,顾大年掉头就走,声音回响在山谷。

    “剪径、响马、梁上客。窃书为雅,采花最爱颜色俏。女子行路,丑一点更安全。”

    话听懂了,可……左翻右看,这是个啥呀?哥哥,你知道吗?

    “吱吱,嘎……”好长一声门扇开合的声音。

    谁?是谁?丫头,丫头子们呢?怎么不关门,大白日得让人闯进来,如晔急着就要骂人。

    “嘻嘻”

    “嘻嘻”

    有人在笑,绣帐飘散,那底下分明露着一双红绣鞋!

    “是谁?敢擅闯我驸马府!”

    “瞧你瞧你,开个玩笑,急个什么?”

    冯淑媛笑吟吟的上前,如晔唬了个大跳,长长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埋怨道:“也该提前打个招呼。”

    再定睛一看,不对呀,只见她玲珑的身段,通身大红织金裙,满头珠翠,樱唇鲜红,眉目含春。

    这还不算,身上长长的玉绸色彩云追月绣花披帛,挽在粉白的臂上,衣襟大开,露出莺莺拜月的亵衣,挤的一对玉兔汹涌将出……只拿那一双媚眼盯着她不停的笑。

    笑的古怪,笑的人发毛,笑的端地淫、荡……

    “你,你怎穿成这样?伤风败俗!我夫君回来,看到了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换了去!”

    面对如晔的怒斥,她好似没听到。骚浪浪的扯着披帛,扭捏捏的摆腰向前,不,是步步紧逼!

    “你夫君多晚回来?你这粗腰丑妇,他可曾看你一眼?”

    说毕,鬼手冒出,猛的一推。“哎呀”,没等到跌倒,却被一股力量紧紧拖住。反而冯淑媛惊恐万分,见鬼一样,落荒而逃。

    “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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