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守我国土,寸土不让。”

    学子齐声跟读,稚子童声愈说愈激愤。

    丁婶子的小孙子声音最洪亮,一群孩子里格外清晰。牛大娘家的小牛犊子哪能落势,跟着喊的涨红了脸。

    好,很好,陈先生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学生,颇有些沾沾自喜,还是出成绩的呀。

    嗨?怎么还有走神的呢。

    坐也坐不住,也不跟着读,一双眼睛总往那空着的书桌睃巡,这孩子屁股上生虱子了吗?

    上课分神,先生要打板子哦。

    “啪。”想到做到,书猛的敲了下孟栋梁的书案,瞪了瞪眼以示警戒。孟栋梁赶紧坐正,假模假式的跟着一起读。

    淘气自然,自家也是从那时节过来的。打人是不会的,自家吃够了担惊受怕的苦,顶多震慑里两句。

    只是这孩子今儿不对劲,她才走到前头,他又开始四处张望,还是对着那张书案。

    噗,不禁暗笑,那是小满的书案。别看打过闹过,这小子还就对她最好。家中有吃食、小玩意儿,总偷偷的塞给那丫头。而那丫头呢,总是欣然笑纳,还不忘恭维上几句。

    “哎呀呀,这灶王糖上全是芝麻,我最喜欢了。真香,真好吃。栋梁,你真够意思。”

    这一通马屁啊,孟栋梁被捧的心中像吃了蜜蜂屎一样甜。

    “好吃吧?我爹关外带来的,我家还有,明儿再给你带。”

    “嗯嗯,好、好。多拿些,给桃花和英姑也尝尝。”

    “嗯,好!”

    一拍即合。

    怎么说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苏锦心说,丫头,你颇有些蹬鼻子上脸!

    说了多少次,不要拿人家东西。可这丫头,总是充耳不闻,忒贪吃。

    这是她今日不在,她若在两人的小动作更多。你挠我一下,我扔你个纸团,你再洒些墨我脸上。实则论顽皮,小满是一顶一的淘。

    在一起闹,不在一起又想。不用说,这般神游,指定还是为了那丫头。又想起当年,会心一笑,小儿小女,真真有趣。

    “如此,书就讲到这里。散学,明春儿再见。”

    噢,噢噢。孩子们兴奋的欢呼起来,一个个紧忙的收拾纸笔,飞奔而去。不上学多快活,天下的孩子都一样。

    “先生好。”

    “先生再见。”

    ……

    嗳嗳嗳,好好好,再见再见。道别声此起彼伏,一边忙着回话,一边堵在门口,挨个检查他们的衣物。

    “连下了好几日的雪,把帽子耳捂子都带起来。休要路上顽皮打闹,结伴而行,快些归家。”

    这一番苦口婆心,不光教书,乃至安全问题,吃穿问题通通过问。

    有个孩子几日没来,一去家访。果真,爹伤娘病,指着他做事,哪还顾得上上学。她这一颗心啊,操的稀碎。

    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沸沸扬扬,冷冷清清。一下子人就去了大半,只余零星几个。

    一个是柴大户家的公子,体弱多病,等着小厮来接。另一个吗,咦?

    “先生,我等我娘,恐雪大,路上迟了。”不等问,小胖手从包里翻找出一个黑黑的东西,嘻嘻笑的捧给她:“冻梨,小满爱吃。”

    孟栋梁扬起红扑扑肉肉乎乎的嫩脸,巴望着她收下。

    这孩子,就是大人再恶,他能有什么坏心思。苏锦心下一阵软,为不弗他意,只得将那黑冻梨收起来。

    她心中只气小满!

    又要人东西,怎么说了只当耳旁风呢?

    总算知道了,定是这丫头同人家约好的。怪道今天出门,明明她还睡着,听到门响,登时爬起来冲她喊。

    “他若送东西,你给我带来啊。”

    他他他,他是孟栋梁啊。小丫头,我成你私相传授的了。

    “栋梁,你以后不要……”

    “先生,来接我家公子。”有亮被风吹的赤红的脸,呼哧呼哧喘着白气。

    苏锦连忙给柴小公子系紧了风雪帽,交代又交代:“轿子里炭盆点上了吧?他这症候最好在家歇着,待我抽空去补也无妨,这大雪天的太遭罪。”

    柴小公子黄蜡蜡的脸,虽穿了大毛,抱了暖炉,一双手还是冰涔涔的冒冷汗。

    他是北镇唯一坐的起轿子的富户,有田亩,有生意。可惜父亲去的早,柴夫人一个寡妇颇会操持生意,家中打点的蒸蒸日上。

    可生意能打点,钱能生钱,儿子只此一个。去岁出过痘疹,身子越发孱弱。一家人护住火种一样,护住这唯一的香火。

    “这是我家大娘交代给先生的束脩。大娘说,虽是义塾,谢先生对我家小官人多有照拂。先生不收,即是嫌弃了。”

    有亮手里草绳系着一根冰冻的鱼,忽的甩到桌上,反把她唬的后退。苏锦哪里肯收,一个苦辞,一个背起孩子就走。

    门甫一打开,“呼”的风雪争相涌入,呛的人不能说话。

    “先……”柴小公子才想道别,呛的咳喘不止,脸色煞白。慌的苏锦连忙让他上轿:“快快快,快些回吧。”

    才出门顶头遇见孟秀姐,但见她,眉毛睫羽,满头满身落满了雪,白茫茫的似要和天地融为一体。望见有亮,头一低,直奔她好兄弟。

    “秀……”有亮驻足,喊她不应。孟秀一言不发,低头颔首,形同陌路。

    背起她兄弟,大雪地里,一个向东,一个往西,终究是擦身而过。

    “姐,你怎么来了?是回娘家吗?姐夫来了吗?”孟秀背着金疙瘩兄弟,雪窝里深一脚浅一脚,累的吭哧吭哧。

    她什么也不想说,停下来回望他走远的方向,看了又看。嗐,断了就断了,闷声冒雪,背道而驰。

    这是条好大的鲢鱼!这鱼怎么处理呢?总不可能一顿吃完。

    英姑嫁了,大年在衙门里难回来一次。家中只他们三口,哪里吃得下这许多。

    嗯,不如这样。把这鱼分三段。鱼头留下来煲汤,另两段鱼身子腌起来,挂起来风干了,留到过年或红烧或烩炖都好。

    丁婶子那儿买一角钱豆腐,要老的,不要嫩的。放上些豆油,浓浓的熬上一锅汤。那个香啊。如此,大家都能打打牙祭,岂不美哉?

    美哉美哉,一鱼三吃,过年的菜都有了。我真聪明,太会持家,哈哈!

    这一番盘算,自家的肚子先叫起来,咕噜噜的大闹五脏庙。快,快些回家,有人等着呢。

    冰冻世界里迎风冒雪,没膝深的雪地里,踩上去吱嘎吱嘎。苍茫茫天地间,喘息间的白雾,一人费力前行。

    苦吗?怎么会。想到这里,心中抑制不住的喜欢。

    周府大房的暖阁内,揭开那大五福锦缎棉布帘子,一阵暖风袭来。厅堂里大珐琅销金兽焚着上好的沉水香,飘飘渺渺,心脾安宁。

    再往内走,里间是个小阁子,劈面的热浪,更是烘的人冒汗。不大的暖阁,硬是拢起两个炭盆。银炭寂寂,无烟无尘。

    这珠帘玉帐,画堂如春,端地是一堂富贵。高氏在炕上小憩,奶、子手中拿着一面小鼓,给小姐逗乐。

    锦绣包裹的小姑娘,发髻扎着红绳,眉心一点朱砂,满月银盆,嫩的能掐出水。下人们垂首,鸦雀无声。

    高盼儿斜靠在炕上,缂丝大红百蝶穿花收腰袄子,下配挑线裙。嵌了玛瑙子的抹额,松松挽了个月圆髻,乌发上一柄厚实的凤钗。

    面上被打的紫涨青淤早已消除,那张脸哦,可是她的本钱。鹿胎丸,延龄膏,日敷夜用。才保养出这凝脂玉肤,红唇娇艳,千娇百媚的人儿。谁见了不说是美人儿?

    屋太暖,人太懒,懒的指头都不肯动弹一下。左右他今儿不在家,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素净素净,谁想像那早死鬼似的,就爱白洒洒的戴孝一般。

    捧着个掐丝珐琅手炉,靠着绿色潞绸大迎枕。微眯着眼,听着女儿玩笑,手指头时不时动动,不知是睡是醒。

    婆子急死了呀,不是这屋里头热是她们心里焦,汗珠子大颗大颗的冒。她们做什么了?她们不过是奉夫人之命,抬了一箱子衣料,然后回了夫人的话。

    “夫人赏的,大年下,说给姨娘和丫头们做衣裳。”

    谁想,炕上的那位,眼睛都不睁。哼,腔子里出了口气,翻个身,竟又睡了过去。

    睡过去了!

    睡死了吗?还不赶紧谢恩,稍个话回去,才是你这为姨娘的礼数。偏这娼妇,成心为难!

    不言不语,不让走也不说留,就这样算盘珠子似的站着,夫人还等着回话呢。换谁谁不急,两个婆子急了,杀鸡似也瞟向真儿求救。

    “妈妈们且回,这大雪天的有劳抬了来。我们姨娘这几日不自在,嗓子哑的说不出话。烦两位妈妈替姨娘谢夫人赏,等哥儿学里来,带着他一并去谢恩。”

    对么对么,这才像个话,有了这话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两个婆子才要走,只闻外头扬声喊起:“高府上舅爷给大爷、姨娘、贤小爷,四姑娘送年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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