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鼓儿和杨兴安这对哥俩操持,东府里已经收拾出几间屋子,好歹能睡个安稳觉了。

    关于出游这事,黛玉没开口提,顾山隐也没开口,他俩都知道紫鹃还有事情没理完,心照不宣地默着。

    住在东府里的第一天,大家对这处都不怎么熟悉,只好东转转,西看看。

    雪雁如今成了财政官儿,手里不仅把持着从贾家抄来的几万两银票,还有黛玉一直带在身边的私产,可谓是大权在握,可把她得意坏了。

    紫鹃好话说了一箩筐,雪雁才松了松口,拨了银子给她,还煞有其事地在账本里记上一笔。

    她看着手里的一绽白银,皱了皱眉。

    雪雁不满道:“二十两还不够吗,快赶上姑娘一年的月例了!”

    紫鹃:“…我要银子,并非添置各处的物件儿,这些不够。”

    雪雁晃着脑袋道:“我说这种事怎的要你来安排,灵鼓儿已经给我递了采买的单子,姑娘过了目的。”

    紫鹃:“自然,这些事情本就不用我操心,你自个儿看着办就是了。”

    雪雁谨慎道:“那你要银子做什么?”

    紫鹃:“给晴雯下葬。”

    她心里对书中的这个人物还是有些歉疚,原书里的晴雯死得冤枉,她穿书过来,还是没能改变晴雯的结局,甚至死得更为凄惨折磨。

    如今好好给晴雯挑个地儿,再买副好点儿的棺材,也算是全了见到真人的这点子缘分。

    雪雁瞪眼道:“这这…为何不同姑娘说?”

    紫鹃:“姑娘这几天累坏了,莫要再用一场丧事引得她伤心罢。”

    雪雁装作深思了一会儿,紫鹃怎不知她那脑袋瓜里并没装着几件正事,如今诸事落定,叫她享享官威,便由着去了。

    雪雁拖着语调道:“嗯…你此言有理。”

    紫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好丫头,便给我多些银子吧。”

    雪雁歪着脑袋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还是得记在账本上的,到时候姑娘若要查账,好能对得上数。”

    紫鹃:“成交。”

    如今刑部的人对以黛玉为首的几个姑娘很是好说话,完全将黛玉看成了圣上钦点的大慈善家,又有天高这名钦赐小将相陪,见紫鹃来此,只为讨要那一具尸体,况且那桩人命案已结算完成,便没多说什么。

    紫鹃将晴雯葬在了一个山坡上,买来许多芙蓉幼苗,种于四周。

    做完这些,她又花了几天功夫,去寻找已去籍成为平民的惜春。

    惜春即便是个女儿家,却是心高艺胆大,丝毫没有从官家小姐沦落为平民女子的忧伤,孤身去了京城周边的某个尼姑庵。

    当然,打探惜春下落的途中,又发生了许多事。

    贾家的罪案定下之后,并未参与任何事端的惜春和探春只被去了籍,宁国府和荣国府都被查封了,大观园以黛玉的名义捐给了朝廷户部,户部依着各方的意思下了布告,不久后将开放大观园,供老百姓游览赏玩。

    因此惜春和探春两个姑娘无处可去,不知所踪。

    贾家的那些偷鸡摸狗滥用私权的大管事们被审得无法,一人咬几人,几人再咬几人,咬来咬去,咬出了一串儿的人,里头的糟心事听得三司的主审官头都大了好几圈,有的判了斩头,有的入了狱,剩下的丫鬟小厮各自拿了身契,无罪释放。

    紫鹃照着承诺,依着顾山隐给的消息,在释放当天去接了春纤和藕官。

    藕官才不要在东府做事,她生性烂漫,不拘小节,并不想做一辈子的丫鬟,紫鹃给了她芳官的住址,便由着她去了。

    春纤有老娘要养,跟着紫鹃回了东府。

    她几个还没分别之前,听闻紫鹃在找四小姐惜春的下落,抓到了同惜春一样,一脸冷漠的彩屏。

    彩屏道:“四小姐日日只顾着敲木鱼,随手揣着木鱼棒子,指不定去了哪个和尚庙。”

    她改口道:“不,是尼姑庵。”

    紫鹃:“你可有印象,她之前有没有提过哪处尼姑庵?”

    彩屏:“你便沿着去往避暑山庄的那条道找罢,四小姐又没怎么出过门,只有那一条路走过两回,算熟悉些。”

    紫鹃并非圣人,没问彩屏将来的打算,也没动将她收到东府的心,毕竟贾家有这么多无辜的丫鬟小厮,她也没那个实力供得起,便领着春纤走了。

    找到惜春的时候,她正待落发。

    紫鹃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四姑娘!”

    惜春先惊了一瞬,见是紫鹃,神色恢复了往常,问道:“你怎么来了?”

    住持收起了剪刀:“我佛慈悲。”

    紫鹃道:“四姑娘,我来接你去一个地方。”

    惜春跪在原地不动,淡淡道:“不必了,我已下定决心。”

    紫鹃真心不想看她独卧青灯古佛旁,劝道:“修行一事,在哪里修不是修,只要心在佛前,又何必拘泥于某处。”

    惜春微皱起眉:“你懂佛法理念?”

    紫鹃装起一手大尾巴狼:“懂些吧,哈哈。”

    惜春:“寺庙里更为清静。”

    紫鹃:“我带想四姑娘去的那处,也清静。”

    这话便是假的了,东府里那么多人,清静个屁。

    不过,有馒头庵和铁槛寺作为原书的代表,天下哪处会真正清静,没有欲望呢?寺庙不一定就是最好。

    惜春若能去东府,紫鹃会给她安排一处清静的地方修行佛法,好歹还有小姐妹时不时陪着说说话,不至于过得那样苦。

    惜春:“你说的是哪儿?大观园里的栊翠庵么。”

    她笑了笑:“也是,大观园如今是林丫头的了,一个小小庵庙,自然由得她做主,施舍我住进去。”

    紫鹃知她心直口快,却没坏心,简短道:“并非大观园,而是东府。”

    闻言,惜春有些愣神,紫鹃补充道:“二小姐也在那处。”

    这下,惜春再也绷不住淡漠的表情了,惊道:“二姐姐?!”

    紫鹃叹口气:“四姑娘请自行去看罢。”

    惜春仍在犹疑,一旁主持幽幽地道:“姑娘暂未放下尘缘,尘世中事,仍还激得起神思震荡。早先贫尼说了,姑娘即便要修行,也应是带发修行,何处不可呢,请姑娘离去罢。”

    紫鹃心里有了数,等着惜春自已缓过来。

    约摸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惜春终于从地上站起,抬袖抹了一把泪。

    紫鹃从未见她哭过,即便在当日贾家被查抄的时候。

    惜春:“走吧。”

    回东府的路上,紫鹃趁惜春现在还没那样冷漠,问道:“三小姐呢?”

    惜春坐在马车里,缓缓道:“从刑部出来的那日,便有人前来接她走了。”

    紫鹃:“谁接走了?走哪儿去了?”

    惜春:“那事之前,镇海总制已向二姐姐提了亲,老爷同意了。”

    此言一出,紫鹃立刻回想起原书里探春的结局。

    她远嫁海域那边,以她的性情和管家能力,在镇海总制家过得还不错,只是离母家太远了,总不得见,不由得时时伤心。

    镇海总制家毕竟也是官家,未来的媳妇家出了事,肯定有消息的,便算着时间前来接走探春,很是正常,也算有情有义。

    如今贾家无了,探春没地儿牵挂,或许会过得好些吧。

    带着惜春回到东府,她同迎春只一见面,千言万语都吞进了肚里,缓了许久。

    待众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黛玉和紫鹃给她俩讲了所有的事。

    下雪天越来越多,给东府的秃瓢树裹上一层白衣,有时风吹来,便扑扑落了一地。次日醒来,又穿上了雪衣。

    顾山隐抽了时间回去顾府,给父母哥哥说清楚了之前的事儿。

    家里见他实在无心仕途,况且这段时间朝中风声鹤唳,指不定随时便有虎头斩落下,想着为本家留下一个自由自在的火苗,随了他去吧。

    不过仍是不怎么放心,听闻小儿子的心上人竟是那个誉满京城的林黛玉,几张脸皮不由得同时抽了抽。

    顾山隐谈到黛玉便眉飞色舞,顾父问道:“将来有何盘算?”

    顾山隐道:“开放大观园那天,我同林姑娘便要出京啦!”

    顾家哥哥:“去哪儿?”

    顾山隐:“这个就不能说了,反正在外边玩累了,便回一趟京城。”

    顾父:“你该将顾家给忘了罢!”

    顾山隐笑道:“父母亲的生恩育恩自不敢忘,不过我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有自个儿的想法,之后,我便是林姑娘家的人啦!”

    几张脸不由得又抽了抽,顾父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山隐:“我有两个厉害的哥哥,凡事又不须我来出头。林姑娘家只得她一个孤女,我想了许久,便入赘她家吧!”

    然后,顾山隐就被顾父顾母拿着棍棒揍出了顾府大门,只是这回他不再站着挨打了,欢欢喜喜地跑了!

    雪天,风冷,东府的各个屋子都烤上了炭盆。

    雪雁天天挂心于手上的财政大权,将所有财产盘算了好几轮,闷声闷气地道:“姑娘,府里有这么多人要吃喝的。”

    黛玉:“嗯,反正银子都在你那处,便合计着呗。”

    雪雁转着滴溜溜的眼睛,提议道:“我们手里,还有好几处庄子的田地契,这都十多年没打理了,庄上的管事手里肯定囤了一大笔银子,该去收拾收拾了。”

    黛玉笑道:“过几日出了京,沿京一路南下,约摸腊月能到姑苏。届时在林家老宅过上一个年,等开春了,粮食瓜果便要下地,届时再一道清算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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