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江一诺的父亲做的评估报告出来了,是沈知乔和叶蔓委托一个医疗机构去做的,竟意外发现江一诺父亲的状况比她们想象中好得多。

    江一诺也如期给沈知乔提供了一份关于她父亲喜好的详细资料,并且还细心地在每一处做了详细的标红批注,提供了非常细节的信息,具体到她父亲每个年龄阶段的不同喜好。

    沈知乔收到邮件的时候着实被江一诺惊艳了一把。

    先前江一诺签合同太过随意,原本还有点不大放心这个姑娘,毕竟这份资料是借助分析一个人的平生喜好和关注点来刺激他大脑苏醒的东西。

    她和叶蔓原本都做好了回访准备,却没想到江一诺做文件如此详尽细心,且面面俱到。

    收到邮件以后,沈知乔和叶蔓、还有工作室外聘的PVS疗愈师幸明媚三人连夜加班加点制定好了一套方案,发给了江一诺敲定。

    在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中,她们决定在江一诺父亲的病房中装饰他曾经最喜欢的印象派大师的作品,并安排家属来和他定期讲话、介绍,第二阶段是分组来为他进行音乐疗愈。

    一切本来开始得十分顺利,沈知乔却收到了一封实名邮件,ip地址在海外,发件内容,是一段视频。

    *

    沈知乔盯着面前电脑的屏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民警几次唤她,她都没什么反应。

    她面前是陈琳的通缉令,是民警拿电脑给她看的:“沈小姐?您在听我们说话吗?如果她继续联系您,请记得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DNA取证和走访,加之陈琳家失火后被损害的部分监控的修复,已经能判断李忠全的死和陈琳是有直接关系的。

    但奇怪的是,尸体究竟是怎么被转移出家门的,那段监控却消失了。

    而躺在沈知乔邮箱里的,则正是丢失的那段录像,是在火灾之前早就被删除的一部分关键录像。

    通缉令照片中的陈琳依旧很美,她是典型的江南姑娘长相,皮肤细腻白皙,眉毛细长,流畅漂亮的脸型。

    只是,她静静地看着镜头的那双眼睛,却空洞如人偶,毫无生气。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沈知乔还能依稀记得,这个漂亮的姑娘在她临走前拥抱她的那一刻的感受。

    她身材娇小,比沈知乔还要矮上半个头,在抱人的时候要轻轻踮起脚尖,然后还要拍拍,轻声道:“不见不散。”

    她还总喜欢给沈知乔煮茶喝,并且在下暴雨的时候,一定要送她下山,说不安全。

    她也会焦虑,会打电话给沈知乔,问她为什么她爸爸还不愿意说话,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总是说,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没有爸爸。

    就是这么温柔漂亮、身材娇小的女人,竟然能站在那段监控里,拖着她丈夫的一只脚,把她死去的丈夫放在滑轮木板上,硬生生从二楼拖到一楼。

    男人的身体很重,开始被她弄上去的时候似乎有点费劲——他的头发血污不堪,因为长时间的拖拽,不得不在昂贵的地板上留下一片蜿蜒的血迹。

    那血迹的颜色在监控中看不大清楚,但因为面积太大,仍旧夺人眼球。

    陈琳把李忠全拖下来的那条路沈知乔十分熟悉,因为她们也曾经走过无数次。

    她们曾途径墙边的挂画、鱼缸、颜色鲜亮的发财树,然后经过她父亲房间时还要去隔间的小厨房热一杯全脂牛奶。

    沈知乔紧紧地盯着屏幕,眼圈慢慢变红了。

    陈琳在视频里继续拽着男人的脚腕,最后把木板车留在客厅中间,在她们曾常常坐着的那条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上停下。

    这个监控曾是沈知乔建议她能够远程观察父亲而安装好的,客厅的那个小监控正好设置在东北角,能够俯瞰整个客厅的情况。

    而她背对着监控,静默了许久。

    后来,她慢慢地转了过来,对着监控说道:“沈老师,十二年了,我感觉到,无比的松快...”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距离监控极近,发丝凌乱,那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在灰暗的监控录像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录像还未曾停止,周遭的一切却都安静下来了。

    沈知乔隔着屏幕和时空与陈琳遥遥相对,宛如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她的双眼被一只微凉的手覆盖住了,将她拉回了现实。

    “别看了。”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十分熟悉。

    身上被人披了一件衣服,手里也被旁边的民警塞了一杯水。

    她没有反抗,胸口继续起伏,耳边很快传来机器挪动的声音。

    “视频大概就是这样。但是你太太情绪有点激动,我还是跟你说吧。”民警边挪动电脑边道。

    “你太太前几天收到了陈琳的邮件,第一时间转交给了我们,我们进行认定之后,现在又多了一条陈琳畏罪潜逃的证据,大概就是这样。”

    “日后可能还需要你太太持续协助,因为目前看来陈琳会直接和她联系,并且十分信任她。”

    另一位民警有些担忧地看了沈知乔一眼,见对方满脸苍白,她轻声对傅守聿道:“视频里的房间和摆设沈小姐应该很熟悉,在这些地方看见尸体,对她来讲可能会造成一种心理伤害。但是嫌疑人的确提到了她的名字,因此我们可能需要她回忆起一些相处内容。大概后天开始吧,实在抱歉,那边有心理疏导,我们稍后免费提供。”

    “不用,我今天就可以。”一直半低着头的沈知乔忽然站起来,肩上的衣服滑落了大半,她脸色有点苍白,也带着一种难言的难过,却语气坚定,“我会全面协助,我刚才都看完了,我现在可以去跟你们做记录。”

    傅守聿原地没动,拉住她的手腕:“真的可以吗?”

    他不希望她逞强。

    沈知乔没和他说话,而是对一旁的民警道:“走吧。”

    傅守聿把车停得很近,等沈知乔一出来就接上了她。

    车子开始缓缓启动,原本最怕氛围尴尬的沈知乔,却破天荒地没有找话题说话。

    她垂着头在副驾上坐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实在令她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

    警方也说了,陈琳在这一年之内私下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她,但她,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到。

    对于一个疗愈师来讲,她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是从道德、专业,还有人伦的方面来评估,她都是不合格的。

    那是不是应了徐苏仪的那句话?

    “吊儿郎当的,你能干啥?你啥也干不好。”

    “你就不是这块料,回来家里的公司蹲着吧您。”

    见沈知乔不说话,傅守聿调转车头,径直把车子往她母亲家的方向开,想送她回家休息几天。

    沈知乔察觉后抹了把脸,淡淡摇头:“不用,你忘了下午家里有采访?”

    傅守聿岿然不动,手指安稳地搭在方向盘上:“那个不重要,我刚才已经打电话改时间了。”

    “那还是先回家说一声,我们临时改变计划,你母亲会崩溃的。”

    傅守聿没回答,车子继续朝前开。

    “我妈不在家。”沈知乔只好道,“我也不想自己待着。”

    傅守聿看她一眼,终于不再坚持。

    “傅守聿。”沈知乔最后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声音有点疲乏了,“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挺像我妈口中说的那样,很多事呢,我总是搞砸。现在我竟然答应了联姻这件事,我也想把它做好,善始善终吧。所以,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沈知乔几乎第一次把心里话跟傅守聿讲。也许正是这句话的冲击力,最终,两人在午饭前抵达了家里。

    王蔚这段时间开始忙了,中午经常不在家吃饭,后面也要去一阵外地,而傅卿山从前虽然跟父亲学着打理公司,却也管理得平平无奇,主要都是王蔚在打理,最近两人一起工作,家里基本没人。

    沈知乔心里有事,说不上轻松多少,进房卸了妆换好衣服躺在床上,听着傅守聿在走廊里和李阿姨安排午餐的菜谱,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的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她曾经很喜欢的隐居在深山中的小别墅里。

    那座别墅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而陈琳正盘腿坐在她对面给她煮茶喝,两人交谈着她父亲的病情。

    没过多久,她却看见陈琳的五官里冒出了血水,面容也开始扭曲,并且把手指伸向了她,对她怒目而视:“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不是疗愈师吗?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阻止我??”

    沈知乔被吓得手脚并用连连后退,一回首,却发现身后是一片明晃晃的火海....

    等她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外面已是阳光正好的下午。

    房内虽然拉着厚厚的窗帘,却仍能感受到太阳的炙热。

    她套了件衣服下床离开了卧室,风半扬起窗帘,在拐角阳台处,她隐隐约约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很低很沉,普通话标准,又吐字清晰,是傅守聿在打电话。

    “可以,麻烦你让他接听电话吧,有点事要问。”他对电话那边的人道。

    沈知乔在门口狐疑地站了几秒,听见他十分清晰地问:“我爷爷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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