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吹头发的声音忽然停了。

    沈知乔的哭声骤然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

    男人似乎在她身后愣住了片刻,立马把椅子转向了自己。

    “哭了吗?”他把吹风机放到一旁的书桌上,用手指试探性地抹去沈知乔眼下的泪水。

    是冰的。

    她看起来已经哭了有段时间,眼眶都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眼下都是泪痕。

    “没哭。”沈知乔躲开他的手,想站起身,“好端端地哭什么。”

    傅守聿不让她走,把人圈在椅子里和他的臂弯之间。

    他半弯下腰,和她对视:“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上次才说过,以后很多事,要一起承担。”

    沈知乔别过脸去,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脸上的泪痕很明显,一直延伸到下巴,最后一点一点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傅守聿抽了张纸巾,顺着她眼下一路轻轻地擦拭而去。他不再开口,好像沈知乔没准备好,他就有耐心等。

    就在这时,一张被叠得很小的纸张从她的裤子口袋里无声地滑落出来。

    傅守聿弯腰去捡,打开后看了几秒,无声地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一起承担?但是很多事,都是你一个人在承担吧?”沈知乔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卧室里,“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傅守聿的遗书里没有出现任何人,独独信是写给傅晓棠的,都是交代一些他没有来得及去处理的事,唯一提到沈知乔的一句,就是你别告诉她。

    沈知乔都不敢去想,当时的傅守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些话。

    而那一句你不要告诉她,明明在纸上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却重重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很遗憾让你看见这个。”傅守聿在床边坐下,拽着椅子的把手把她拉向自己,“这个是我母亲去做的,没多大意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在避重就轻。”沈知乔轻声道,“你当时明明自己都撑不住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觉得喉咙眼有些发酸,发疼。

    她看着傅守聿慢慢蹲下来,开始仰视她。

    她伸出了手,有些颤抖地抚上了他的脸:“你有没有想过,那两次,但凡有一次成功了,我们就永远也……永远也……”

    大股大股的泪水从她眼睛里滚落,下一秒,她忽然起身朝前向傅守聿那边倒了过去,后者下意识张开双臂护住了她,两人齐齐倒在了地板上。

    沈知乔的长发因为重力落在了傅守聿脸上,带来一缕洗发露淡淡的香味。

    啪嗒。

    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唇角——顺着他嘴唇的缝隙渐渐让他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别哭了。”他的眼睛即使在暗处也总是很亮,毕竟他的眼里正倒映着沈知乔的脸,“是我的错,我当时太自私了,让你难过了那么久。”

    他的指尖微凉,也缠绕着她发丝尖的香味,一寸寸地替她擦掉眼泪:“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怪我,总让你掉眼泪。”

    “不要道歉!你为什么还要道歉呢?”沈知乔从他身上坐起来,红着眼睛吼道,“傅守聿,你记住,你不欠我,你不欠你妈,你不欠你的家族,你就是你!你可以高兴,可以不高兴,可以发脾气,甚至也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要道歉!”

    她最后一句话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再也不压抑自己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傅守聿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随后坐起身来,把她搂进怀里任由她发泄。

    脖颈里满是温热的泪水,他没有去理会,把人搂得很紧,温声安慰:“都过去了。”

    他的脑袋里,前二十多年都是空的。

    并且,在抑郁症状越来越明显以后,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卑劣的小人。

    他不止一次地反思过他是不是不该和沈知乔就这样踏入恋爱。

    他明明那么糟糕了。

    他不想吃饭,睡不着觉,两眼空空,每天如同一个披着精致外皮、戴着精英面具的行尸走肉。

    他做事井井有条,却已经对母亲的愤怒和严肃无动于衷,对父亲的任何一句话也几乎毫无反应。

    偶尔,也只是偶尔,他脑海里残存着一些对沈知乔的幻想,也有一些不切实际地,和她走向未来的幻想。

    她是他死气沉沉的生活中唯一的一口新鲜空气。

    只是后来,他实在撑不住了。

    他想,她值得最好的,而不是糟糕的他。

    当然,如果有机会再次重逢,他会毫不犹豫地赶到她身边。

    傅守聿吻着沈知乔柔软的头发,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后来,我醒过来以后,我想,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我也很感谢当时的心理疗愈师给了我二次生命,你们,真的很伟大。”他说到这里时,沈知乔已经止住了哭泣。

    她反手用力地抱住他,像是要把对方牢牢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你很勇敢,傅守聿,这一次,你站起来了。我想,你会成功的。”

    傅守聿没有回答。

    他会吗?

    他那去不掉的姓氏族、摆脱不掉的枷锁,家族无尽的期望。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他这一次,无所畏惧。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了。

    “我有家了。”他吻了吻沈知乔的脸颊。

    沈知乔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以后,如果再次出现失眠,或者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他低头吻她,“不生气了吧?”

    “没有生气。”

    “但是晓棠跟我发信息,说让我哄哄你。”

    “没有,她以为我们吵架了。”沈知乔眼睛还哄着,“以后我会哄你。”

    傅守聿笑了一声,很好听:“好,静候。”

    *

    这一夜,仿佛因为沉滞多年的阴霾终于消散了,沈知乔睡得格外好。

    半夜口渴起来喝水,顺手看了下手机,却发现进来了一条消息,是之前陈琳案件的刘警官发给她的。

    “您好,现在方便吗?”

    沈知乔愣了几秒,仰头把温水灌进喉咙里,迅速回复:“方便,您说。”

    “我们已经评估过了,现在有一个方案可能需要你协助。请问上次的评测,你的心理状况如何?”

    “还不错,不需要担心我。”沈知乔回复,“单子我留给那位帮我评测的女警官了,她看了说没问题,就让我回家了。”

    “好。你今天可以尝试着和陈琳取得联系吗?越快越好。如果你可以发发信息,而她愿意回你,那就成功一半了,当然,能劝她自首这是最好的。”

    “今天吗?”沈知乔打开了客厅的灯,在沙发上坐下。

    “对,现在,越快越好,谢谢。”刘警官回得很急,似乎正在加班,“说什么都好,最好是心里话。最近,如果你有什么心里话想和她聊,而你又不介意的话可以发一发。”

    沈知乔回道:“知道了,我可以发,保证协助。”

    很快,她按照刘警官的要求,给陈琳编辑了一大段消息。

    “to:陈琳。虽然你有可能看不到,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之前谢谢你之前认可我的爱情,真的谢谢。”

    “在我的认知里,我一直认为相爱是一件非常非常难发生的事,而更多的是一厢情愿。我一直认为,你在大街上看到的一些情侣,通常会发现一个人的目光总是比另一个深情,而那个人的目光则在别人身上四处徘徊。”

    “我长期以来一直不知道我是不是正在经历这些,当时你说你羡慕我的时候,我甚至嗤之以鼻。”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我的丈夫可能并不爱我,很多时候,他做出的那些举动我总是误会成爱,包括很多人都会误会,我的朋友,还有你,都会误会。而我后来决定自欺欺人就着这个误会走下去,我不想逃避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昨天甚至做了一件让我很失望的事情。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认为我们已经更近一步了,但是事实好像是我一厢情愿。他回家,他处理家族的事情,甚至他想推后婚礼的具体原因他都不愿意和我分享。”

    “我当时想,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不被爱的人共同的悲哀。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可是很勇敢的,在朋友面前当然也是。”

    “直到今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我误会了他,这个误会很深,很沉痛,而他隐藏了他的一身伤口来到我面前再次爱我。我却依然责怪他。我崩溃了。”

    编辑到这里,沈知乔像是彻底疏通了自己的情绪一般,心里舒服多了,刚准备点发送键,可摁下去之前,她换位思考了一下,把这几段话复制粘贴到了备忘录里,却没有发出去。

    她想,她可不能再刺激对方了。

    这些话她不能确定是否在对方那里合时宜。

    最后,她只发过去了一段话:“好久不见,陈琳。你父亲最近状态良好,叶老师也随时会去看他。如果你想看看你父亲,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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