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婆婆周敏的生日,在家中设宴。

    程家是个大家庭,子女和侄辈都教育的不错。家底虽厚实,但子女并未都在商界发展。相反,全面开花,遍布于学术界、机关部门和大型国企。更难得的是,家庭关系和睦,凡有聚会都争取排开时间到场。

    程父年纪大了图清净,住在近郊。婆媳关系虽是千古难题,但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没事不见面,林夏其实很省心。

    至于要见面,她也不拿捏姿态。天底下没几个婆婆能把媳妇当自己人,与其想着如何多沟通联络感情,不如直接把婆婆当大客户处。

    礼物早就准备好。原本准备各开各的车,出门前她拿车钥匙时,程帆说你坐我车好了。她也懒得开车,把礼物搬到了他车的后备箱上。

    才出了车库,程帆就接到了下属的电话,然后就边开车边骂人。

    林夏看了他一眼,他靠边停了车,俩人换了座位,他坐到副驾驶位上继续骂。

    我还不如开自己车,林夏内心吐槽着,当他下属估计心理压力挺大的。

    程帆在工作上对人要求非常严苛,挺有涵养,骂人不带脏字,但有时一语中的的讽刺简直是刻薄。

    他谈事时,高强度输出逻辑严密的信息与观点,没有任何表情管理,甚至是面无表情时,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压迫感,给对方很大压力。林夏有跟他偷学过这一点,有时挺管用的。

    这么点完美主义,也幸亏只在工作上,在生活中他倒没那么事逼。

    “行了,就这样。”

    见他挂了电话,林夏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伸出左手摸了她的头,像是安抚她一般,“生产线出了点问题,我再打个电话。”

    车已上了高架桥,还没到中午,都有了堵车的迹象。

    林夏不习惯开他的车,也没放点什么听。她开自己车时,经常打开播客听着当消遣。

    他今天开的揽胜,还是三年前买的。当时两人还没结婚,好像是去约会。她坐在车里没听到声,但感受到车被撞了下。林夏回头隔着玻璃看了下,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骑着破旧的电瓶车,咣当从侧后方猛撞了一下,一看就是着急赶路的农村妇女。

    这车他刚提没多久,林夏他要打保险公司电话处理。结果他就开了窗,看着后边要赶上来道歉的女人摆了手,摇头说不用了。也没下车看一眼,就继续上路了。没有抱怨,也没显摆自己心善,就像刚才没发生过那一场剐蹭一样。

    一个漫长的电话后,看着前方龟速前行的车流,程帆忽然问了句,“你最近公司没什么事吧?”

    正看着前边车尾上巴斯光年救胡迪的玩偶挂件发呆的林夏愣了下,“什么?”

    她那一晚的反常,和苏城那说到一半的话,他知道岳父还有个儿子,正常人都能推断出会发生什么。

    但程帆也没主动提这件事,“看你最近挺累的。”

    昨晚他到家早,洗完澡就躺床上拿了本书,边看边等她。结果她在书房呆到了半夜,就直接去了另一个卧室睡觉。

    他既然问了,林夏也没想瞒着,“没什么,就林洲,我爸前妻的儿子,来公司做事了。”

    她还有心情接着开句玩笑,“你说,按电视剧里情节,接下来我是不是得跟他争家产了。”

    “那你想吗?”

    林夏摇头,“争的来吗?”

    她又拿什么争?

    一家民企,股权高度集中在创始人家族手中,没有分散风险的股权结构下,大概率是一言堂。子女不缺钱,但也没什么股份足以在重大决策上拍板。跟员工并无区别,不要质疑老板的决定,只需要绝对服从,不然可以走人。

    不争,就要耐心等待。物质生活的丰裕,医疗水平的先进,可以让人活得很长,也多得是子女年近四十才接班的。

    “的确争不来。”程帆没有说后半句,要抢。

    周敏今年六十五,保养得宜。

    她已多年不吃晚饭,身材保持得很好。一袭手工繁复的墨绿色旗袍,无需更多配饰,只戴了一双简单的珍珠耳环。

    林夏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刘姨,轻轻抱了下迎上来的周敏,“妈,生日快乐。”

    周敏笑着拍着她的手,“外面热的吧,赶紧进去坐着。”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人已经来了大半,围坐在客厅喝茶聊天。

    公公程云鹤已退休,多年的官场生涯可谓跌宕起伏。整过人,也被人整过,动荡年代被打伤的腿,到现在阴雨天都隐隐作痛。年老了并无含饴弄孙的心情,每天早起打一套太极,再读书看报。

    他们坐下前,周敏正说到程远的年少趣事,“他那时候才三岁吧,老三篇就全会背了,当时街道开会学习,喊他上去背诵是大人们的必点节目。”

    程远是程帆的大哥,四十多了。两年前调任了某沿海城市,这次亦赶回来为母亲庆寿。比起程帆,他长相随程云鹤,更为严肃而内敛,脾气秉性更是。

    “我那时在湖南工作,每年只有一周的探亲假。他才三四岁,一整本语录都会背了,一字不差。”

    忆起往事,程云鹤内心对大儿子内心是有几分骄傲,种种原因,几乎是缺失了他的整个童年。天赋从小就展露无疑,现在坐到这个位置,虽说有家庭的助力,但更多是靠他自己。

    至于小儿子,中年得子,得承认,程云鹤是宠过头了些。啧,看他那样,躺在沙发上,坐没坐相,还拿了个手机在看,都懒得搭理他。

    程远对父亲甚为恭敬,笑着岔开了话题,“您当年在湖南工作,是不是很难理解当地方言。我早两年去那出差,要联系的一个人不会说官话,我愣是一句也没听懂,还是找了个当地的翻译来。”

    “可不是,每个地方的话还都不一样。”

    林夏坐在沙发上,他爹可没当众夸过他,甚至还嫌弃他一股铜臭味,秉着看戏的微妙心理,她看了眼程帆。

    这人倒没什么不满,半个身子都快压倒了在她身上寻找舒适的支撑点,懒散地坐着听着他们说话,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弯腰伸手拿了个小核桃递给了她,“给我剥一个。”

    林夏知道他有恃无恐,在婆婆面前,她就得扮演个小媳妇,伺候她儿子。她拿过核桃,但在众人面前用牙齿沿着裂缝将小核桃撬开总不雅观吧,站起了身,“我去找夹子。”

    她顺势逃离了客厅,却在去厨房找开壳器的路上被嫂子王瑞霞捉住了。

    “我说你面子还挺大,来了不跟我打招呼,还得我先来向你问好啊?”

    林夏主动挽上她的胳膊,“嫂子你这是哪里的话?这不是刚跟爸妈打完招呼就来找你了嘛。”

    王瑞霞瞧了林夏一眼,她穿了条黑白条纹的无袖连衣裙,裹在通体雪白的身上,啧,才发现她还挺丰满,身材极为凹凸有致。够瘦,不用怎么锻炼肱二头肌都凸显出来,光裸的手臂线条感十足。落肩的发丝柔软地垂下。

    可真是个尤物,还是个冰山美人,难怪招程帆喜欢。当初不是没有更好的结婚选择,有很多能在事业上祝他一臂之力的,但他还是选了她。

    王瑞霞反手捏住了林夏的手臂,“看到你这么好的身材真的是嫉妒死了。这都到夏天了,我还都少吃一口都不行,一饿就心慌。”

    “多吃没关系,夏天多运动出汗就行了。”

    “真的?”王瑞霞半信半疑地问,“你是每天运动吗?还是一周三次?”

    林夏压根不运动,一到夏天她就没胃口,少吃能不瘦吗?

    “我最近买了瑜伽私教课,有空就早上去上一节。”

    “那好,我也要去报个瑜伽班试一试。”王瑞霞挽着将她带到了偏厅,一群妯娌,正在喝茶吃点心。

    林夏跟她们一一打了招呼,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置坐了下来,那一枚小核桃放在手中把玩着。听着她们说些女人之间的私密话,还挺有意思。她并不喜欢让自己成为焦点,在人多的场合,她一般都默默听着,偶尔说个一两句。

    “刚过梅雨季,怎么就这么热了?我昨晚都被热醒了。”

    “是啊,全球都在变暖了。不过这个天是要开空调了,你昨晚没开吗?”

    “我还没开,我老公体寒,这个天他还要盖个薄被睡觉。今晚我回去把风扇找出来,放在我这头吹。”

    “他到了大热天,也不吹空调吗?”

    “洗完澡开一会,定时三个钟头,不能开一整夜。哎,有什么办法呢,习惯了就好。”

    想起昨夜异常闷热,林夏回卧室前又去冲了个凉,作为个挺怕热的人,她是挺不能理解有条件还得忍着受热的人。

    听到那一句“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没忍住,对着堂嫂说了句,“你们可以分开睡。”

    堂嫂难以置信地问,“分房间睡吗?”

    “是。”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林夏把后一个“啊”字默默吞掉。

    “今天分房睡,明天是不是要分居了?”

    “是啊,不在一个床上睡,还是夫妻吗?”

    王瑞霞眯了眯眼,林夏这都结婚三年了,还没怀孕,审视的目光看着林夏,“夏夏,难道你跟程帆会分房睡啊?”

    这时婆婆周敏也走到了偏厅门口,虽不知前情,但听到儿媳问的这句话,她也看向了林夏,想知道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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