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鸽子这件事,拥有无数根触手的修格斯做起来比她顺手多了。

    艾瑞娅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修格斯了,只有醒来后身旁不正常的温度表明他晚上回来过。

    捕捞活动从早晨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作为备受信任的,拥有“神职”的传音者,她不得不盛装出席。

    艾瑞娅将代表信仰海神的蓝宝石项链戴在脖颈上。

    一袭纯白的裙装,点缀的一滴蔚蓝,像是大片眼白中的一颗蓝色眼珠,充满神秘和压迫感。

    她摩挲着这颗蓝宝石,看着镜子问道:“要和我一起去海边吗?”

    镜子里,比蓝宝石耀眼美艳的绿色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修格斯上前,先伸出的是一根黑色的腕足,圈住人后,又环上他强劲有力的手臂。

    “为什么不是绿色?”修格斯透过镜子去观察那颗蓝宝石。

    他抱着艾瑞娅的腰,把下颚搁在她肩上,不知道他这两天学了些什么,这种暧昧的姿势他做得越发顺手。

    艾瑞娅被他的发丝磨得脖颈发痒,偏了下头,“因为这是信仰海神,所代表的颜色。”

    “谁规定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大海吧。”

    谁都没有过问对方,这两天里都干了些什么,这个王宫里保藏的秘密太多,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愿多言语。

    海边的日出通常在四点到五点之间,艾瑞娅和修格斯来到海岸上,海面上跃动着金色的光斑,半轮圆日正慢慢往上游,想要游离这深海。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修格斯看着这抹景象,眼里的光似乎是来自天边,又似乎是来自他本身。

    听到这话,本打算直接带人去高台上的艾瑞娅收住了脚,落回原地。

    海里的生物就算不曾见过这样明媚灿烂的颜色,也少有没日没夜待在漆黑如墨的深海里。

    唯有修格斯,躺在冰冷黑暗的深海沙地上,晃悠着祂的腕足,靠自身创造出光芒。

    艾瑞娅眨了下眼,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仍旧记得将她诱惑进分界线内的那团绿光的样子。

    蔚蓝之下是黑暗中的艳丽,跳跃舞动,刹那间寒冷的分界线周围,竟产生出如日出日落时的浅海那般的温暖。

    也许当时冲进分界线里的她,并不全是找人的理性。

    “修格斯,”她同他看向海面一处,“我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

    脊背处的绵痒证实了修格斯的猜测,艾瑞娅一定是在说他的眼睛。

    他侧目望向艾瑞娅的侧脸,做出一个承诺:“等力量恢复后,你可以对我的身体做任何事。”想解剖便解剖吧。

    这次不是为了偿还她流失的血液,仅仅是为了讨她欢心。

    高台的周围站了一圈教廷的人,他们身披深红色斗篷,人手一本有着棕色封皮的经书,沉重的颜色让整片海滩上,只有这一处周围保持了安静。

    费利佩在教皇的注视下,上前跪下,在她圣洁的裙摆上落下一吻:“早上好,我敬爱的大人。”

    冲周围人惊讶的目光,看起来这算是能载入史册的一幕了。

    圣莱纳斯似笑非笑地瞥了费利佩一眼,上前一步,来到艾瑞娅面前。

    红色兜帽下,他的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之中,“大人,请上高台吧。”

    艾瑞娅扫了一眼棕色封皮上的文字,上面既不是德克里亚的语言,亦不是通用的经体文字,歪歪扭扭的个体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她走向高台的中央,俯视着下面聚集的人群,一眼就将那些满怀期待、敬仰的眼神看尽。

    “明明是百年的暴雨神罚,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信徒?”无人看见修格斯上了高台,站在她的身后。

    艾瑞娅沉默一瞬,轻声答道:“恐惧之下是对未知的敬畏。”

    “Tekli—LI,Tekli—LI!”红衣之徒开始了他们的吟唱。

    阴森的腔调,未知的语句,这倒不像是在乞求海神的神迹,更像是在召唤更加恐怖的存在。

    再看下面的人类,无一不对他们的吟唱露出痴狂的表情。

    以往赐福一事都交由圣女来做,而今有了艾瑞娅的存在,那种“人类”的身份就对群众不管用了。

    艾瑞娅每在吟唱落音之时,发出一道更加奇怪的声音,又在他们高唱之时,唱念奇怪的咒语,然后在结束之时,她对着海边的天际弯下了腰,仿佛海神就在那里破水而出,看着这些渺小的人类。

    “神明”的态度换来了人群更虔诚的反应,他们对着艾瑞娅屈膝行礼,又回身对着大海跪下磕头,感谢海神的恩赐。

    渔民欢喜雀跃地同家人们告别,所有人都笃定,这次出海之行,能换来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

    在场只有修格斯和芙依这些人鱼才知道,艾瑞娅刚才的吟唱和咒文,全都是人鱼族的语言。

    不过她稍加了修饰,他们也就不懂其中本来的意思。

    达拉来到艾瑞娅身边,她的身后跟着一位骑士,同她一起行礼。

    “劳烦大人了。”达拉带着微笑,递出一杯果酒。

    那次房间里的对话算不上愉快,达拉带了几分求和的意思。

    艾瑞娅接过银制酒杯,端在手里,没有送到嘴边。

    这是她第二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位预言里,能杀死海怪的骑士,不得不说,预言没有弄错他的实力,几米远的位置仍然让她感受到了他体内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她扫视几眼,启唇说道:“神明的职责罢了。”

    艾瑞娅越过她,离开这片海滩,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一只脚刚刚踩上台阶,她就听到一声惊呼。

    顺着声音看去,正好是里克扶住达拉的腰,没让她被沙坑绊倒的画面。

    同样看到这副画面的,还有他们身后即将潸然泪下的芙依。

    她没想走出的棋子,还是走了出去。

    “我感觉到了芙依的杀意。”修格斯在她耳边悄声道。

    她用了之前的一句话回复:“还不到时候,修格斯。”

    ……

    即将举办婚礼的女孩儿,不论种族,她们都会有着同样激动的心情。

    因此,看见穿着人类的婚纱,贸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芙依,艾瑞娅并没有多惊讶,还就这件婚纱做出了评价,“就算穿人类的婚纱,也应该绣上克拉克的国花,而不德克里亚的。”

    “这是诺曼设计的裙子,更好看一点,不是吗?”

    人鱼怎么会欣赏得了人类的审美。

    所以,艾瑞娅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拆穿了这个谎言。

    芙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收敛过后,带着些阴郁,她问得认真:“艾瑞娅,我能杀掉达拉吗?”

    若说阿克苏的人鱼,是天生的暴虐生物,那克拉克的人鱼便是善于伪装的暴虐生物。

    说到底,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我教过你,芙依,”艾瑞娅拿出了继承人老师的态度,“一件行事要有它的理由。”

    芙依突然暴怒,一切的天真温柔不复存在,“求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求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芙依跌坐在地毯上,这一句更像是带着哽咽的呓语。

    “我以为是骑士团的任务变多了……可我和他的每一次偶遇,都有达拉的存在……”

    “有几次夜晚,我甚至看见他从达拉的房间里出来……”

    她抬头看向艾瑞娅,泪水里包裹着怀疑:“艾瑞娅……他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王夫吗?”

    “王夫只有在你继位后,才能这样称呼,”艾瑞娅上前,用拇指揩掉了她的泪水,“现在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他会是你的丈夫。”

    “我听到一个传闻……”芙依喘息几声,冷静过后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裙摆,恢复了公主的姿态,“我和里克的婚约不过是为了抵御海怪,保护克拉克王国……”

    “应该还有第二个。”

    “你是让海怪复苏的那个海巫。”

    芙依无法从她的脸上读出信息来,直接问道:“您觉得,我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这样的敬称在成年后,就没再有过了。

    艾瑞娅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您早该问我的,可是你没有。”

    芙依在这句看似文不对题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芙依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艾瑞娅,我比你所想的,要更加适合继承人的身份。”

    大门合上,修格斯和艾瑞娅面对面的站着。

    “你在紧张,为什么?”墙上的腕足和他脊背里的,一起显现出来,密密麻麻的晶体看起来十分骇人。

    艾瑞娅在他冰冷的触碰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抬手抓住一根腕足,“我允许你用本来的温度触碰我,可不是让你来捉弄我的。”

    软软的足肢手感过于良好,她忍不住揉捏了几下,才向修格斯解释:“我只是有些担心计划的走向。”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修格斯环抱住她,“但你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我向你保证。”

    “借你吉言。”

    沿海的德克里亚靠渔业维持着整个国家的经济,是以,今日从早到晚都是欢歌宴舞,举国欢庆着这个在平民眼里,异常重要的日子。

    费利佩走到艾瑞娅身边,含笑说道:“我想,大人今天应该体会到了我的诚意。”

    何止是体会,简直是记忆犹新。

    艾瑞娅瞥了他一眼,“不知陛是如何想通的?”

    “只要结果对了,不就行了?”他笑了下,又严肃地问,“大人有多大的几率能保住德克里亚?”

    艾瑞娅想了想,看着他吐出一个数字:“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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