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突然一痛,眼前的所有景象化作黑气,萦绕成球体将她包围并且高速旋转着,在速度达到一个临界点后,如同粉尘般炸开。

    吉内芙拉再度看见了被萤石照亮的大殿,还有悬停在自己鼻尖前面的白色蝙蝠。

    它似乎忘了松嘴,吉内芙拉轻声地说道:“有点疼。”

    切斯特抖了下,回过神来放开了她。

    能在穿越黑气的同时,又保证身体不受损害的,就只有黑暗生物了。

    吉内芙拉没想到它还记得自己在白桦林说的话,并在黑气状态不对的时候,冲进来提醒她。

    本来容易两清的事,又开始复杂了起来。

    她知道这只蝙蝠能听懂,便在起身时说了声谢谢。

    吉内芙拉向那边玩得入神的一人一魔走去,如她所料,黑暗的侵蚀还未没过亚瑟的小腿,就莫名地停止了。

    看守他的两名血族蹲在旁边鼓捣蔷薇花。

    “你这样算是变相的作弊吗?”吉内芙拉站到德拉库拉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这种不赌/博的外行都能看出来,身边多两个不相干却显眼的人,会很影响发挥。

    德拉库拉仰头和她对视,笑里藏刀:“你见过哪个作弊的,没赢一把?”他往旁边睨了眼,又低下头去看棋局。

    血族少说也算魔族这一大类的一种,怎么说运气都不该差到这种地步来着。

    切斯特看到他们脚边放的扑克、骰子、飞镖……这两位在他进黑气,带回吉内芙拉的时间里,还进行了不下三场赌局。

    再看亚瑟身后堆成小山的金币……弗拉德·德拉库拉,血族亲王,输给了没有任何神力的人类。

    “不管你在想什么,倘若你再做出那副惊讶的表情,我会立刻让你成为我的养料,”德拉库拉甚至没有抬头,看着棋局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见了吗?杂种。”

    末了,他又拿起一个棋子,对吉内芙拉笑笑:“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请不要放在心上。”

    吉内芙拉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她不太能理解德拉库拉是如何判断出来,这只蝙蝠有惊讶之意的。它的脸上一堆绒毛,不露出牙尖,连张嘴都看不清楚。

    不过为了防止德拉库拉这种纯种血族,对蝙蝠这类异变血族的天生敌意,让他忍不住了结了白色蝙蝠,吉内芙拉揪住切斯特扑腾不停的小翅膀,决定将它藏在头发下。

    她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儿赌场上的规矩:赌场之上无正事。

    在这一把结束前,估计德拉库拉是不会好好解答她的问题的。

    吉内芙拉便走到公主那边,察看她的身体状况。

    托曼二世并没有指名带回去的公主必须是什么状态,但确保任务对象的安全和健康,已经成为了骑士准则之一。

    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这个环节来得有些晚了。

    吉内芙拉比萨芬娜略高一头,靠近之后,需要微微低头才能看清她的脸色,“公主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身体感到不适的地方?”

    萨芬娜摇摇头,“我很好,吉内芙拉。他们除了把我抓到这儿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们……”吉内芙拉侧头看了眼后方的情况,转回来对萨芬娜说道,“可能要再等会儿,您要坐会儿吗?。”

    “不了,”她昂首道,“这不是个适合开茶话会的地方,你去亚瑟身边看看吧。”

    “好的,公主殿下。”吉内芙拉俯身,在萨芬娜看不见的地方,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后面的赌局上。

    亚瑟似乎放了水,这次的棋局的时间有些长,她走过去还等了几分钟才结束。

    德拉库拉幽幽地问道:“你出千了?”

    “如果你坚信这一点,那我就是出千了。”亚瑟没过多解释,只是摊开了手,一袋当啷作响的钱袋扔到了他手中。

    德拉库拉站起身来,用手帕擦了擦手,“看见的真相怎么样?有改变你的想法吗?”

    “并没有,情景的真假,并不能保证。”

    “为什么不能?”

    德拉库拉将手帕随意一扔,伸手在自己上衣内侧的衣兜里摩挲着,拿出了一条项链,扔给吉内芙拉,“仔细看看。”

    血红的宝石里,萦绕着一团黑气,飘飘袅袅,在她凑近的那刻,揉作一团,显示出一副画面。

    长着一双黑色肉翅的黑色鬈发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不疾不徐地往森林里走去。

    婴儿哭闹不停,他没有一丝安慰,将她放进树洞里,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这幅景象没有声音,只有看过全貌的吉内芙拉知晓他说了什么。

    “包裹你的那团黑气,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德拉库拉的声音响起,画面结束在了这个地方。

    他踱步靠近吉内芙拉,语气放得很轻,“要用黑气封锁一段过去的景象,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只有你的父亲才有。”

    所有的黑气都来源于这颗血红色的珠宝,颜色与吉内芙拉的瞳色很是相近,在展示完全部过去的景象后,只残留了最后这一小段,封禁在这里面,与血红交织。

    “我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年轻,但他在我那不值一提的时间里,教会了我很多,”德拉库拉绕着吉内芙拉转圈,最后停在她的身后。

    他轻轻俯身,在她耳边蛊惑性地说道,“我们总以为一个想法就会伴随一生,一个决定就是永远……但你错了……”

    “说服自己比说服别人简单,你甚至不用给自己任何暗示,就能轻而易举地找了借口,改变一切,就像我一样。”

    “你怎么了?”吉内芙拉不为所动。

    德拉库拉轻笑一声,“再告诉你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也无妨……我杀了我的母亲。”

    “传闻里,不是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吗?”站在一旁的亚瑟突然开口。

    德拉库拉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要继位,当然得这么说出去。”

    纯种的血族,通常是由吸血鬼和自己的眷属生下的孩子,这个眷属也必须是吸血鬼,才能生出一个完美的纯种。

    一个吸血鬼只能有一个眷属。

    因为变心爱上了人类,为了让那个人类成为自己的眷属,陪自己到老,弗拉德·达伦·鲁萨尔卡·伊戈尔杀死了莉莉丝·费思·德拉库拉,妄图更换眷属。

    最后被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血族亲王弗拉德·德拉库拉发现,遭到惩处。

    “吸血鬼用十字枪杀死了自己的眷属,哈!多么荒谬的故事!”他收放自如,又平静开口,“那些走狗信了就行。”

    “所以,你是怎么杀死你的母亲的?”亚瑟并不在意这个故事有多么悲伤,他纯粹的好奇,想要知道更多。

    德拉库拉背对着他们讲述着:“生下纯种血族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的身体再没好起来过,只要告诉这个可悲的女人,她的丈夫想要正午的第一滴鲜血,她便愿意站在炽热的骄阳之下……嘭——化作流沙般的黑烟消失了……”

    “我策反了他的情人,让他死在了夜幕降临的时刻,他不甘示弱,亦给我下了诅咒……”

    “吉内芙拉·贝利尔,”德拉库拉突然叫了她的全名,“尽管我们的名字都是自己父亲下的诅咒,可你不同……”

    “你只要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它就能保护你一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总会懂的,姓氏的力量不在于险境的困难,而在于你是否相信……你本可以被接纳的……”

    德拉库拉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眼里蕴藏着笑意。

    “呃——”他再要开口,被吉内芙拉用剑柄抵住了腹部推开。

    吉内芙拉冷冷地看向他,“离我远点儿!”

    德拉库拉捂着腹部吃吃地笑,他抬起头里,额前的碎发半遮了眼,“如你所愿。”

    “不论你同意与否,现在我们要带着人走了。”

    “请便。”

    吉内芙拉用剑削断了亚瑟一直无法拔出的四朵蔷薇,在他能动身后,又走向公主,“现在可以离开了,殿下。”

    “好的。”萨芬娜跟在两人身后,在吉内芙拉停下的时候,疑惑地看着她。

    却见她对后面的德拉库拉问道:“还有一件事,抓走公主是番尼·贝利尔嘱咐你的吗?”

    “当然不是,”德拉库拉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道,“萨芬娜的血,味道真是不错。”

    在吉内芙拉向她看去时,萨芬娜慌忙地抬手捂住了脖颈的右侧,却忘记自己穿的裙子,是件高领。

    对此,吉内芙拉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看了眼高台上闭上眼的德拉库拉,带着亚瑟和萨芬娜离开。

    在恶魔城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他们没办法再继续赶路,选择去了维尔镇,找了家酒馆住下。

    “一会儿会有人送餐进来,殿下用过之后,就先休息吧,明早我们会来叫你。”吉内芙拉见她点头,才关上门往楼下走。

    亚瑟已经点了一桌的美食,供她享用。

    吉内芙拉坐下后,先将发间昏昏欲睡的切斯特放出来透气,接着才对亚瑟问道:“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吗?”

    “怎么这么问?”亚瑟喝了口酒。

    一个多月前的一次庆典上,便是血族带领大军抢走萨芬娜的那天。

    “她知道我的名字。”吉内芙拉不是她的隶属骑士,离开帝国的时间比较长,公主不可能对她有印象,更别说将吉内芙拉这个名字和她挂上号。

    亚瑟把一个餐盘推到她面前,示意她边吃边聊,“也许是她听见我这么叫了呢?”

    她对食物的抵抗力不大,往嘴里塞进食物又问:“她该是怯弱的。”

    “差一点儿成为血族亲王的眷属,又怎会没有底气?”

    吉内芙拉停止了吃饭,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给她切牛肉的手一顿,亚瑟慢慢问道:“你不会没意识到这点吧?”

    “我以为那是个意外,被强迫的那种。”

    “被强迫可不会刻意遮掩。”

    “我们应该告诉托曼二世吗?”

    “不了,女儿的叛逆得让他自己发现才有趣。”

    想起托曼二世一生气,就爱乱扔权杖的习惯,吉内芙拉认可了“有趣”这个说词。

    深夜。

    给切斯特喂完血的吉内芙拉,和他对视一段时间后,轻轻说道:“跟着我,就拍一下翅膀,要走,就拍两下。”

    她不明白自己对这个小家伙是个什么感情,但目前的状况来看,她认为她是需要他的。

    切斯特迟迟没有回应,他想,也许吉内芙拉没有发现,此刻她抖动的眼睑,暴露了她的紧张。

    他没有渴血期,未来会不会有异变期,他也不清楚。

    但只要想起殿堂上,朝他刺过来的长剑,那头舞动的银色长发……他就觉得,只是只蝙蝠也没什么不好。

    离开蝙蝠群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日在受欺负和暗地里报复回去之间徘徊,被族群厌恶这件事,在他看来他并没有吃太多亏,只是终日无所事事,难免有些难熬。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或许,或许待在这个人身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

    毕竟,她是那样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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