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群围观着从城堡闹到此处的骚动。

    整齐划一的步伐止于楼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楼是高级骑士亚瑟的住所。

    依照亚瑟平日里惹事的频率,大家都以为是他又惹出了什么祸端。

    鉴于他平日里的友好,不少人小声地询问边上的骑士,帮亚瑟解释:“是亚瑟大人出了什么事吗?请你们一定要给他解释的机会!”

    “对啊,对啊。”群众跟着附和。

    昏暗的楼道口出现人影。

    刚才上去的两位骑士压下来的,居然是所有人都没考虑过的——吉内芙拉!

    “抓错人了吧。”

    “吉内芙拉大人不可能做错事的。”

    “你们查清楚了吗?就随便抓人?!”

    骑士们只负责接受并执行任务,没人回答围观人士的问题。

    但在押走吉内芙拉的过程里,他们也并未阻止人群跟上,因为他们直接去往的地方是——行刑台。

    随着队伍的壮大,人群里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是因为恶魔吧……”

    “还是投靠了恶魔吗?”

    “不会的,吉内芙拉大人早就舍弃那个姓氏了,不是吗?”

    “而且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人群中,一位同样有着红色眼瞳的男人驳斥道:“你是她的侍女吗?你怎么就知道她在暗地里什么都没干过?”

    帮忙说话的男男女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选择了沉默,安静地跟着队伍去了行刑台。

    吉内芙拉走在队伍中间,抬首向高台看去。

    不愿见她的圣嘉勒就坐在高台上,身后的两位侍从,一个用银盆盛着圣水,一个手拿着燃烧的火把。

    在铁靴踏上高台那一刻,圣嘉勒一把夺过身后那人手中的火把,走上前对众人高喊:“各位百姓们!”

    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在后面的人将吉内芙拉绑上柱子的那刻,她继续喊道:“你们肯定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曾经得到过众人宽恕的吉内芙拉,又犯下了何种错误?”

    话音刚落,一具干尸被扔到台上,几个翻滚头颅面容那面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干尸已无法重现曾经的绝美,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仍是辨认出干尸的身份,“切茜娅大人?!”

    混在人群中的唐克,看见这具干尸,变了脸色。

    他确定他处理好了那具尸/体,大火在酒的作用下,让它在一瞬化作黑灰,被风吹散了。

    圣嘉勒走到吉内芙拉前面,伸手点燃了木桩下的柴火。顷刻间,吉内芙拉身下的火围着她燃了一圈。

    圣嘉勒再度举起火把,“就在昨晚,令托曼帝国骄傲的大骑士切茜娅,遭到了血族的袭击!”

    “血族?他们不是一直在恶魔城吗?”

    “血族要攻过来了吗?”

    “什么?恶魔要进攻这个地方?!”

    “大家安静!”在人群沸腾到一个顶点后,圣嘉勒抬高了火把叫他们静下来,“将血族带进托曼帝国的,便是即将成为高级骑士的吉内芙拉,吉内芙拉·贝利尔!”

    她叫了那个多年不愿被提及的姓氏,唤醒了人们对吉内芙拉从前的记忆。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证据,乌泱泱的群众安静一瞬,一人振臂高呼:“烧死她!”

    千人附和:“烧死她!烧死这个恶魔!”

    “灾祸!”

    火把随着声音落下,圣嘉勒捧起了一掬圣水撒在吉内芙拉脸上,“我曾宽恕过你。”

    接着又是一掬,“接纳过你……”

    “可你瞧瞧,”长袍之下,手腕间的伤痕清晰可见,“……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无法见光的伤疤,除了带来排斥的目光外,还有钻心的疼痛。

    她扬声高喊:“她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叛徒!”

    “恶魔!”

    在人群一声声高喊下,火越烧越旺,铁靴已被烤红,灼烧着吉内芙拉的肌肤。

    圣水对她没有任何作用,脸上几乎都是被火烫出来的汗。

    切斯特正要冲上去,被身边的唐克拉住了手臂,全身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的唐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还是退回了原地,站在唐克身旁,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看着吉内芙拉隐忍的样子。

    他想,这些痛苦总会还回去的。

    迷蒙的双眼快要看不清圣嘉勒的脸,在吉内芙拉昏迷过去的那刻,方才万里无云的天逐渐变为黑压压的一片。

    “啊——”喧闹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

    人们顺着那个尖叫的女人的视线往天上看去,使天空黑沉一片的,不是乌云,而是成群结队的蝙蝠。

    蝙蝠群就像一个预兆。

    下一秒玻璃的破碎,使藏匿在人群中的恶魔显露出身躯。

    “快逃啊!”

    不知谁喊了句,人群开始四处逃窜。

    台下的骑士摆出整形,整齐划一地拔出长剑,攻向这群恶魔。

    蝙蝠的目标一直在高台上,即便撞上剑刃也未退缩。带着腥臭的血溅到了圣嘉勒脸上,她尖叫一声,向后退去,险些跌落高台。

    然而蝙蝠在到达高台之后,并未攻击她,也未反击不断伤害它们的骑士。

    它们仅仅是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像一阵旋风,凝聚起来现出雏形。

    蝙蝠化作黑气消逝,在这黑气之下,是一个穿着斗篷的黑发男人,风将他的衣摆吹起一个弧度,接着缓缓放下。

    血红色的眸子朝对面的骑士一瞥,保护圣女的几人便像着了魔那般,扔掉了手中的剑,自行跳下了高台。

    圣嘉勒已然慌了神,她吟诵着咒语,拔下了自己戴在脖颈上的银十字架,“唱耶和华……”

    德拉库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不受影响地走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吉内芙拉。

    他抬手一挥,火焰立刻消失了,她身上的绳子也化作了齑粉,被风带走。

    失去束缚的吉内芙拉向前栽去,德拉库拉正要伸手接住她,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如吉内芙拉拿剑刺向他的那次。

    她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惊讶一瞬过后的德拉库拉恢复往日的神态,睨着切斯特的眼,饱含厌恶,“真恶心,你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恶心的蝙蝠应该挺多的。”有了说话能力的切斯特,终于能回怼了过去。

    他收紧圈着吉内芙拉的手,打横将她抱下高台。

    恶魔的摧毁欲永远强烈,短短十几分钟,街道凌乱得不成样子。

    散落的食物,倒下的桌椅,以及地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某种蔬菜的汁液,红彤彤、黏糊糊的铺在街上。

    切斯特向唐克那边走去,此刻亚瑟也出现在了那里。

    亚瑟看着吉内芙拉昏迷的脸,叹了口气,“真可惜,她把我说的马上推迟了。”

    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将帽檐的连接处划了点口子。

    “真不知道你该说你是雇佣兵,还是刺客。”他不闪躲,言语轻松。

    唐克厉声喝道:“叛徒!”

    他很聪明,在蝙蝠群出现的那一刻就猜出,和亚瑟有关系的人里,还有德拉库拉。

    再看这满街游荡的,丑陋的恶魔便知道,德拉库拉的出现不是代表血族,而是整个魔界。

    “可不能随意给我安个罪名,”亚瑟后仰躲开刀刃,趁其不备踢向了唐克的侧腰,同他拉开距离,“我和吉内芙拉并未达成过什么协议,不能算同一个组织,又谈何背叛。”

    切斯特见唐克有再次攻上前的意思,出言制止道:“停下,唐克。吉内芙拉不会同意你杀了他,况且和他打,输的只会是你。”

    亚瑟的运气不能单单用运气形容了,这种强大得可以被算作他硬实力的能力,已经算是诅咒了。

    只有诅咒才会达到这种力量。

    “既然要去恶魔城,最好现在动身,”切斯特看了眼身后的教堂,“等主教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谁都走不了。”

    亚瑟意外他的识时务,走向了队伍里。

    拿着刀的唐克看着莫名其妙达成共识的三人,不得不收起了刀,站到了他们身边。

    千万只蝙蝠飞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待蝙蝠再同黑烟般散去,他们已身处德拉库拉的城堡里。

    ……

    耳边若有若无的瓷器碰撞声吵醒了吉内芙拉,她睁眼看见顶上深色的床幔,不多想直接对旁边的人说道:“恶魔城……”

    “嗯。”切斯特将她扶了起来,盛了药的勺子递到她嘴边,“你想听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吉内芙拉喝掉了药,“亚瑟是德拉库拉的人?”

    “不止,”在碗沿蹭干净药勺下的水后,切斯特又送了过去,“按唐克的猜测,应该还有亚历山大。”

    许是嫌这样喝药太慢,吉内芙拉端过来一口饮尽,“……他到底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谁知道呢。”切斯特回应道。

    盛药的碗刚放到桌上,德拉库拉就带着侍女进来了。

    吉内芙拉看见他,正要开口说话,他便瞬移到了床边,对吉内芙拉说道:“先换药,剩下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谈。”

    侍女开始给她脱衣服,路过切斯特身边的德拉库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出去吗?”

    看见吉内芙拉露出一半肩膀的切斯特这才想起来,匆忙起身,端着碗往外走。

    恶魔城的位置最适合看月亮,巨大的圆月像是趴在了窗棂上。

    德拉库拉和切斯特并排站在门口,两人的血里都带着血族的力量,血液里流淌着的优雅让两人不爱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

    他们站得很直,一个束起的长发,一个齐肩略卷的鬈发,穿着衬衫的两人,展现出不同的贵族公子气息。

    圆月印在血红色的瞳孔里,德拉库拉突然感叹道:“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公平的事。”

    切斯特不咸不淡地回复:“我以为,你在杀掉你的父亲时,就该想到这句话了。”他只是为了里面的吉内芙拉随口附和,并不完全理解德拉库拉这时说这句话的意义。

    德拉库拉对着月亮张了张手,又放下,“别人唾手可得的力量,是你要花费数百年才能得到的东西。”

    切斯特垂眼,隐去眼里的月色。

    他现在终于知道,德拉库拉对他的敌意来自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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