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晓回到了之前他们居住的房间里,暂且过上了独居生活。

    莫矢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在原地想了很多。

    暮能在基地里待这么久,还不被发现,完全不是演戏就能做到的事。他有拯救整个人类世界的能力。

    离开并不是她有多么高尚的道德观,情愿让暮安心得为他们奉献。

    她是单纯地嫌脏,这种天气异常,全是丧尸的世界。走到哪儿,就脏到哪儿,她受不了整日都是臭熏熏的味道。

    不大的房间被她从里到外打扫了个干净,忙完后她去浴室洗脸。

    水滴顺着发丝滴落,不受自来水刺激的白色瞳膜贴在眼球上,她眨眨眼,拿过旁边洗净的藤蔓吃了起来。

    恢复人类外表的时间一直没有定数,在这种形态被人类发现之前,她在门口种了盆藤蔓,以防入侵者。

    养一株藤蔓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光照、水分、温度,只要有一个条件发生变化,藤蔓就会开始枯萎。

    她本来打算像实验室那样,靠病毒注射培养藤蔓。

    不过考虑到自身这种情况,还是减少病毒的摄入比较好。

    ……

    “魏晓失踪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钟景岳在暮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前面做实验的青年明显停顿一下,接着回答:“我在这儿等她。”

    “呵,”钟景岳笑了声,“他们都说她死了……也就是看我岁数大了好糊弄。”

    “或许是在警告你,别去找人。”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又笑了,“年轻人,偶尔撒点小谎,是人情世故。”

    暮不接茬,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好奇吗?莫矢我清楚,眼里除了个小姑娘,什么都装不下,虞姬……看起来好糊弄,实际上和莫矢没什么区别,同理心少得可怜,至于王建平……满腔热血……”

    “你就不好奇,你的魏晓是怎么说服了所有人,连王建平都愿意替她瞒着行踪说她死了?”

    “不感兴趣。”

    “我倒是挺感兴趣的,毕竟今天是她采血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暮慢慢放下了准备大干一场的手,把准备注射的药剂减少了用量。

    搜查队最近出的事较多,在物资还算充足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被放了一天假。

    王建平一早就往东城飞了,莫矢和虞姬宅在家里看书。

    虞姬靠坐在莫矢怀里,手里全英的《浮士德》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莫矢是再了解她不过的了,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双手摩挲着她的手说:“事已至此,他们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了。”

    他很少去安慰虞姬突如其来的愧疚或是同情。在他看来这两种情感很没必要,因为要去愧疚的人,并不需要你的愧疚;需要同情的人,并不在乎你的同情。

    他向来是劝虞姬摒弃掉这些不科学,也不该有的对待他人的情感。

    当所有感情放到了自己身上,别人才会在意你,把你当回事儿,乞求你的关注,你的群众地位也会得以提高。

    这一点他做得很好,因此才能从东城那座死城一样的监狱逃了出来,才会遇上虞姬。

    “祈祷”这个在末日里诞生的名字就是个笑话,进过那座监狱的人,不会再敢祈祷。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活着,生怕被上帝注意,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莫矢懂得什么叫“松紧管理”,若是管得太紧,虞姬真是完全信了这套,他可就不能得到她完全的爱了。所以他适当地松了松,主动提了魏晓的事。

    但是虞姬说出的话却和魏晓无关,“世界被光线和阴影分为两半,它们之间没有空隙,黑夜与白昼往往只有一线之差。”

    《浮士德》里的一段景色描写,更加有意义的是后面那句。

    莫矢知晓虞姬为何单单提出了这句话,他抱紧她解释,“黑夜与白昼只有一线之差,光线和阴影却不是。我之前告诉过你,灰色地带永远存在,不论大小,不论肉眼是否能看见,我们都站在那儿。”

    “既然存在,也分靠坐靠右,对吧?”她仰头,和低着头的莫矢对视,“我们可以选择,在这个地带靠左,或是靠右。”

    “然后呢?”他掰过她的身子,和她额头相抵。

    “我要加入迟暮的实验。”虞姬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她没有把握能让莫矢同意。

    他们初见那天,狼狈的不只有莫矢,末日后才断药的她,那个时候的脸色简直比丧尸还要难看。

    “你说过,我的血液研究,比‘渡鸦19’还要早,那就说明大部分的成果是完全可行的……”

    “还有……”见莫矢迟迟不表态,她打算再列举几个原因。

    莫矢却抱住了她,两个脑袋错开来,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挣扎,“我同意,去吧,我会陪你。”

    “谢谢。”她把手上的书扔到一边,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如果说末世是大部分人的苦难,那它便是虞姬一个人的解脱。

    政客的禁/脔如何能掌握政客?他们需要更加切实际的东西。虞姬从胚胎起就是一个实验体,他们创造胚胎,创造子宫,创造一对父母,成功地将她控制住。

    长年累月的药物注射,让她从外表上看,就糟糕透了,全是莫矢后面慢慢养好的。

    加入迟暮的实验必定是凶多吉少,以前停下的药物注射,又会重新捡起。

    可他会不同意吗?当然不,“松紧管理”他贯彻得很好,有些苦得虞姬自己吃了,后悔了才会乖乖听话。

    对魏晓那不堪一击的同情,便是转瞬即逝。

    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一片,大雨冲刷着街道,减弱了丧尸们身上的腐臭味。

    魏晓在家里葛优瘫了半天,实在是待不住了,准备出去逛逛,找找能更好栽培藤蔓的养料。

    她到现在还是喜欢这件红外套,陪她经历了风风雨雨,自然要好好保养着。这样想着,她往身上套了件黄色雨衣,拉开门下楼,朝雨雾奔去。

    藤蔓在变异前,应该属于人工培育出来的葫蔓藤科植物,她翻了许多植物类书籍,都没找到类似植物的饲养方法,便决议先去花店随便搬点肥料回来用着,养死了再找新的。

    实践出真知嘛。

    雨水顺着黄色雨衣的衣摆滴落,溅湿了她的帆布鞋。她有些后悔为了好看,没有多考虑,穿了双全布的红色帆布鞋。

    脏都脏了,只能摆烂。

    晓大踏步走进了水里,淌过街上积起的小水沟,来到对面的小花店。

    推开门里面满地的碎花瓣,腐烂的褐色和不知名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完全回忆不起来它们原来的样子。

    晓走到后面,翻出没破袋,还能凑活的肥料出来。雨还是很大,她只能四下环顾,打算找辆推车,再找一把伞。

    找到伞再抬头时,门口不知何时蹲了只黑猫在躲雨。它听到晓的动静回头,晓这才看见它嘴里叼着一枝玫瑰。

    现在还能找到一朵没有枯萎的玫瑰,还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它找了多久,身上的毛都湿透了。

    它叼着花,不好舔毛,雨水已经把他手臂上的白毛花纹给弄得乱七八糟。

    白毛花纹?

    晓仔细想了下,开始怀疑,这不会就是迟暮在笔记本里提到的黑猫吧。

    如果是,那么有黑猫的地方,就会有只女丧尸。她抬头在雨幕里寻找女丧尸的身影,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黑猫已经叼着玫瑰跑了。

    晓收回目光,把肥料放上小推车,撑开雨伞,走进大雨里。回去的路上,她换了条路线走。家里太安静,她不怎么适应。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和着点点丧尸的低吼。

    她推着推车,一路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给几只偶遇到的丧尸起名字。路边撞上玻璃,又退开,再撞上的男丧尸是欧维,她松开推车的手,转了个圈打招呼:“你好,欧维。”

    跑上前抓住车,她又对一只在穿着沾满泥污的白色裙装,在原地转圈的女丧尸喊道:“嗨,克拉克。”

    她甩甩黄色雨衣,再迈腿,松手转圈,又抓住推车。学着电影里的人物,在雨中跳舞,对其他丧尸问好。

    她在努力适应这短暂的,没有暮的日子。

    直到滚轮带着推车在一家店门口停下,她追上车,透过橱窗看了见里面摆放的菠萝包。

    帽檐的雨水打在睫毛上,晓眨了下眼,雨水便砸在了泥水里。

    她想,也许把暮留在基地里,不完全是一个好主意。她承认,她有些想他了。

    一阵窸窣声过后,晓捧着十几袋菠萝包出来,扔进了推车里。

    她正要推着推车离开,又听见巷口传来一声猫叫。

    晓慢慢走过去,在巷口停下,看见了她刚才要找的那只女丧尸。

    女丧尸面前摆着那支玫瑰花。

    它的意识似乎恢复得不完善,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规整,让晓有理由怀疑,是那只花臂黑猫帮它穿上的。

    女丧尸还没注意到她,木讷地蹲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花。

    须臾过后,它迟缓地捡起了那支玫瑰花,将它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晓以为黑猫会生气,如果是暮,应该会和她闹起来。

    可黑猫没有,在女丧尸将花瓣咽下去后,还凑到她嘴边,替她叼走了剩下的枝干。之后蹭蹭它的腿,在它脚边蜷缩下来。

    晓看清楚了这个巷子的结构,上面搭的棚子不至于让他们淋上雨水。

    她侧过身推着推车离开。不过走了那么几步,街上的声音就变了。

    由滚轮和一双脚的声音,变成了两双脚。

    她回头看过去,那只女丧尸正跟着她,花臂黑猫正趴在它肩上,用一双蓝绿的异瞳盯着她看。

    晓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回头看女丧尸,渐渐地走回了家。

    晓站在楼梯口,回头对女丧尸喊道:“你回去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得不到另一个人的同意,你是不能住进来的。虽然这个地方也是我们之前撬的门……”

    一只丧尸,一只猫,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最后,他们还是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晓看着被踩脏的地板,心里直发愁,她该怎么和暮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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